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婚礼(三)
十里泱泱红妆,金陵最隆重的婚礼。长街之上空气里除了漫天飞舞的鞭炮的红色纸屑,还有不知名飞舞的同色花朵,华丽且富贵的出嫁。迎春偷偷掀开轿帘的一角望去,这本是所有金陵人都欣羡的婚礼,现在她看来却怎么都觉得满嘴苦涩······ 目送迎亲大队走远,众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个个对望一眼掩不住一声叹息便回身上个去往北静王府的轿子。三春中的一春今日从客人变成了主角,其余二春心里也是五味掺杂。惜春年纪尚小些,知道这些事情老祖宗已经吩咐过要少谈,可仍旧是忍不住问身旁的jiejie探春:“探春,我到现在还是接受不了,今儿个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突然了,不知道现在迎春jiejie现在可还好?” 探春掀开眼帘,低头笑道:“她?她怎会不好?迎春心喜北静王爷你我都一清二楚,当日知晓北黛要成亲时,虽然没有什么动静,可谁又能肯定她在暗地里没闹过、吵过?况且······” 探春说道这里突然就皱眉了,迎春好奇道:“什么?” “没什么····只是不知道如今黛玉怎样了,虽说如今派人到处寻找,也只敢在私下里,预计着对外也只是宣称林meimei抱病,老王爷应该也是已经请来了圣旨,就等着明儿个一早宣布了,今儿个还得瞒着北静王啊·····毕竟老祖宗也是成全了迎春的一桩心愿,我们到时候也是得配合着些才行。” “嗯,只希望到时候北静王别发现什么才好,唉·····听闻北静王爷早在之前就宣称若得黛玉就终身不再纳妾,这是有多么欢喜林jiejie啊······”惜春在心里也不得不为那位未来姐夫而心忧,只怕那位北静不要出些什么事来。 探春也不做声,她心里一向明白,那位看起来愚蠢软弱的meimei迎春,其实是个顶顶倔强聪明的人。表面上装愚守拙,比那宝钗都还要隐藏得还要好,总是一脸笑意的和她们这些姐妹兄弟们混迹在一起,其实她是不在乎她们这些人的,唯一能影响到她的也只有那位风华的北静了,迎春自动和周遭的一切划清了界限,因为她们这些人对她来说什么也不是,更别说其他的心绪了。人人都说她探春最最聪颖,好强好胜像多带刺玫瑰,却不知真正的刺客是迎春。一朵独独只为北静绽放的娇艳之花。 要说让迎春主动放弃北静,那根本是痴人说梦。北静是迎春的采花人,她为他绽放几载,只为等他采撷,若是失了这采花的人,这朵花也只有枯萎死去,迎春不是那么软弱,所以为此······ 想到这里探春又不禁皱了皱眉,轿子已经过了桥,北静王府快到了····迎春这一步在她看来是错了,若是今晚北静王掀了盖头发现新娘不是那个她,而是这个她,迎春···你要如何是好? 今儿个她是跟着迎春后面去的黛玉的房间的,本来是打算和迎春一道去向黛玉道谢,当迎春将黛玉骗出房门的时候,她就躲在黛玉院子里的桃林中,那时她已经知道了迎春必定要干出些什么来?事实正如她所料,迎春果然是为了一个男人做出不利于三家的事来,她亲眼看着黛玉躺在了地下,却没有冲出去制止,看着黛玉那会儿子躺在地砖上,她突然发现原来黛玉也是可以那样笑的,连眼底都是愉悦的样子?有点出乎意料,黛玉抬头看着上方俯视她的迎春,没有惊讶和恨意,只是淡淡的看着,一如许多个兄弟姐妹们一起玩乐的下去,总是喜欢一个人呆着的黛玉静静地依靠着门一脸恰到好处的笑意。 是的,她怎么就忘了,黛玉本就是那样一个人,高贵的只容得进她入的了眼的人,她从来都是把握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像是素来无心无情的人,她突然就觉得北静王爷是那么可怜,若是他欢喜的人是迎春,这样大家不是都安好了?她在一丛巨大的花树下待了许久,似乎想了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当那些大汉抬走黛玉的时候,她仍旧没有现身,并不是不担心黛玉,黛玉同迎春,她甚至更喜欢黛玉那样帅真性情的人,可是迎春总归是她的jiejie不是?血缘上的亲疏让她做出了抉择,不论今日迎春做出了多大的错事,她都会去袒护,因为迎春是她的jiejie······ ······对不起了,林黛玉。 探春她们早早的就在迎春前抄近路来了北静王府,预先进了大厅准备婚礼。毕竟贾府,北静王府,将军府都是大家族,自然来了很多朝廷内外的人士,早先回去的叶影也在这一刻回来,和周遭想要巴结叶家的人打过招呼便入座等待。 大厅里逐渐安静下来,北静王也终于在众人眼前出现,一袭红色礼袍越发显得人风华绝代,长身玉立于礼堂前等待着新娘的到来。 可是,当大门那边稍微有些动静时,那一身红袍的却并不是新娘,一个身着同色衣物的姑娘突然出现在门口,北静略一看清方才发现他这些天一直都忽略了一个人。这个人曾经警告过他不要动林姑娘的心思的。 “翠缕,你给我闪开,不要拦着我!!!”史湘云怒气冲冲的就往大堂里冲来,被风吹起的红色衣袍特别显眼,众人看去,这一刻若不是大家都知道这位是当日在花神节上出现的史湘云史小姐的话,还以为这两人接下来就要拜堂成亲了。 一旁的贾母也是发现了湘云,忙凑过头去问小凤仙道:“你不是说老太君把湘云关起来了吗?怎么在今天给放出来了?” “老祖宗,史家那边也没什么消息传来,我想应该是她自己逃出来的。” 贾母单手扶着额,一阵头疼,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小辈们全都每一个省心的,万一再被湘云知道黛玉失踪了,她肯定以湘云的性子定会闯出更大的祸来。“小凤仙,你先命人把她给我绑下去,暂且交给老王爷处理,等到婚礼结束,我再来解决。” “是。” 小凤仙给下人们使了几个眼色,那些人立马会意,掳着袖口就要上前去绑湘云。湘云看着那些下人要拖自己下去,敏捷的一跳便是一把抓住了北静王,嗖的一下就是拉住北静王往前一推,下人们一看也不敢再动手,全都停了下来。周遭的宾客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都是面面相觑,贾母看了又是一阵头疼:“唉····今儿个面子是丢大了。” 湘云无视周围的人,突然沉默地看着北静,北静也没什么反映,直至白白地看着湘云,弄得大家都以为这史姑娘是不是正如前阵子所传的那样被北静王轻薄了去,现在是来问罪的? “水溶!我提醒过你了。”良久,史湘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 “对不起。”只一句话,北静就再没说话。 史湘云听了北静这样一句话,拳头握得咔咔响,拼命压抑着想揍他一顿的冲动,顿了一顿道:“水溶!!我要和你绝交!!只是······”史湘云突然又停了一下,语气一转,落寞地几乎让人以为她要落泪。“对她好点,知道吗?” 北静看了眼湘云,握着她的手不禁紧了紧道:“我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史湘云听了大笑,只是那笑听起来怎么都是心酸,她看了眼周围的人对着贾母道:“老祖宗,我今儿个就是来凑个热闹,来看看黛玉的婚礼,您老可别赶我走啊!” 贾母看着史湘云这般,也是一阵无言,对着她招了招手道:“好孩子,来我这坐坐。” 史湘云对着众人又是一笑便做到了贾母身边,宾客们看了这样一处闹剧,也是没有再说什么,又是一一入座。 贾母在下面偷偷瞧着湘云,看着她眼底的青黑色道:“这几日怕是不好受吧·····” 湘云没有回答,只是一味低着头,贾母又道:“可是不甘心?” 史湘云这才有了点反映,叹气道:“若不是我连自己都顾及不上,我又怎能让父皇将她嫁给北静?” “好孩子,你也不必如此伤心,一切待到明日你自然会好些的。”只是你想在还要精力来准备寻找黛玉。
“不用安慰我了,老祖宗,我都知道的。”湘云也只当现在老祖宗是安慰自己,便没再出声。 又过了一会儿,听见突然有人道:“吉时已到!!” 一袭红衣缓缓走进大厅,一旁的是北静识得的怜水。北静不禁向前迈了几步,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不正是自己期盼的?怜水抬手将一双玉手送来,他接了过来,心里本是极其欢喜的,却在下一刻隐隐觉得不对劲。印象中的那双手从来不曾温暖,凉的一度让他觉得心疼,可现在却是温热异常,手心里居然还略微有些汗。许是今日大婚,她紧张了?想到她这样的人物会透露出这样的小心思来,他又觉得新鲜而欢喜。一时觉得她有些可爱,二是觉得她好歹也还是放在心里的,不论是婚礼本身,还是她所嫁的人吧。 “一拜天地。”司仪在一旁喊着,北静王勾起一抹温润的笑容,看着盖着盖头的新娘,牵着她缓缓拜下,抬头间,他忍不住悄悄在她耳边道:“玉儿,我们的屋外也种了桃树。” 下一刻,对面的新娘不可察觉的颤抖了一下,北静感觉到不禁又是笑开了,他只当是黛玉吃惊。哪里知道盖头下的迎春已是落下了一滴泪水,泪珠滴在地上慢慢就晕染开了,消失不见。 “二拜高堂。”上座的老王爷却是不住叹息,为他的儿子,他本以为北静是没有上心的,可今日所见他不得不考虑贾母的提议,明日他这个老人家又要怎样面对那样伤心的儿子呢。上座的另一位天翼将军林立,更加心不在焉,今日本是黛玉的婚礼,长兄如父,他坐在这里本是名正言顺的,可如今新娘不是自家妹子了,他内心里反倒陈杂不是味。 北静的小动作在史湘云的眼里自然是更加无奈,再也受不住,便起身打算离开这个伤心地,贾母见湘云这样也没再阻止。史湘云往大门走去,也没引起多大的动静,毕竟现在此刻的主角是大厅中央的两人。她带着翠缕正从门口过,却看见在大门内侧的主仆二人。这两人竟是宝玉晴雯两人,她本来以为今日宝玉不会来,可又一想,这人比自己关心黛玉又过之而无不及,又怎会不来呢?本想上前去打招呼,但两个同样的失意人又何必互相晾晒伤口呢?如此便没再多呆,领着翠缕便走了。 “夫妻对拜!”司仪喊出最后一声时,门口的晴雯再也等不了,拉着宝玉就要冲上去抢亲,却是被宝玉甩给衣袖给拽回来了。 “二爷?”看着那穿着红袍的两人这一刻已经拜堂完毕,晴雯颤声问道。“你为何······” 宝玉盯着那新娘良久,眼神愈加冷漠,半晌转过身去,白色衣袍在空中甩出了一个弧度,潇洒的什么都不留了,甚至连头都吝啬的没有再回。晴雯看了看背后,又看了看走远的自家主子,挣扎之下冲了过去,想再问宝玉,却听到宝玉道:“亏你也跟了她几百年,怎么连自家的主子也认不出了?” 晴雯一惊,又是回头仔细看了看,经宝玉这么一提醒,看着新娘的身形气质倒是越发的不像了。“新娘不是玉玉主子?” 宝玉点点头,回头对晴雯道:“你先跟我去找小诺那小子算账!” 晴雯会意,上前便给宝玉带路要去找小诺,离开北静王府之时,她又一次远远的看起,这会儿子看的却不再是新娘,而是新娘旁边的新郎。 “这北静王居然连自己的心上人也识不得!也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