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少年们
贾母发话，自是无人反对，凤姐笑着将账房钥匙交给贾母道：“这可好，以后有老祖宗看着，我就能安心的睡大觉咯。” 贾母接过钥匙，哼笑道：“可别开心得太早，若是被我翻出什么烂账，我唯你是问！” 凤姐掩着嘴，咯咯笑道：“哪儿敢啊，就是有这个心也得有时间啊，前阵子我可一直忙着给甄少管事，老祖宗您尽管查便是。” 如此一说，贾母不由憋了宝玉一眼，却见对方翘着腿，望着门外一副郁郁寡欢的咸淡模样。 贾母心道自己这一记白眼算是白给了，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行了，这事就这么着吧，时辰不早了，你们就都留在这用晚膳吧。”言罢，对着宝玉，眼都不眨地扯起谎来：“至于宝玉，今儿甄少着人送了些西洋参过来，你待会带几个人将我库里那架八扇透雕护屏送去甄府吧。” 宝玉称是，面无异色地起身出了门，一路往甄府去的路上，才笑了出来。那架八扇透雕护屏明明就摆在他红楼的高层里，前几日小凤仙还向他打听过价钱，这分明是让他把那架护屏送到老祖宗的库房里去。 吩咐管家让人将那架屏风偷偷送到贾母处，宝玉换了身行头，就去了点翠楼，左右巡视一番，便招来曾经修建潇湘馆温泉的阿一阿二两兄弟，大概说明了要求，两兄弟拿着巨大的锤头，一锤子下去，悄无声息地就将整个点翠楼拆了个干净，紧接着就在废墟上埋头苦干起来。 阿一阿二怕晚上被不夜街的凡人发现，于是黄昏之前，已经迅速地将整楼的外部建好，待不夜街的灯火点起来的时候，他两人已经在屋内进行布置器具等精细活计了。 当不夜街灯火通明的那一刻，众人见到这间突然出现的楼阁，脸上的表情全都像见了鬼一般。这半日的光景都不到，除非是神仙移了一座楼来，说出去凭谁也不信，光靠人力就可以拆了一座楼再重建，可事实就在眼前，来往行人也只有望楼兴叹的份。 万花楼对面的新楼，黑檀木雕花柱擎着异色的黑檀木雕花梁，胭脂红的沙面窗棂，檐柱子上挂着金黄和朱红的精美花灯，门前垂帘式竹幔帐上挂着朱红的垂帘吊坠，再往下是花岗岩的石阶。上面金字红底的匾额写着好不洒脱的“公子馆”三个字。 “呵，这公子馆的馆主着实有趣！什么名字不取，居然大喇喇用了‘公子馆’三个字。”对面万花楼的楼上，小丫头曼珠坐在廊间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曼珠身边依旧是艳若桃李的叶少，叶少突然竖起来的华美楼阁，对着空荡荡的后方道：“小影，你去拜访一下对面的馆主，我倒很想知道敢在我万花楼对面这般动作的是谁？” 不久，一身玄衣的小影便出现在楼下，十分有礼地在公子馆门前大声道：“我乃叶家人，我家叶少有意与馆主结识，请馆主来对面楼一见” 过了一会儿，里面有人影闪动，楼上两人双双看去，见到来人是一身艳丽宝相花红衫打扮，一时竟无法分辨。 其实也不是曼珠和叶少的眼神不好，着实是金陵真假宝玉的打扮太具标志性，一个爱白衣束发，一个喜银衣金饰，只今日这人顶着同一张脸却换上红衣，还真是不好分辨。 宝玉抬头见是叶少和曼珠两人，笑着拱手道：“我与叶少又不是没见过，甄某这公子馆还在拾掇，便不过去打扰了。” 宝玉此番话亮了身份，叶少明白过来还未说什么，旁边的曼珠早就心神剧颤，后悔去招惹下面那尊杀神了。 当然叶少不可能知道宝玉与曼珠之间发生过什么，自然也不知道曼珠的心思，上次在万花楼里见到贾宝玉时就一副害怕的模样，后来知道对方不是甄少才略微好些，此次见到曼珠这番光景，叶少可以肯定让曼珠如此害怕的便是甄少了。 叶少拉过曼珠，触及对方肩膀，竟是在发抖，泠然色变，沉声问：“怎么了？阿珠，他可是对你做了什么？” “没，没……”曼珠忙否认，偷眼望下去，却见宝玉正对她笑得灿烂，在她看来分明一副“敢说出来我就灭了你”的模样，曼珠僵着身子，苍白了一张脸，对叶少笑笑：“只是觉得他生得有些像迷津里的一只海鬼……” 叶少愣了愣，又回头看看宝玉那张脸，不由笑道：“就他那细皮嫩rou的模样，哪里像什么海鬼，说是艳鬼我都信。你从前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托生后倒是会怕了？” 曼珠一愣，反应过来时，早就瞪着眼跳起来，要去掐叶少的耳朵，一副轻狂的模样：“你说谁怕了？我何时怕过！” “是是是，你谁都不怕。”叶少欺曼珠人小个矮，一边身子后仰地躲着，一边伸手去捏捏她的小脸。“怎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欺负我？” “也就是你，旁人我还不稀罕呢！” 两人之间嬉笑打闹，其中情趣自知，可楼下宝玉抬头冷眼看着，半晌一句飘忽的恶语划过：“——倒真有个爱红的毛病，这两个大红人啊，扎眼！” 说完旋身对着小影微笑，瓷白秀美的脸在写着偌大“公子馆”的招牌下，堪称活招牌。 小影一时看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慢半拍地回笑，只是目光在触及对方异常郁丽的衣饰时，就有些哭笑不得了，一大片耀眼的朱红色，看起来都能灼伤人一般，如此打扮，亏得刚刚还能神情自若地一番阿谀。 宝玉一掀帘子进门，撞见晴雯正趴在窗棂边，一副恶狠狠的模样瞧着外面，竟是没注意到自己，刚准备出声唤她，就见她啐了一口，张嘴骂道：“贱蹄子，还真不知道腻歪人这三个字儿怎么写了！不过是玉主子不要的臭男人，扮什么郎情妾意，你再抽抽！再抽抽，小心撕烂你那张假脸！” “火气不小啊。”宝玉坐到窗棂边，拿过堆绣朱红莲花的靠垫，倚靠在窗边，透过窗纱看见对面楼上，曼珠向前一步握住了叶少的手，一脸娇笑地贴在自己额头上。 “真不要脸！”晴雯忍不住又骂了一声，指着对面就对宝玉道：“爷，你自个儿也瞧见了，我能不生气吗？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同样一张脸，你偏偏瞧着那张不顺眼了。爷当初怎么不干脆毁了她那张脸，省的现在看着瘆的慌！！” “我好好地毁了她那张脸做什么？”宝玉举起金丝绣花的朱红锦绣，半遮了脸上的笑意，露在外面的瞳孔深处却闪过狡黠的光芒。“她和那个叶少最好你侬我侬到生生世世不分离，这样才不会妨碍到我。” 翻了个白眼，干脆不去看对面那对男女，晴雯正做着心理安慰，对面宝玉随口问道：“让你找的人都找着了？” 晴雯一听，想起自己妖界一行，立刻乐了：“我原本以为没有多少人愿意跟我来，没想到我刚说妖主大人在人间弄了个公子馆，那些妖族一个个跟狼见了rou一眼，眼睛直放光，愿意跟我来人间界的居然多出了三四倍。” “不稀奇，妖界的那群小子比天上的要懂得找乐子。”宝玉说到这里，想了想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几个仙友，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他认识的人好像每个都是行迹似妖，惊世骇俗的货色， 晴雯从袖子里翻出一面小镜子，指尖灵力聚起朝上一点，镜子里便出现一个个少年的音容。 “我这次挑的好男色的好女色的都有，大部分都是狐族和蛇族的人。”晴雯一一指过镜面，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少年模样的妖族，仍不由赞叹道：“不愧是擅长媚术的狐族，我当时挑花了眼，别说见着一个丑的，就连个相貌普通的都没有。蛇族就更不得了，生性好yin，对那方面的玩法简直让人发指啊！！” 晴雯一想到，蛇族那群小子捉着她就要传授房中秘术的邪魅模样，忍不住一个激灵，将脸深深埋在手里。 “啪”的一声响，宝玉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扇子打在晴雯胳膊，倚在靠垫上斜眼看了晴雯一眼，懒洋洋地道：“你的年纪算起来都是人家奶奶辈的人物了，还学人家小姑娘扮娇羞，不害臊吗？” 言罢也不管晴雯喷火般的火辣眼神，指着镜子里几个蛇族的少年道：“找几个人看着他们。蛇族的几个，在我们这儿玩得厉害固然是好，但也别让他们玩出什么事儿来。” 晴雯连连称是：“我待会儿就去找鼠右，让他调几个鼠族的人来看着。就他们那样的玩法，就是有几个薛蟠也架不住啊。” “你觉得薛蟠会当别人的裤下之臣？那几个狐族的就够了……” 宝玉冷冷的嘲讽道，手上的动作却在看到几个桀骜少年的时候停下，问道：“这几个不是蛇狐两族的吧？” 晴雯看了看镜面上出现的少年，颇是欣赏地道：“这几个是猫妖，他们一族倒是难得出了几个模样好的，他们本人虽然不愿意，可我瞧着不错就给拐过来了。” 镜子上几个少年看着冷漠骄傲的样子，偏偏又带了几分青涩的执拗，从年龄上看几乎就比小诺大了一两岁。 “猫妖吗？”宝玉不由皱了皱眉头，一副很麻烦的模样道：“猫妖一族，看着神秘孤高的样子，一旦熟悉了，可不是一般的粘人啊，而且这几个年纪太小了……” 晴雯在麻烦一事上的态度随了宝玉，一听宝玉说麻烦，立马爽快地道：“爷要是怕麻烦，我这就把这几个人送回去。” “这几个倒是镇馆之宝的长相，就这么送回去又有些可惜了……” 宝玉明显一副rou疼的商人模样，完全不知道对面的晴雯已经用看**一样的眼光在看他。半晌，宝玉笑微微地眯起了眼睛：“这几个就留下来做清倌吧，我这里有几位贵客用得着他们。” “你现在将人都带来，该说什么做什么，都按照我的意思办好。把人都安排妥当以后，就去街尾接青姐过来，余下的事听她的吩咐就行了。” 宝玉对晴雯吩咐完以后，就自取笔墨在花笺上勾写，晴雯见状，忙唤来鼠右，轻声说了几句，鼠右出去一趟再回来时，就带了一群少年回来，这些少年个个雪肤花貌，方才在不夜街外竟没惹到任何人的注意。 少年们性子活泼，进门后一直四处打量吵闹不停，甚至还有人在追打之中打破了一个洋漆描金的花瓶。鼠右扯着嗓子喊了老半天，奈何那些少年就像撒了缰的野马，初到人间全都野性难训。 晴雯一开始还是冷眼瞧着，待有人打碎了花瓶，看到宝玉眉间一紧，赶紧到去道大厅里，张口就骂道：“你们这些个糊涂王八崽子，没看到主子在里面坐着吗？一个个闹什么闹！都给我闭嘴！” 少年们一下子怔住，熄了声悄悄往里面瞧去，只见窗棂边端坐着一个艳服少年，比起尽显雍容华贵的衣饰，让人惊叹地是他们传说中的主子居然会是个这样一个容颜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漂亮”来形容的少年。 尽管对方看来年少，可他侧脸上仙人一般的淡漠神情，不禁让厅中的众少年都打了个寒颤。只看了这一眼，就乖乖地排成一排站在晴雯面前。 “你们给我听好了……” 晴雯插着腰站在一群少年面前，不时指指点点，将宝玉吩咐的事情倒是说明得一丝不落。 宝玉将花笺收好后，饶有兴致地坐了一会儿，见晴雯逼着少年们将穿上各色锦衣之后，乍一看满眼都是风姿各异的少年郎。 “这可真是不得了……”宝玉笑吟吟地赞道，一边往馆外走一边又忍不住低语：“只希望青姐能把持住，别在自己的店里玩起来啊……” 宝玉从不夜街出来后，直接换回宝玉的打扮回了大观园，这时黛玉从宫中回来也有好些功夫了，闲来无事，遂叫紫瑰准备了花锄、小桶、花剪等物，带着怜水和紫瑰一道去了潇湘馆后的密封花房。 自黛玉搬到大观园后，黛玉曾雇了些花匠，让人去荣国府黛玉原来的住处，将院前那些不败的桃花树移栽到了潇湘馆后偌大的花房里。起先黛玉还让怜水照看了几日，过后便忘记了，不想那些桃树倒也顽强，仍开花开得茂盛，这天想起，便兴了要去看看的念头。 宝玉寻人寻到花房的时候，正好见着黛玉在那边修剪桃树枝，桃树边挂着几盏花灯照着，宝玉以为黛玉夜里来修剪花枝，必是对这些桃树心存爱惜，心里正欢喜，冷不丁听黛玉说道：“这些桃树光开花有什么用，好歹结几个桃来吃吃。” 宝玉的脚步瞬间就被冻住，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真真是进退两难。偏偏一边怜水眼尖，唤了一声：“二爷来了，是来找我家姑娘的？” 宝玉朝着紫瑰和怜水打了个手势，两个丫头笑着便退到外面。 “咔擦”一声，黛玉一剪子下去，剪下一支桃枝，上面满满一支缀满了桃花，黛玉将花枝放进小桶里，冷声道：“宝哥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宝玉从袖中拿出一张花笺递了过去：“只是想请林meimei把这张请帖转交给十一公主。” 黛玉看了看宝玉手中的花笺，处于对小十一的尊重，没打算偷瞧，便直接了当地问宝玉：“你要请殿下去什么地方？” “甄家最近新开了间公子馆，想请公主去瞧瞧罢了。”宝玉随意地笑道。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做风月生意了？”黛玉皱了皱眉，似乎被宝玉的话吓到：“还有——纵使殿下不在意名声，去那种地方总是不好，你还是将请帖拿回去吧。” 宝玉了然地微笑，见地上的木桶里放了不少花枝，便伸手取来几支，而后将手中请帖往桶里一丢，道：“我的公子馆可不是万花楼那种花楼可比，我保证绝对不会影响殿下名誉，林meimei只要将请帖送去便是。” 宝玉言罢拿着几束花枝走了。待到从花房里出来，夜风一吹，满鼻子都是桃花的味道，宝玉刚摘了几片花瓣丢到嘴里，就看见紫瑰从对面游廊正走过来。 宝玉慢慢把嘴里的花瓣咽了下去，一边扬了扬手里的花枝，一边用优雅的手势将唇边沾着的一小片花瓣抹掉。 “明儿我让小凤仙用这些花瓣做鲜花饼，你来怡红院拿点给你们姑娘，省得她嫌弃那几棵桃树不会结果。” 紫瑰显然没想到宝玉会这样说，愣了老半天才掩嘴偷笑道：“我们姑娘只是说笑呢，若是嫌弃也不会费那么大功夫特地让人把桃树移栽过来，二爷别放在心上就是。” 宝玉自然知道紫瑰的意思，只是抖了抖手里的花枝，笑道：“你明儿尽管来拿就是了，左右这么些桃花，天天这么开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趁机会尝尝小凤仙的手艺。” “还是二爷想得多些，二爷先在这儿等一下。” 紫瑰说罢，就跑去花房，不一会儿就提着一个小篮子出来，宝玉往篮子里一看，里面装着些花枝。 紫瑰笑道：“我们姑娘让我带句话，说是二爷刚刚拜托的事，她会做到的。另外这些，是姑娘让我多拿来的，说是怕到时候小凤仙做得少了，薛家两位小姐不够分的。” 宝玉苦笑着将篮子收下，对紫瑰道：“替我谢谢你们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