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前世因 后世果
沙华这几千年来，在年少时初尝情滋味，且是自己几百年养大的孩子，自然执念一些。宝玉以为，叶少同他一样，几千年也就爱过那么一个叫曼珠的，对于叶少来说，这一世的黛玉也就那么一个叫一声“林姑娘”的情分。 黛玉回潇湘馆倒头便睡了两天，沙华与她来说，相比于北静王，应该是这辈子认知里唯一一个纯粹的爱恋对象，自然是比其他要计较些，宝玉只愿她这一觉能把那一杆子情爱全都忘了干净。 凤姐是在第三日清晨来找的他，在天上，一场伤情，左右不过几百年时间便可以痊愈，更甚者，问古家老头要上几盅问情酒，大醉三天三夜，就烟消云散了。 所以，当宝玉站在黛玉的门外，见黛玉推门出来，除开眼下的黑眼圈，没心没肺的对凤姐那一笑，宝玉认为她痊愈的很快，也很神奇。 因为凤姐托林立给黛玉向朝里告了病，黛玉接下来的日子，理所当然的窝在了府里，闲来没事也总爱去各个院子串门。只不过府里上下最近看黛玉的眼神都是近乎悲悯的，对于叶少的评价趋近于喜新厌旧的负心汉，当然也有一小部分认为叶少有恋童癖。 夜里，凤姐带了一帮丫头来潇湘馆荷花池，名义上是观赏荷花，实际也是不放心黛玉。 点了灯，一众姊妹往石阶上坐下，宝玉一个人坐在旁边的石阶上，凤姐她们喝了些小酒，自然聊得就多，凤姐把这些听闻说给黛玉听的时候，黛玉抬头一笑。 “哦。然后呢？” 一句话然后呢，无异于四两拨千斤，好像当初那个身着大红嫁衣，信誓旦旦对贾母承诺自己绝不会看错的姑娘已经与叶姓公子划清了界限。让凤姐一干人无话可说的同时，也宣誓了，她林黛玉拿得起，放得下。 一众姊妹这段日子来一直小心翼翼的对待，就连提起“叶”字都不敢，如今略微试探得了这个结果，一片沉默。倒是探春适时的插嘴，一脸兴趣盎然的样子：“黛玉，你也是在朝为官的，快给我讲讲，朝里有哪些女官？” 黛玉知晓探春素来有那个攀比男子的志向，道：“朝里和我一样的女文官只有一两个，才华品帽自然是惊采绝艳之人，我这种只是小鱼小虾。朝里唯一一个女将军倒是让我很是佩服。” 探春道：“可是叫严燕的上将军？” “是了，她虽是女子，但我看比那些个男人都要强一些。这样一看，我这个官倒是当之有愧。”黛玉说着看了一眼探春道：“我看你也不错，光是才能方面就比我强千万倍。改日禀了你姐夫北静王，让他帮把你举荐给皇上，把我给换下来歇息歇息吧。” 探春连忙挥手：“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觊觎你的官位呢，我若是想当官，自然得上光复殿考去，就考去翰林院，待我考上了，你在翰林院里也算有了照应，眼下就你这小身板，可玩不过那群老怪。” 黛玉举杯对探春笑道：“如此，日后便指望贾大人了。” “好了好了，你们就别在这酸了，黛玉我也有事想问。”凤姐拉开探春，做到黛玉身边打听道：“你前些日子上朝可看见东临王了？” 黛玉点头，凤姐道：“那丫头···不，东临王如何？” “就是史湘云的模样啊！” 凤姐退了一把黛玉，嗔道：“我的意思是说，作为男子来说？” 黛玉想了想，虽说平时湘云的人大家都了解，可冠上了东临王的号，总归有些传奇色彩，再加之她现在也是朝廷里的，总不能说上位者的坏话。最后给了个一表人才，王者之气的结果，凤姐一听，乐了，拍手道：“东临王怎么着，也是你们的青梅竹马，说不定就中意你们之中哪个了，兴许我们家要出了群王妃了。” 惜春道：“按照从前来看，八成是二哥哥被东临王相中了······” 探春道：“我看也是像，以前以为湘云要做咱们嫂子的，现在怎么看着像是宝玉要当群王妃了？” 黛玉道：“你们宝哥哥被相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黛玉指了指别处，一众姊妹看去，旁边的石阶上，宝玉侧身斜坐着，一臂撑在曲起的膝盖上，宽大的衣袖下，五指修长温润，那一张脸，生得倾城祸水，一人坐在旁边似乎会发光，一双眼眸微挑，似是未语先笑之态。 见黛玉她们看来，对上探春惜春吃惊的眼神，神色慵懒惬意，目光一扫：“什么？” 这一扫不仅仅惜春探春，就连宝钗凤姐都觉得喉咙一干，不自觉吞咽了口水。惜春愣怔道：“不怪东临王有那断袖的癖好。” 这会儿连凤姐都有些相信了，不自信的问道：“真有这事儿？” 宝玉嘴角浅浅一勾，起身慢步走进，对着惜春探春头上，一人脑袋上一个猛敲：“看来晴雯那丫头荼毒你们不浅啊，画本都不想要了？” 说到晴雯，宝玉早知道她好那口子耽美龙阳，大观园里面传经收录的，这几个姊妹里，除了黛玉宝钗她没趣荼毒，身边几个哪个不是人手一本手绘本，本里全是上面那几个男仙同家里男人的现场直播。 凤姐一听，好奇问了句：“画本？什么东西这么好，改日拿出来给我这俗人看看？” 结果引来探春惜春一顿咳嗽，接来宝玉给倒得酒，探春打量着宝玉的脸色，干笑道：“凤jiejie，哪能有这事啊，感情宝玉以前跟湘云玩的不错，是因为都是男人啊。” 惜春道：“不过，林jiejie从前跟湘云的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凤姐听了笑道：“我就等你们把这句话说了，跟你们说个事儿，那日家里给黛玉告了病，第二日，东临群王府就有人来慰问，又是郎中又是礼物的往府里送。” “有吗？我怎么没见着什么礼物？”黛玉道。 “那几日你关在屋里····”凤姐停了一下，见黛玉没什么反应，又道：“我就先给放起来了，不过看送来的东西送你那也不方便，现在在仓库里堆着，你若想要了，改明儿到我那儿拿。” “仓库里堆着，东临王到底送了多少东西？得用堆的”宝钗问道。 凤姐拍了拍大腿大笑：“呵呵呵呵···那可是不少啊，黛玉在家歇了七日，东临王府就送了六天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且听我说给你们听听，全当找乐子。这第一天呢，送的是一百个稻草人，估计是用来驱邪的。第二天呢，送了两车冰块，可能是以为黛玉中暑了，第三天呢，送的是小山堆那么多的满天星，我都给送厨房烧火用了。第四天，送的是一百件狐裘，我估计郡王爷见黛玉病还没好，以为是风寒了，第五天送的是十个驱鬼的道士，我给赶出去了，今天早上呢，送的是一百分玫瑰露，我有匀出其中四十分送到各房，你们下午都收了？。” “还别说，这东临王爷送的东西还真别致哈···”探春憋着笑，脸都青绿青绿的。 “可不是。”凤姐轻轻拍了拍黛玉的背：“你还是快些给我去上朝吧，我看你这病要是再不好，咱们府里的仓库就要堆不下咯。” “贫吧，你们。一个个喝多了在我这儿发酒疯！” 黛玉提了裙子再不理凤姐她们的打趣，拎了酒瓶往宝玉那边去。 喝多了的人都说别人醉了，其实自己早就酒醉，黛玉脸上酡红，晕乎乎的靠着宝玉一屁股差点跌了，幸好有宝玉在旁边扶着，刚坐下不久，借了点酒力就开始说胡话：“宝玉，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我怎么就活得这么传奇了？” 估计是因为这一处只有他二人，黛玉就放心大胆的说胡话，倒是宝玉听了，才头一次发觉黛玉这丫头，喝醉酒说话才有些绛珠式的味道。 宝玉拉了拉就要往后仰倒的黛玉，伸出大拇指向上指指：“这是它老人家决定的。” “我才不信！”黛玉伸手就打掉了宝玉的手，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宝玉，态度很诚恳：“你说，你上辈子是什么？” “我？”宝玉一笑：“我上辈子是个女人。” “女人？”黛玉笑得憨憨的，放下酒壶，动手就开始拉宝玉的衣领。“我瞧瞧，我瞧瞧，可别像湘云一样骗人，你不会是女扮男装了吧，难怪长得这么好看。” 对于上辈子是个女人的事情，宝玉一直觉得是他一辈子的污点，所以他才会一抬手撕了阿罗的簿子，再一不小心烧了司命的仙家史籍。满头黑线他干脆一抬手就缴了黛玉两双手一按，见小丫头瞪着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池子里的荷花。笑着尝试问话：“那你呢，你上辈子是什么？” 小丫头艳红的嘴一张一合，半天吐了几个字：“一棵草。” “上上辈子呢？” “一朵花。” 黛玉觉得自己有些可怜，混了几千年终究也是个草木属性，所幸还有草木美人之说，也不算太寒酸，这才闭上眼睛问：“你上上辈子呢？” 宝玉道：“一块石头。” 黛玉噗嗤一声笑了：“你比我可怜多了。” 宝玉道：“不见得。” 黛玉睁开了眼睛，人还是半醉半醒之间，眼睛倒是贼亮贼亮，一副我是认真的模样。宝玉将她无限趋近于池子的半个身子再度拉回来，开口道：“花花草草扎了根便动弹不得，总结来说，你两辈子都只有身不由己的份。” 黛玉听了，一动不动的思考良久，半晌，望了宝玉一眼，突然就哭了。也不是大吵大闹的撒泼耍酒疯，更不是放生嚎啕，光打雷不下雨。 在宝玉看来，是哭得很伤心，也是哭得很认真，他是真没见黛玉这么认真的哭过，感觉上是把上两辈子所有的伤心全都哭出来的样子，就算是这样，也是克制住，一声不吭，只有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角一个劲儿地往外冒。 宝玉在心里却是这么觉着，他巴不得黛玉这次狠狠哭，哭得昏天地暗伤筋动骨要死不活的，都没事，他都给在后面给照顾着。实在是他这些年，再没见黛玉哭过，就连那两天关在房门里，第三天出门，眼睛不肿，脸上一点泪痕都没有，今天晚上却是全都补回来了。哭着哭着，累了，靠在他身上睡着了，眼泪还是止也止不住。 “爱悠悠、恨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前世因，后世果，一均轮回，两世情份，几时休······” 悠悠的，是宝钗在唱着什么不知名讳的曲子。他搂着黛玉，却是头一次这么狠狠的放宽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