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五星聚
南门卿卿慵懒地躺在屋顶上，一袭白色的狐皮裘卷着娇小的身子，一双粉红绣鞋踢到一旁，只着褥袜的小脚丫时不时蹭蹭裘袍一角。裹在兜帽里只露出一双皎洁的明眸，目光对着一片漆黑却又晴朗的夜空。 等在屋檐下的丫鬟似乎已经习惯她们的姑娘常常跑上屋顶，漫长的冬日寒冷豢养了姑娘的惰性，却不料冬日最后的一抹寒意还未褪去，她们的姑娘不顾众人相劝爬上了屋顶。 值得喜极而泣的是，她们姑娘好歹身上的衣衫够厚实，在身下铺了一卷草席。想到夜风习习和冰冷的瓦片，她们更是心疼自家姑娘的身子，要是染了风寒，她们定会自咎，为何没能拦下姑娘。 “大姑娘，夜深了，屋顶上风大，不如先下来？等过些日子天气暖了再观星，要是染了风寒，奴婢们要如何和老爷夫人禀明？”南门卿卿的大丫鬟香叶焦急地在屋檐下走来走去，她真想爬上屋顶，又怕自己笨手笨脚的，伤了姑娘她何以向府里的主子们交代。 大丫鬟灵巧双手扶着竹梯，才爬上一格又马上爬了下来，尝试了好几次最后哭丧着脸抬头望天，颤抖而怯懦，”大姑娘，奴婢爬不上去…“ 南门卿卿缩着身子又动了动，一不小心把一只绣鞋踢落。粉红色的绣鞋从天而降，正好砸中了屋檐下发抖无法动弹的灵巧头上。灵巧愣愣地用手接住绣鞋，双唇抖得更是惨白。 “我这就下去，把绣鞋抛上来吧。”抬头望着那漆黑天空中的五颗星星，南门卿卿也在屋顶上看了小半个时辰。她要把这一罕见的星象牢牢记在脑子里，“金木水火土五星同在一条直线上，五星聚…“ 绣鞋不是灵巧丢的，香叶从呆滞的灵巧手中拿过绣鞋，盈盈一抛在空中划出一道影子，落到草席边，正好南门卿卿可以拿到。 从屋顶上下去前，南门卿卿犹豫一下，看着铺在瓦片上的草席，最后撇撇嘴，卷起草席，朝着屋檐下的两人叫道：“你们快闪开！“ 香叶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滚动，隐约猜到自家姑娘要干什么，拉着才缓过神的灵巧，紧张地抬头。来不及说什么，一卷草席重重摔在梯子旁。 南门卿卿提着裙角，轻松地从屋顶上爬下来，到了最后两格的竹梯，她放开手不再扶着梯子，整个人一跃，安全地落到地面。放下裙角，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丫鬟，俏皮地打了个小哈欠，迈着轻盈的步子朝着屋里走去。 门外的两个丫鬟匆匆把东西收起来，进屋后灵巧到隔间准备沐浴的东西，外屋留下香叶伺候南门卿卿。 “大姑娘看到什么急着要爬上屋顶去？要是被大少爷知道奴婢们这么冷的天还让大姑娘去吹冷风，定饶不了奴婢们。” 府里知道南门卿卿会观星的唯独大少爷以及她这个伺候大姑娘的大丫鬟，就连那有时候傻乎乎的灵巧也不懂。这些年她帮大姑娘藏着掖着的事可不少，偏偏怎么藏着掖着，大少爷第二天也会知道。 南门卿卿小小翻了个白眼，平日里那么聪明的丫鬟遇到她哥哥就什么都藏不住，她这做主子的也没办法，“我不说，你不说，哥哥不会知道的。”说这话，她心里也明白这是自欺欺人。 虽然说南门府中不是什么高府后院，偏偏代代的祖业积攒下来，稍微有些鉴赏能力的人一进府也会眼前一亮。那精致的亭台楼阁，即便是小到装茶的茶盏，或者是烛灯中的香油。旁的不说这京城中是否有堪比的府邸，这些都是南门府特有的东西。 东西不多但求精益求精，所以南门家主也怕有一日府中糟了小贼，便请来了武夫。点了府中有资质的家生奴才，学了点武艺，整日轮着来守护南门府。多余的不用猜也能让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南门卿卿断定她的院子周围是有人守着的，不然哥哥也不会每每都能掌握她的举动。 但是人都会有隐私，凡是南门卿卿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事，她就会先出声警告守在她院子四周的人。整个南门府，可没几个人敢得罪她这位大姑娘，不然事后被她盯上，那后果可真的不需要多想。 香叶帮南门卿卿把头发散开，一头快要垂到地上的发丝如同丝绸般顺滑。右手拿着桃木梳，轻柔地从头顶梳起，“府中的太老爷要是知道大姑娘的本事，怕也会多看大姑娘几眼。二房和三房那的姑娘和少爷们，却是占了太老爷的眼睛，着实委屈了大少爷和大姑娘。” 南门府最大的主子便是南门俊宇，七十多岁白发鹤颜，宫中五品钦天监正。年轻时风流倜傥，迎娶了一妻三妾。太夫人是媒妁之言，诞下嫡子后再无所出，所幸贤良淑惠，内府之事也都由着太夫人管。 南门俊宇最是疼宠的还是二房和三房的妾室，连带两房的庶子庶女们也十分受宠。四房的妾室去得早，没有为南门家留下任何的血脉，不然香叶的话里也要多出个四房来。 说起府里的那些个争宠的手段，南门卿卿能避开的绝对不留下。她可没那份心思，这些年看在眼里的，整日里都是那些个举动，毫无半点新意。 可笑的是，南门俊宇不喜欢南门卿卿，南门俊宇的大房夫人，也就是如今的太夫人却是十分宠爱这位嫡亲的孙女。 凡事都处处占理的太夫人从来都舍不得对这位嫡亲的孙女有过半句的责备，即使嫡亲孙女真的错了，老人家最常犯的毛病就是糊涂，索性糊涂起来，摆明就是向着亲亲孙女。就连南门卿卿的嫡亲哥哥南门萧也没有如此的宠溺，太夫人对自家嫡亲孙子也是头头是道，唯独事事都让着孙女。 “有些事顺其自然便是，哪里需要如此揪着不放？“南门卿卿又是眨了几下自己的眼睛，没等隔间的灵巧出来，迈着细碎的步子朝着隔间走去。 身后跟着香叶，一双巧手捧着自家姑娘的发丝，跟着南门卿卿的脚步，“奴婢这也是为了大姑娘好，太老爷好歹也是一府之主。“ 南门卿卿知道香叶也是看不惯她的那些个弟弟meimei们，那些庶女庶子可没少在府里府外闹出点别的事，南门家的体面都让他们给糟蹋了。 做了个让香叶噤声的动作，南门卿卿走进隔间。平步绕过一处屏风，白玉砌成的浴池里冒着丝丝热气。灵巧正跪在浴池边上往里倒香精，这还是南门卿卿亲手做的东西。 浴池的水是活水，整个南门府就唯独南门卿卿这屋子里有一处温泉眼，而这院子早已封起多年。若不是十岁的南门卿卿无意间闯进来，此去四年多的日子恐怕也是虚度。 原先紫微阁是属于南门俊宇四房的妾室，当年那妾室也是在这屋子里病逝的，十岁的南门卿卿要搬来紫微阁，太夫人起初还哭着不肯，最后若不是轮到南门卿卿哭，疼嫡孙女的太夫人定会不依不饶。 紫微阁莫名死了个主子，自从南门卿卿搬过来之后，她的身边总是会有一名丫鬟守着。要是在紫微阁中传出大姑娘单独一人于室，整个紫微阁的奴才们都要领着罚，即使南门卿卿求情也不可以。 每日沐浴已是南门卿卿的习惯，偶尔早间醒来也不乏想着沐浴一番，夏日还好，冬日里南门府中没几个人会日日沐浴，若不是那一池温泉，恐怕南门府的大厨房日日都要想着给大姑娘随时准备着热水。 “大姑娘，奴婢听三姑娘身边的雪儿说，过两日便是景太夫人过寿，我们府上接了帖子。“灵巧平日里对这些个事最是惦记，府里人缘也好，哪个见了面也都能聊上小会儿。但也不乏主子不和丫鬟关系不好的，路上见着打个照面就过去，也算敬了各位主子。 浴池中散发着催人入眠的花香，南门卿卿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谁接的帖子？“ ”二房太夫人接的帖子，之后大房和三房都收到了帖子。要不是刚去给大姑娘拿李mama的络子，奴婢也见不到雪儿，听到这事。“平时三房的关系就比较微翘，都住一个府，几个大的院落硬是隔开了不少亲近。 ”帖子接了多少日，为何不见人提起？“景太夫人和二房老太太是姐妹，两位都是乔府的嫡姑娘，可一个嫁予当了正房做妻，一个却是二房的妾。 ”说起这事倒是雪儿说漏了嘴，原是景太夫人这回过的是零寿，明年才是整寿。明年也是景太老爷的整寿，二房老爷月前给算了一下，犯冲。景太夫人这回就是把明年的也过了，请的人家也不少，摆的席面也是今年的岁数。“ 古代做什么都要算日子，要是犯冲就要想法子化解。也幸好南门卿卿前生对这些稀奇古怪的天文地理很感兴趣，不然穿过来的十几年，也不会如此得心应手。前生她可是天文系的高材生，曾发现一颗新的小行星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并得以用自己的想法命名小行星，谁也不是那么幸运的。 荣在天文，败在天文。她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时运背，千年难得一遇的“双星伴月”也被她遇上。“双星伴月”就是金星和木星两颗行星走到同一经度，碰到月亮成上弦眉形月。通俗一点便是月球加入金星和木星的聚会，形成“金木合月”天象。 就是如此特殊的日子，她为了赶到最佳观望点，结果一个踩空从高山滚落，醒来就到了这里，她是南门家的姑娘。上有老，下有小，和她前生的孤独一人完全不符，有时也不禁暗想，这是不是老天的弥补，让她这一生多点亲人。 以前会觉得，身边没有亲人真的很可怜，如今这亲人满院子，还有别处的不谈，她才发现亲人多了也是种烦恼。一家人还要耍心机玩手段，日子高潮迭起，不怕无聊。 各房都接了帖子却没传开，恐怕也是为了避讳，”明日去见老太太再详细问问，别人家避讳，我们家也不要落下。“说完，南门卿卿巴眨地点了点头，顶不住那绵绵袭来的睡意，挥手让灵巧先收起话，“夜了，早些歇着。”于是在两个丫鬟的伺候下从浴池中爬起，穿了套内衫就窝被子里，不一会儿便是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