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有福之人不用忙(上)
司苑司在御花园最北端的一溜矮房里。这宫里的奇花异草、瓜果蔬菜、珍禽异兽都是他们统辖的范围。 近几年,因为先皇大丧,宫中少事奢靡,这司苑司也变成了清水中的清水衙门。听报说皇后来了,那身为司苑司司正的王有福还以为手下人开玩笑的,待真的见到了,这才似从梦中惊醒一般,匆匆起身小心翼翼地拜下,生怕自己殿前失仪。 颇有些富态的王有福围着这只大鸟儿左瞧右瞧,又跑回书房抱出一本厚厚的图册,左右上下印证后,忽然一声惊呼,倒将夕夕吓了一跳。 “这是金雕啊!飘渺国赤崖雪峰之上的特产,珍贵得很!不知娘娘从何处得来?” 王有福自知失态,忙不安地解释道,“五年前,宫里有过两只,后来不知为何死了,那时先帝还在世,对此事十分震怒,还处罚了一批人的。”他之所以能迅速上位,还要多亏了那次将司苑司的头头脑脑撸个干净。想不到几年后,又见到了这种生物,心头不由生出一丝恐惧。 “这么说,它很珍贵喽。”夕夕的兴致更高了,凑近些看那鸟儿:看不出你还是娇贵难养的珍稀动物欸。 鸟儿白她一眼:本来就是,你见过会说话的动物吗? 夕夕不看它,只瞧王有福,“那你能治好它吗?你若不会,本宫还是找御医来得妥当。” 王有福听皇后说得直白,那张没有丝毫皱褶的老脸红了红,垂首道,“娘娘,这御医是医人的,哪会医畜生呢?” 听到畜生这个词,鸟儿咕咕地小声抗议起来:他才畜生呢! 夕夕只觉可笑,便听王有福继续道,“猛禽大多桀骜难驯,而这金雕更甚。奴才也只能竭尽所能看能否将它的伤治好,关键还要看这箭是否伤到要害之处,至于能否养活它,只能是后话了。” “依你所言,若是它活不了,那便是因为伤到了要害,而不是你能力不济了?”夕夕还是不舍,反诘道。 王有福一听,索性豁出去,一屈膝跪下,道,“娘娘,不是奴才夸嘴,大到孔雀,小到麻雀的鸟儿,奴才都医治过,宫庭内外没有比奴才更擅长此道的了。只是这金雕本就稀少,奴才也只是见过,未曾亲手侍弄。畜生毕竟比不得人,能通人语,治疗的时候全凭经验。更何况这东西原就是难驯之物,若是它不肯配合医治,奴才也无法。娘娘若信不过奴才,大可现在就将奴才贬去做洒扫之役。” 听他说得在理,夕夕瞥一眼正对“畜生”一词耿耿于怀的鸟儿:喂,闹什么小孩子脾气,好好配合着治疗,要不你死了,我也顶多是按照畜生的葬礼给你埋了。 鸟儿不服气:我若在这死胖子手里死了,你得让他给我陪葬!我生平最恨庸医,治不活人,专治死人…… 医生中有庸医,兽医中自然也有庸兽医,这的确是常识。夕夕点点头表示赞同,对王有福道,“只要你好好治,这鸟儿一定会好好配合的。更何况,我看它中箭虽深,但其实并没有伤到要害。若你小心些,定能治好它的。待你治好了,本宫重重有赏,如何?”她嘴上这样说,但心里觉得这个人不够踏实,有真材实料的人从来不会这样滔滔不绝,而是以行动来证明。 “奴才谢娘娘赏。”王有福口中回应得极快,但心中却道,自己搞了这么多年兽医,也一眼瞧不出来这鸟的伤势,她年纪轻轻如何就清楚了呢?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 从脸上的细微变化,碧萝知道他定在心中腹诽不已,便道,“先别急着言谢,等你治好了再说这几个字!” 这王有福的面皮也算厚,微微一笑,仿佛绽出一朵肥硕的花儿,双眼眯成一条细缝,面颊上几道横rou也牵连着颤了颤,“不,谢还是要谢的。娘娘给奴婢机会侍弄这难得一见的金雕已是赏了。” 这人倒是反应快、会说话,碧萝瞧惯了这种趋炎附势的人,也懒得揭穿他,只道,“娘娘,这治好了有赏,治不好的话就得有罚。身为上位者,需赏罚分明,才能服众。”
“对,那个……若是治不好的话,你就给它陪葬吧。”对于仗势欺人的事,夕夕还没做习惯,说得有些结巴。这个惩罚重了,但金口玉言,碧萝奇怪归奇怪,也不好建议她更改,只好充个狐假虎威的角色,“王司正大人,皇后的话你可听得清楚明白?若是治不好的话,你就给这只鸟当陪葬!快领旨谢恩吧。” “奴才王有福领旨!”王有福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早就知道这金雕不是什么吉祥的鸟儿,上次就是因为它司苑司才出事的,这次更不知是不是另一场祸患的开端,心中慨叹,恐怕自己这一生当真成也金雕败也金雕!都怪自己瞎逞强,明明从没给鸟儿治过箭伤,还非要说自己能干。争这个强好这个胜,干嘛?君无戏言,若那只鸟儿死了,应该真是要让自己陪葬吧?这下死定了!真是死定了!虽这样想,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不能轻易放弃。 没吃过猪rou,还没见过猪跑吗?他决定硬着头皮,上! 从手下中找来几个懂鸟儿的帮把手,再派个人去给上司报信。万一有什么闪失,也好有人帮忙求个情什么的,这个劫兴许就能解了。 眼看王有福有模有样地忙活起来,夕夕不禁有些着急,御医怎么还没有到? 无意中瞥见那鸟儿,它已经没有先前那样的精神了,脑袋耷拉着,眼神颇有些迷离:酒……我好像闻到酒香了……这会儿有点酒多好…… 这老鸟!夕夕失笑,都什么时候了,还念念不忘要酒喝!仔细闻闻,这屋子里的确飘荡着一缕醇美的酒香,夕夕却闻不出是何种佳酿。 忙让人领回来回奔波着的王有福,夕夕笑着问,“王司正,你这屋里怎么有酒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