第十一章 丧子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印入眼帘的全是熟悉的面庞。哭红眼的馨儿、泪迹斑斑的冬香、容颜憔悴的皇祖母，还有那冷血无情的深锁眉头的判官！ “好孩子，你可醒了！你都昏睡了三天三夜了！”，皇祖母拿起帕子抹着眼说道。 三天了啊！三天？那王嬷嬷怎么样了？我一下用尽力气撑起身子道：“王嬷嬷呢？”。 “主子，您先躺着！王嬷嬷已经送回住所休息了！您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就可以去看她了！”，见我要起来寻王嬷嬷，冬香忙这般说道。 听完王嬷嬷已经平安归来，我像被抽了气的气球，再没一丝劲，任由冬香扶我躺下。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这般虚弱？“冬香，本宫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点劲都没有？”，我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发生了些什么，要不怎么这么多人守着我，要不我怎么一点劲都使不上来？ 我这一问，满屋子的人都哽咽了起来，馨儿干脆就放声哭了出来。一定有事，难道我得了什么病？我厉声道：“你们都给我说清楚！我到底怎么了？”。 从来没见我这么大声说过话，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判官见此景，忙对皇祖母说道：“皇祖母，这里交由孙儿向皇后解释，您先下去休息吧！这几日您也受累了！”。皇祖母听罢，哀伤的看了我一眼，带着其他人全出去了。 “皇上现在可以说了？”，我冷冷的对判官说道。听到我的话，判官有些痛楚的坐在我床边，欲拉住我的手，我一把移开，他讪讪的收了回手叹声道：“你还在怨我？”。 见我不做声，他似哄孩童般的说道：“兰儿，朕查出来了！都不是王嬷嬷做的！朕对不起你！对不起王嬷嬷！你别气了好么？”。 一听他说这话，我隐忍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下来了！人与人之间最难得就是信任，这个我眼前的男人，他是我的夫君，却在第一时间没有选择相信我。我何其悲凉？王嬷嬷何其不幸？我自认为不曾在这宫里得罪何人，不知是谁这般阴毒，竟朝我整个坤宁宫下手，还欲给我个争宠弑幼之罪！这些女人，终于要开始上演宫斗的戏码了么 见我只哭还是不说话，判官慌张的看着我道：“可是哪疼？还是还在为王嬷嬷的事难过？我跟你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他的保证有用么？如若下次还碰到这种情况，他真的会冷静下来处理么？这次是王嬷嬷遭受横祸，那下次又是谁呢？难道我坤宁宫的宫人就要这样一个一个出事么？ “皇上您的保证能保我坤宁宫上下周全么？这次是陷害王嬷嬷，那下次又是陷害谁？”，一直听说皇宫里的女人都勾心斗角，不想我身上上演了这么一出一箭双雕啊！目标就是我和珊儿，只是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呢？还有，该死的，为什么我浑身这么乏力？ “皇后，朕给你保证！下次一定不这般鲁莽！珊儿肚里怀的是朕的孩儿，她以出事，朕才一时失控了！朕欠你和珊儿的，一定好好弥补你们！”。我冷哼了一声，当然，你欠珊儿一条命啊！要不是怀着你的孩子，小小年纪她怎会遭受这种罪？ “特别是你，皇后！朕对不起你！朕也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判官略有些哽咽的对我说道。而我似晴天霹雳般，半天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孩子？他说的是我们的孩子？不！我一定是听错了！ 我似着了魔似的坐起身来抓着他的衣襟说道：“什么孩子？哪来的孩子？你不要乱说！”，他有些痛苦的抓着我的手说：“兰儿，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这个孩子，没了！”。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听不到他接下来说的任何一句话，孩子，我有孩子了？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平坦坦，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的心绞痛得快呼吸不了，记得自己以前曾对自己的母亲说过，我一定要生下自己的孩子，好好的爱他，让他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孩子。可是这一切，在刚开始就结束了。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就离我而去了。我怎能不痛？ 我喃喃的对判官说道：“皇上且去吧！臣妾失德，没能保住孩子，也没能保住珊儿meimei的孩子，甘愿在坤宁宫闭门思过。您请回吧！”。见判官欲拉我的手，我连忙将手缩进被子里。 就这样，他的手僵持在空中半天，终于落了下去。他有些颓废的说道：“如果可以，朕想用尽一切弥补你的痛！朕先走了，皇后好好休息！保重身子！”，说罢他转身离开了坤宁宫内殿。 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我终于抑制不住喉间一阵猩热，吐出一摊热血，又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再次睁开眼时，馨儿和冬香都是肿着眼睛看着我，我强忍着挤出个笑容对她们说道：“哭什么？我还没死！我怎么能这么轻易死了让那些个小人得逞！”。 听我这么说，冬香忙说道：“主子这么想就好!眼下您必须养好身体！馨儿，你去厨房给主子把药端过来，顺便准备点清茶给主子漱口用！”。馨儿这丫头这些天估计都被我吓崩溃了，听了冬香的话，忙起身匆匆去了厨房。 “姐，你支开馨儿可是有话对我说？”，我是明白人，从冬香支开馨儿的神色我就知道她有话想对我单独说。“芷兰，这次的事发生的蹊跷，若不是你滑胎，估计王嬷嬷这次难逃一劫。不过她年纪这么大了，去宗人府走了一遭，也只剩半条命回来了！”。见我要冲起来，她忙按住我说：“我告诉你是想跟你说，你必须要振作起来，把身体养好！要不你怎么去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此刻王嬷嬷还好，知画她们照应着在！”。 听到冬香的话，我的心真的不是滋味。一个无辜的老人，仅仅因为是我的奶娘，就被卷入这是非的宫斗之中。还好没伤及她性命，要不我真真是要内疚一辈子。转念一想，不对啊！开始我醒来的时候他们都说已经查明事情真相了啊！可冬香此刻告诉我说，是因为我小产才放了王嬷嬷出来！也就是说，王嬷嬷根本就还没洗脱嫌疑！ “冬香，这么说，这件事还没查出真相啰？”，冬香点点头，我接着又问：“太医有没有说我是因何事小产的？”。冬香忙答道：“太医给你诊治完后就去了外间给太皇太后以及皇上回禀，我听到似乎说你不止是气急攻心导致的小产，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只是太医当时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皇上就觉得是有人设连环计害你和珊儿，只是那加害你们之人没想到你也怀有龙种！皇上就当即吩咐人放了王嬷嬷，也吩咐了太医为其诊治！”。 原来是这样啊！我用孩子的一条命，才换回了我和王嬷嬷的清白，真是可悲！我可怜的孩子，你还没享受mama一点点的爱，就要被迫去证明mama的清白，你何其无辜啊！想到这，我的泪忍不住爬满了脸庞。 “芷兰，你现在一定要振作，你也不想肚子里的孩子白白送命吧？所以就好好养好身体，去把这件事情弄清楚！也给在天之灵的孩子一个交代呀！”。 冬香的话如当头棒喝一般打在我的头上，我立刻停止了哭泣。是啊，我这个做母亲的怎能在这里暗自垂泪？他有来这个世界的权利，不管是我自身还是他人所害，我一定要查出来！我的孩子不能死的不明不白的！ “喝药了，小姐！”，一看馨儿端着碗黑漆漆的药汁来到我面前，我想也没想，端起仰头而尽。我一定要振作起来，为我和孩子讨回公道，为王嬷嬷找回清白！ 次日，我要冬香为我请太医过坤宁宫请平安脉。躺在贵妃塌上，我满脑子都在飞速的运转，想理清这件事由头到尾的缘由。正思索的万般无厘头时，冬香来禀说太医已经外面侯着了。我整理了仪容，就宣他进来了。 他进来后恭恭敬敬的对我行过礼后，我便要他诊脉了。只听他道：“皇后娘娘，您之前凤体就畏寒，此番又遭此重创，定要好好将息！除了继续服用上次的药丸，臣今天还带来一剂药丸供您食用，是益气补血的！两者兼服，娘娘自会恢复得快些！”。 我点点头笑着说道：“多谢您费心了！这次本宫也都仰仗您调理了！只是这次相信太医您也知道本宫今天召你前来不止是诊脉，本宫想问问你，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本宫早产？”。 似是早知道我会有此一问，太医从怀间掏出一样我眼熟的东西说道：“那日娘娘昏厥后，从身上遗留下此物。臣是行医之人，闻此物味道有些怪异，便不动声色的收起此物回去研究。经臣回去仔细分析此物里的成分，断定里面混合了大量麝香。由于参杂了其他很多安神香料，而麝香有时也用作香料，所以寻常人是闻不出来的。要不是此物麝香含量过盛，老臣也许都分辨不出来，因为安神香和麝香味相似，所以臣不敢贸然断定。至于娘娘您早产，老臣分析后有如下几点：一则娘娘你身体虚寒之症并未痊愈，不适受孕；二则麝香虽说外用能镇痛、消肿，可是孕妇闻此香味过多易导致滑胎；三则娘娘当日情绪波动较大，也是不易于养胎的！但臣可以肯定的是，您若一直携带此物，滑胎只是早晚的是！如若您没有怀孕，此物也会影响您受孕！此事兹事体大，臣不敢当众人面说，借今天给娘娘您问诊之际，说与您知道。还望娘娘自己定夺！ 太医嘴里的这样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那日珊儿送与我的凤锦袋。不是说是提神香么？怎么参杂的是安神的？好家伙！这是在挑拨我和珊儿的关系么？我断定这绝不是珊儿做的！那人不知我有孕，她的目的是让我无法生育皇子，而且要一箭双雕的除去珊儿的孩子，并让我们反目成仇。一想到这，我的整条脊梁骨都透心的凉，此人真是狠毒啊！这些日子我忙着准备新年，忙着去想自己对判官的感觉，居然让此人趁机给我和珊儿带来这么多痛楚！好！我定要把你找出来，让你为这一切付出你应有的代价！如此想着，我就吩咐太医退下了。 “主子，那日珊儿娘娘曾说过她身边的杜鹃擅长捣弄这些香料，此物的香料也是她捣弄的！我们何不从她查起？”，冬香见太医走后对我如此说道。我看了冬香一眼，拍着她的手说道：“没有外人在，你又何苦叫我主子？叫我妹子就好！你说的很对，我们就从杜鹃查起！只是这丫头应该不会这么做，毕竟珊儿对她不薄啊！她没理由做这些。要不从别处查起？”。 冬香递给我一杯热茶，将两种药丸递至我手中说道：“你呀！就是把每个人都想的太好！这次是我不好，因为是珊儿送来的东西，我也没多大留意。这麝香历来就是宫里娘娘不喜之物啊！我知道你碍于珊儿此刻需个体己人照应，不忍去查她身边体己之人。只是你要知道，若此次不彻查杜鹃这丫头，不洗清她的嫌疑，你哪能放心她在珊儿身边伺候呢？”。 冬香的话句句在理，如果因为我这一时的心软姑息这一线索，也许就会把珊儿至于水生火热中。我闭上眼睛思索了会对冬香说道：“你去飞羽阁将那丫头带来，再这之前，去请皇祖母过来一趟。按理说，我该去慈宁宫的，可眼下我这身子，只能委屈皇祖母屈尊摆驾坤宁宫了。你且帮我说清楚！”，冬香听后就匆忙去办了。 一盏茶的功夫，皇祖母就已经到达坤宁宫，我准备福礼时皇祖母一把扶住我免了我的礼说道：“兰儿，此番你遭此罪，好生将养着！不用行这些虚礼！听冬香说那日之事已有眉目，哀家也来给你做主，看是谁这么大胆子谋害哀家的兰儿和珊儿！”。我自是乖巧的扶着皇祖母坐在坤宁宫主殿的位置坐好，等待着杜鹃的到来。 等到好几盏茶的功夫都过了，也不见冬香回来，我就有些着急了。怎么请一个宫女过来，都用了这么长时间？正当我耐不住性子的时候，冬香神色慌张的进主殿说道：“太皇太后、主子，不好了！杜鹃殁了！”。 乍一听这话，我还没反应过来，只听皇祖母问道：“好端端个人，怎么就没了？”。冬香收敛收敛情绪说道：“奴婢去飞羽阁请杜鹃姑娘的时候只说皇后娘娘上次用她调制的香很受用，今儿特邀她来坤宁宫再调制些香给娘娘用，顺便讨教下香料的制法。她很是热情的答应了奴婢，说是回房中准备些东西，奴婢就应允了。哪知奴婢在飞羽阁外殿等了好久也不见杜鹃姑娘出来，就命了个小宫女去瞧瞧，哪知那小宫女哭着跑来告诉奴婢，杜鹃在自己的房中自缢身亡了！奴婢这才急着回来给您还有皇后娘娘报信！此刻珊儿主子已经醒了，得知此消息，正在飞羽阁哭得厉害呢！奴婢回来请示该如何处理！”。 这唯一的线索也断了啊！我此时才反应过来，没想到杜鹃居然选择了这么决绝的方法，到底是谁让她这般死心塌地的做事，甚至不惜以命隐瞒啊！看来她就是那投放麝香和鹿衔草的人无疑了！我这坤宁宫平常来走动的就少，珊儿经常来讨吃食的时候杜鹃也在。因为她常去王嬷嬷那讨鞋样，那么接近王嬷嬷内屋的人是她也就说得通了。想起那个得我赏笑得甜甜的丫头，还有那个爱护珊儿的丫头，我不由得鼻头一酸。 “兰儿，此刻哀家还是赶去飞羽阁看看那珊儿丫头！她是重情之人，若得知杜鹃这丫头这些事，难免伤心不已。你身子不好，就好好歇着！至于你和珊儿遇害这件事，看来还得从长计议了！”。是啊！线索都因为杜鹃的死断了，还能去哪查？可眼下我哪能在坤宁宫安心歇息啊！ “皇祖母，就要兰儿陪您一同前去吧！珊儿meimei难过，臣妾也想去安慰她，开解她！”，皇祖母本不答应，再我一再坚持下，只得点头同意了。 第一次进飞羽阁，是因为珊儿小产，此番第二次进飞羽阁，却是杜鹃殁了。刚进飞羽阁外殿，就听见珊儿撕心裂肺的哭声，我心里一紧，连忙走至她身边将她带至怀中说道：“好珊儿，快别哭了！你一哭，jiejie也想哭了！”。 珊儿抽抽鼻子，哽咽着对我说道：“皇后jiejie，冬香嬷嬷说我和你小产都是杜鹃投药所为，你让我怎生好受啊？这些年来我在宫中长大，都是带着她！她对我极好，我也很依赖她！哪想她会如此？”，说罢她又哭了起来。本来过来安抚她的我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任由她在我肩头哭泣。也许哭出来就好了，憋着总归是难受的吧？ “回太皇太后，皇后娘娘，主子，奴婢们清理杜鹃jiejie的房间时发现了杜鹃jiejie留给主子的信还有包袱！”，飞羽阁的一个小宫女在珊儿哭个不停的时候对我们如此说道。珊儿接过那信，看过后“哇”的一声又哭起来，随即把信递给我看。 只见那信娟秀的写着： “主子，奴婢猜想您看到这封信时奴婢的身子已经凉了。奴婢很想问您，您是否会原谅奴婢？ 自您小时候进宫，奴婢就被派来照看您了。您名义上是奴婢的主子，可奴婢心里打心眼把您当自己的meimei一般对待！您是那般的单纯、美好！奴婢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舍得向您下手！ 还记得奴婢跟您一起缝制小孩儿衣裳，您总流露出幸福的笑容。一想到您这幸福的笑容就葬送在我手里，我就恨不得一刀削了自己！ 我知道多说别的也无益，奴婢是个罪人！奴婢还利用您去害了皇后娘娘，奴婢真的没用想到皇后娘娘肚里也有一条小生命。一想到皇后娘娘那个剔透宽厚的人儿，我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个千百遍也不能抵消我的罪孽！ 所有的一切奴婢愿一人承担！请允许奴婢用这条贱命去为两位未出生的皇子格格陪葬！也请您原谅奴婢！奴奴婢在九泉下拜谢您了！” 看完信，我整颗心疼痛难当，不想这件事竟真是杜鹃所为！而站在她幕后的人也随着她的死被埋藏在最深处，再也无从查起。 叫来梁九功，吩咐她处理好杜鹃的后事，我就辞别留下安慰珊儿的皇祖母回到坤宁宫。我散落着头发出神的望着坤宁宫满园的光秃秃桃花，心里真真是不知什么滋味。 “丫头，不可这样在外吹风，知道么？”，听罢这样温柔的声音，我浑身一震，转头去寻这声音的主人。他还是一身素衫，如玉的脸庞上写满对我的关心，我心头一暖，喃喃说道：“子轩，你终于来看我了？”。他点点头，走至我身边，摸了摸我散落的秀发说道：“终于我还是忍不住现身想帮你了！丫头，对不起，之前我说会守着你，我没做到，才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之后，不管怎样，我会暗里好好护住你！你大可放心！”。 一股暖流流至我全身，这个男人每每出现，带给我的都是无尽的温暖，让我忍不住想往他多靠近一点。如此，我往他怀里一靠。任由自己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任由他温暖着我零下一度的心。尽管满园冷风凛冽，但此刻我的心暖暖的！那么，让我的心好好休息一次，不去想判官，不去想失去的孩子，不去想谁是害我的元凶。今天，此刻，我需要这个拥抱！一个单纯的、温暖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