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拜访叶府
黛玉在家中闲置的几日，已经懒散惯了，一大早被紫瑰从床上捉起来仍旧迷迷糊糊的。 洗漱、梳妆用去很长时间，再次被套上厚重的朝服，头上的步摇颤颤巍巍的，插着说不出来的难受。黛玉往外面看了看，从前这个时候天还未亮，入夏后，游廊里就再没有下人急急忙忙点着灯笼了。 相比于大观园里所有女人的生活，她的生活无疑要更忙碌，却比任何人都要更有价值。 端上一张端庄的得体笑容，弯腰进了轿子，怜水便递过一个食盒，黛玉接了只扫了一眼，便对外面喊：“怜水，不是说过了，二爷那边送来的一概不收？” 外面静了一会儿，传来紫瑰的声音：“姑娘，这是老太太那边送来的。” 黛玉一时觉得自作多情，扣紧食盒漆面，沉默半晌，方才细细打量膝盖上的食盒，方形的抽屉样式，漆黑的实木，确实与以往的不同，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手指轻勾第一层金色的拉坏，待看清第一层的物什，呆了半晌，再拉开第二层，面上变了几次颜色，方才无奈的嗤笑出来。 “换汤不换药！” 食盒的一层、二层仍旧是热腾腾的蒸糕和红色、黄色的果脯，出自谁手一眼明了。 轿子外的怜水听了自家姑娘带着糯糯尾音的骂声，咯咯地笑了出来。宝二爷心里明镜似的，老早就和老祖宗串通一气。 轿子在大观园的那条长街上缓缓向远，而隔壁一条街上，宝玉正带着睡眼惺忪的小诺往宫里飞掠而去。 “爷，晴雯呢？”爷身形太快，可怜他追得满头大汗。 “起早给玉儿备了份早膳，我给她放了一次假。” 小诺撇了撇嘴，估计那个蠢女人这会儿应该是舒舒服服地睡回笼觉呢。迎着风打了个哈欠，冷风灌了满满一嘴，睡意全消，小诺看着前方自己主子的背影，再一次在心里抱怨：难道爷都不用睡觉的吗？他每天临睡前爷屋子里的灯盏都亮着，每天玉玉主子早朝，爷都会在怡红院的屋顶上看着潇湘馆那边人进人出的，等到玉玉主子上轿进宫，爷在跑去名下各个产业去巡视，当真是做神仙的精力旺盛啊。 当然宝玉不知道自己身后正有双眼睛是这么看他的，看见前方巍峨的宫墙，他对叮嘱小诺了一句：“跟上。”而后就从容不迫的掠过守宫门的侍卫进了宫墙。 而在宝玉进了宫门的那一刻，在小诺看来却是，他家爷背着手几个瞬身便从四个大门侍卫眼皮子底下侧身而过，那模样悠哉好似在自家花园里散步，就算他的好眼力看来，都只能看到一道白色的残影，等到再看时，他家爷已经在空荡的宫道上冰冰冷冷地盯着自己了，眸子如淬了寒冰，星星点点都是冰渣子。 瞧着自己爷面色越发不善，小诺再一次地在心里暗暗叫苦，爷真当每个人都像他一样，进个皇宫就像逛窑子吗！且不说他功力不到家，就是在城门外，他满鼻子都是龙气，他一个小妖面对这扑面而来地浩然正气能不打哆嗦就已经很不错了。 “唉。”咬咬牙，小诺右手一个诀，少年精致地面容立即变得飘渺，宛若拢了一层薄纱，透着不符合他年龄的可爱性感。 小诺属妖狐一族，最善迷幻术，虽然他修习的并不完美，却也掌握了那么七八分精髓，用来糊弄那几个rou眼凡胎倒是绰绰有余。 宝玉见小诺也算有惊无险，嫌小诺跟着太慢，拎了小诺的领子就带着后者在诺大的宫殿里堂而皇之的飞掠着，期间宝玉抽空看了眼已经快蔫掉的小诺，笑道：“小诺，免得你说我亏待你，你现在若是能闻得出十一公主在哪里，回去以后就教你瞬身的身形功法。” 宝玉这话刚放出口，小诺就跟见了鸡一般的一个激灵，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宝玉：“真的？” 待见到宝玉笑着点了头，立马嗅了嗅，抬手便指向一处宫殿。 得到满意的答案，宝玉从怀里拿出了他那块“通灵宝玉”，往小诺脖子上一拴，眨眼间宝玉怀里就多了只蜷缩着的雪白狐狸，宝玉摸了摸雪白狐狸的头道：“这块玉跟了我几年，有些灵气，乖乖戴着，能让你舒服些的。” 见怀里的小狐狸可怜巴巴的用爪子挠了他一下，宝玉就想若是那日让小诺现了原形，扔给玉儿玩玩也不错，美人配雪狐嘛。在宝玉怀里的小诺当然不知道自家爷的突发奇想，对于方才宝玉的举动，小诺还一直感恩戴德着呢。 接下来小诺目睹了宝玉出入如无人之境的全过程，摸进了十一公主和玉玉主子正呆着的宫殿，一点也没有偷偷摸摸潜入者的自觉，居然大摇大摆的又一次在十一公主和玉玉主子的眼皮子底下闪身至房梁上盘腿坐好，整个过程流畅无阻，让他几乎鄙夷他家爷为何要经商致富，干脆作盗贼致富，还来的更方便。 而且…… “爷，我不是围脖，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围在你脖子上！！”小诺小声在宝玉耳边咆哮。 “嘘。” 下一瞬，眉眼如画，清风拂发，宝玉很没有动物主义精神的一把掐住小诺的狐狸嘴，成功让最后一点声响在他耳边消失。 宝玉从房梁上向下看，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黛玉头上的步摇一晃一晃的，摇摇欲坠。小十一公主软软的趴在软垫上，懒洋洋地听着黛玉念书，夏光灿烂，眼睑半睁半闭间，人愈困。 黛玉解了腰间小小折扇敲在桌上，折扇是当日宝玉所赠，从半开的扇面上可以看出被黛玉添上了点点桃花。宝玉撑着房梁晃了晃，猫腰往下探得更低，一瞧见黛玉拿出折扇，无声轻笑，身形快乐得前后摇晃，眯起了眼。 扇骨敲击在桌面上，黛玉扫了眼昏昏欲睡的小十一，现在算是摸清了这位殿下的好性子，虽然一天中有五六个时辰都在无理取闹，但仍旧不失为一个耿直可爱的好姑娘。如今也是作学问的人了，黛玉也学起了从前上学时父子的装模作样：“咳！！殿下，若是困得厉害就回房里安睡吧。” 软塌上得殿下这才睁开了眼，一时满眼光华潋滟，小十一好整以暇地半撑着身子，报以歉意一笑：“昨晚回来后一直闹腾了半宿儿，这会儿还没睡醒呢。” 小十一泪眼惺忪地打着哈欠，黛玉干脆放了书，端坐在桌边开始翻着刚从水云那里拿来的闲书，书上的字还没看几行，起了兴一般的开口：“今儿整个金陵都在传一件有趣的事情呢，殿下知道吗？” “嗯？”小十一来了精神，起身就扑向黛玉落座处，自来熟地往后者怀里一倒，眼巴巴地望着黛玉，就等下文。 黛玉摸来折扇，一边给小十一扇风一边道：“人尽皆知的事情，当事人正好是殿下，想是殿下起晚了还来不及知道，有人说昨日的品香会殿下见到甄少容貌后，就昼夜难眠，只盼陛下婚配，甚至昨日品香会还为甄少吃醋，只因甄少席间多看了叶少带来的女孩一眼，就极尽刁难。” 以小十一的性子，这些坊间传闻，街谈巷议，她怎会不知，只是传闻向来子虚乌有，她身为公主殿下，从来不缺那么一星半艳*史，对于这次编排的乱七八糟的轶事，她是一笑了之，只是眼下连黛玉都知之甚清，外面怕是早已传得满城风雨了吧。 小十一仰头看了看，黛玉不像别的女官满脸粉黛，容颜干净。外面阳光洒落在她的五官上，朦胧的光晕里自然就氤氲处一轮光华，虽是清汤挂面，却无颜妖娆。 细看，那双眸子越发惊艳绝伦，似是含笑。身上宫装本是得体装扮，这一刻怎么看都穿出了妖媚来。 小十一似是沉溺其中，待至回了神，不由心下一惊，伸手遮了黛玉的眸子，心中暗道一声“真真是千姿百态。”，突然开口道：“黛玉，我带你去叶府上逛逛吧。” 说罢不待黛玉什么发应，扯了人就往殿外走。殿外一直停着一辆样式低调的轿子，起初黛玉还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现在被小十一扯上了轿子，才明白是供十一公主明目张胆地偷溜出皇宫用，黛玉刚被小十一扯上轿子，轿子就动了起来，向外看去，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出了四个抬轿子的壮汉。 可以看得出来，小十一是常溜出宫的好手，四个抬轿子的脚程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叶府大门外。 小十一拉黛玉出来的匆忙，两人没有换常服，俱是一身宫装，叶府守大门的小厮甚是聪慧，见一马当先的小十一气度不凡，二话没说，打开方便之门，是以黛玉一路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故地重游，这次黛玉可以说是心情甚佳，任由前面十一殿下跟扯快破布一般的拉着自己。 而就在小十一说要带黛玉来叶府时，宝玉就已经先行一步，早早来到叶府，同叶府的主人，以及即将成为未来女主人的蔓珠小丫头煮茶而谈。 “甄少脖子上的白狐皮真好看。”蔓珠小丫头似是对宝玉脖子上的小诺甚是感兴趣，伸手就要来碰。 宝玉抢先一步，退了退，温和的提醒道：“小姐若是喜欢，可让叶少命人猎几只白狐来玩玩，相信只要小姐开口，要多少只叶少都会给的。” 蔓珠巧笑倩息，靠在叶少身边，火红的袖口掩面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连眉眼都细长的勾人。 叶少环了蔓珠，丝毫不在意在宝玉面前有何不适，笑道：“你主动找我可是难得，该不会是对林家小姐失了兴趣，又来我这找乐子了？” 宝玉看了看叶少怀里的蔓珠，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我以为叶少对林姑娘是真的上心，没想到，这么快就换新人了。” 话音刚落，叶少怀里的小丫头便迷了眼睛，挣了挣，叶少像是老早知道对方的发应，先一步握紧了她的手，将对方禁锢在怀里。 一来一去，宝玉看得一清二楚，寻常的小打小闹，他只当看不见。 叶少好不容易安抚了怀里的小东西，轻笑一声道：“当初我就跟甄少说过，我这人做事从来不图什么，只凭自己高兴，对林姑娘确实是没那个心思，甄少莫要为难我了。” 宝玉挑了挑眉没说话，看向门外，果然看见一袭红色宫装的身影被当前的十一公主扯的东倒西歪的，看十一公主的面色，方才叶少的话应是一滴不漏的听了进去。 可他看外面的那个人，端着礼貌性的笑容，倒真像个朝堂上的大方女官一样，微笑点头。 “哼！当真是风*流不羁的叶少啊，毁约都毁得这般潇洒。” 小十一上扬的声调响起，门内三人跪安，俱是跪得不卑不亢可有可无。 叶少也不在乎十一公主的嘲讽，仍旧一幅游戏人间的公子哥模样，笑嘻嘻的问：“公主这次来，有什么是叶某可以效劳的？” “带本宫去你的后花园瞧瞧。” 小十一吩咐地阴阳怪调，朝着身侧的黛玉伸出了手，黛玉愣了半晌，听小十一装模作样的咳嗽，才发应过来，接过小十一的手，打出一行公主出游的架势。 宝玉不声不响地从黛玉身边走过，黛玉头上地步摇岌岌可危，他看着难受，伸手不着痕迹地扶正插好，待到黛玉反应过来，他老早就走远了。 叶少的后花园宝玉和黛玉都见过，满满一院子的彼岸花，其余的土地寸草不生，宝玉看着只觉得乏味，可对于头一次见到这场景的小十一来说，倒是颇为稀奇的一件事。 “都说叶少好手笔，家里藏着一朵娇花，为之连后院都只容一种花啊。”小十一看看叶少身边的红衣小丫头，便知道这满院子花为何来，大大地在心里嗤笑一声，又闷着声问道：“这些花开得艳丽，本宫甚是喜欢，可否烦劳叶少移植几株到本宫地后花园？” 小十一话说得又臭又酸，偏偏又压抑着声调，抑扬顿挫，不伦不类，十足像是在唱京剧。连宝玉听了都忍不住压了压耳朵，也难怪对面的蔓珠一脸咬牙切齿。 “公主，这彼岸花是在不是很吉利，种在宫里很是不妥啊，公主若是喜欢这种颜色的花儿，我那儿新进了几盆西域来的蔷薇，品种很湿稀奇，正好供公主赏猎。” “本宫院子里的花，谁敢说三道四？且我那院子里蔷薇多的是，偏偏就没有一株彼岸花，叶少就不要这么小气，舍不得割爱了。” 小十一找叶少的茬，宝玉乐意得不得了，怎么说这小公主也沾染了凤奚些许习性，装傻充愣、撒泼赖皮这种功夫应该不弱，只不过叶少身边的小丫头却是个谨遵真蔓珠从前性子的小东西，按理来说应该是个胆肥张扬，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炮仗性子。 果然，小丫头往前一步，没给小十一什么好脸色，冷着脸问道：“你真的要这些花？” 小十一恶意地嚣张一笑：“对，我就要这些花。” “好。” 小丫头一口答应，而后对着小十一诡异一笑，一转身，扬手就拔了周围大片的彼岸花，对于往日爱惜至极的花，现下丝毫不怜惜。拔起花来，快、准、狠。球茎带起来的泥土洒了一地。 宝玉看着蔓珠将一大束的彼岸花仍在黛玉脚边，而后一脚狠狠的踏在上面，抬起头对着黛玉一字一句道：“少狐假虎威了！你既想要，我就毁了。” “好个刁蛮的丫头！！叶少我让你带回来好好管教，你就教成这样？” 小十一是真的没有遇上过比自己还刁蛮无礼的人，偏偏着无礼的对象还是自己人，勾*引别人家的男人在先，对黛玉这个受害者示威在后，一时怒火中烧，扬手就想扇死面前，这个连刁蛮都不分善恶的小丫头。 只是小十一不知道就单单她这个扬手的动作，可谓是牵一发动全身，宝玉冷眼瞧着蔓珠往前面迈了一步，堪堪迎上小十一的巴掌，摆明了就为挨打。而其身后的叶少一脸杀意的盯着小十一，宝玉扫了眼叶少的衣袖，知道若是小十一着一巴掌下来，叶少管她是不是当朝公主，小十一必定不会又什么好果子吃。 想是关心则乱，连身边人是何用心都不知道。宝玉摇了摇头，抬手便要拦下叶少，毕竟是为了黛玉动手，他又怎么好意思让小十一挨打？ 他刚要拦下叶少，却是意外的见到叶少抬起的手又放下，挑眉看去，却是他的黛玉捉了小十一的手腕按下，云淡风轻地开口：“殿下，今早黛玉教的成人之美的学问，都给忘光了？” 黛玉低头看脚边那几株已经变成暗红色的花瓣，极其惋惜地叹了一声：“多好地花啊，偏要给毁了。”而后执起小十一地手安抚性地抚了抚，看着宝玉道：“甄少家的桃花并非凡品，开得甚是讨喜，黛玉也曾向甄少讨教过种植的技巧，不如殿下问甄少讨几株桃枝来，黛玉亲手给殿下种上，可好？” 小十一把目光从蔓珠满是野性的眸子上拿开，回头看了一眼黛玉，只觉得黛玉此时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是在责怪自己有多不懂事，刹那就倍感尴尬，待仔细一瞧，确定黛玉的不在乎不是装出来的狼狈，气馁的低了头，淡淡对黛玉道：“是我多想了，回去吧。” “是该回去了，公主今儿第一天上课可就翘课了。”黛玉温柔的笑笑，对着对面三人点头道别，便牵着小十一走了。 回去的轿子上，小十一将自己的右手腕一把伸到黛玉眼前，诧异的问：“你是不是有练过？看着这么柔弱弱的，怎么力气这么大？” 黛玉愣了愣，定眼一看，果然看见小十一手上的红痕。“我不记得我有很大力啊。” 叶府后花园，叶少与蔓珠又是一番纠缠，宝玉在事故发生地仰头望天，好半晌才对忙活好的叶少道：“叶少不介意赏我口饭吃吧？” 叶少老早哄了蔓珠去房里，此时正一个人满头将新花种上，听了宝玉的话笑道：“我还不至于吝惜几口米饭，你今天打定主意留在我这里，还不知道打的什么心思。” 宝玉看叶少种彼岸花时小心翼翼，异常珍惜，拣了旁边先前被蔓珠踩烂的彼岸花，向来洁癖的人也不在意花有多脏：“玉儿虽是叶少弃子，对我来说，却是个宝贝疙瘩，我真的是怕叶少再一次出尔反尔，是以亲自确认了叶少是真的对玉儿不上心了，这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