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鬼魅眼
梵卓逐渐想起来，短暂的一天一夜，只有那个时候，他曾离开边境，也只有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菲希尔在做什么。他应该以同样的话回应琉卡吗？ “在荒原深处巡视。”——显然，琉卡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 琉卡或许看见了某些隐秘幻境，也可能，只是简单地转嫁嫌疑。 梵卓不理解，这些心灵纯净的精灵朋友为何毫无困惑地接受了同胞的奇迹生还。 虽然他还不能确定这个名为琉卡.塞拉莫的暗夜精灵有什么问题，但是，他讨厌无条件的信任，这种可怕的情感只会将人导向迷途。 “我的队员会给你准确的答案。”梵卓沉稳如常，编造借口对他来说没有意义。 那天晚上，梵卓明确告诉他的队员，他要巡查荒原内部，表面目的是打算排除隐患，实际上，是因为他不经意间闻到了一阵放肆飘摇的甜蜜馨香。 梵卓无法控制，无法停下走向她的脚步，再度沾染血腥甘露导致更深层的堕落，他竟不含任何犹豫，重拾一度忘记的沉迷滋味…… “那么——我们该如何判断？是第一小组的失误，还是，天使契约者对恶魔的怜悯？”琉卡将矛头直接对准卡斯诺尔大陆的一个特殊群体。 梵卓进行分组时，精灵界几位善战的天使契约者主动加入他率领的队伍，如今，琉卡坚决断定，贝图斯是从第一组守护区闯入大陆，说是天使契约者的阴谋，也并非毫无依据。 “塞拉莫先生，你似乎对我，有某种倾斜的看法。”梵卓平静坦然，眼神里不含一丝慌乱。 “的确如此。你并没有完全放弃天界的力量，你仍未恢复痛觉神经，没有真实的感情——” “他有！”菲希尔高声打断激动的琉卡，决然的目光让梵卓平稳的心漾起一丝涟漪。 “我担心梵卓，跟随他进入荒原——” “菲希尔！”缇雅突然意识到菲希尔一定是看到那晚的情形，紧张地喊出她的名字，试图阻止她揭露真相。 “对不起，公主，你必须承认，梵卓是为了和你见面，才离开边境。我看见了，你们在……亲吻。” 缇雅起初不停地摇头，听到菲希尔略带忧伤地说出最后一个词时，汗毛倒竖，每一寸皮肤都变得冰凉坚硬。 没错，从远处观望，他们的确是在“亲吻”，而无奈的缇雅，也只有顺着菲希尔的判断尴尬地点头，才能洗清第一组的嫌疑。 “缇雅……”琉卡失望地摇头，抿着嘴唇犹豫了几秒，拽起她的手腕，像来的时候一样，大步流星地离开。 琉卡的计划狼狈落幕，即使大家相信“贝图斯”是从第一组负责的区域进入大陆，现在，也只能把它当成一个可以谅解的“爱情”失误。 “琉卡，你要带我去哪儿？琉卡！”缇雅的手腕被他握得生疼，终于忍不住甩开他。 “缇雅，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家真相？！”琉卡愤愤不平地掐住她的肩膀。 “什么真相？” “他沉迷于你的鲜血，他——” “你知道？你看见了？” “这就是你，缇雅！从来都懒得思考！懒得抗争！他是谁，为什么热衷于你的血，为什么——” “为什么？”公主清澈的眼眸迷雾飘荡，如此激愤难平的琉卡让她感到分外陌生。 “琉卡，你忘了吗？我是谁。”她垂下睫毛，又缓缓抬起，轻叹低语：“就在刚才，不久前，卡斯诺尔大陆的绝大多数成员，都想杀了我，或许现在，仍然有人恨不得尽早结束我的生命。琉卡，谢谢你代我思考，为我抗争，但无论如何，谁都不能改变事实，即使我不想面对，不愿承认，我依然是一个危险的……恶魔。” 琉卡盯着她，眼眸里逐渐涌上隐秘的惊喜。 一直坚称自己是人类的缇雅公主，终于在他面前流露出内心的脆弱与恐惧。魔法阵是维兰对她诺言的测试，却也带给她痛苦的清醒与自知。 “那天晚上，我命令维兰用魔法救治落在深林里的天使，嘉蒂丝把维兰和天使一起带回卡斯诺尔大陆，让他成为暗夜族的契约者。无论他曾经是谁，声名显赫或者默默无闻，无论他是否还留存天界的力量，他的敌人，也是精灵界的敌人。” “他会摧折你，直到你停止呼吸。”琉卡沉吟道。 缇雅不由地吸了口冷气。红衣彼列也曾对她说过相同的话，像咒语般萦绕不散的话语…… 她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轻声回答：“不会的。” “缇雅，待在我身边，让我保护你。”琉卡无限真诚地握住她的冰凉的手指。 “我可以保护自己，琉卡，也请你不要让梵卓为难。”她语气委婉地奉上自己的拒绝和请求。 “琉卡，我走了。”缇雅轻轻抽出手，转身离开他的视线。 “小子，这样可不行啊。”黑暗中飘过一缕艳红，很快又消隐无踪，但彼列的声音却始终清晰旋绕在琉卡耳边。 “不知道我们可怜的海琳芮，是否还能听到你的动情表白。” “你的伟大计划不也失败了么？”琉卡面无表情地与虚空的黑暗对话。彼列很谨慎，通常能理智地控制自己高调现身的渴望。 “至少，它获取了隐秘又显著的效果，不像某人，狼狈又懦弱。” “你来，就是为了嘲笑我？”琉卡不满地皱起眉毛。 “伸出手，下一个计划，需要你配合。” 琉卡犹豫着舒展手指，黑暗中亮起琥珀色的光点，轻盈地落在他掌心。 “这是魔王珍视的宝物之一，名为‘鬼魅眼’。我可是费劲唇舌才把它借到手。它可以控制对方的意志，但对同一个人，只能使用一次，所以——” “竟然有这种东西？为什么不早拿来用！”琉卡握紧双拳，感觉自己被一群无聊的恶魔欺骗。既然能控制他人的意识，直接用它让缇雅解开封印不就得了，何必大费周章，一个接一个计划地折腾他！ “它的成功率，并非百分之百。”彼列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如一盆冰水，瞬间浇灭琉卡心里熊熊燃烧的小火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小子。若能用‘鬼魅眼’解决关键问题，我们也不会等到现在。珍惜这仅有的一次机会吧！缇雅从未想过释放力量，并且极度抗拒，所以，用‘鬼魅眼’促使她解开封印，成功率几乎为零。但是，对于她曾经坚持却又无意中放弃的想法，‘鬼魅眼’可以驾轻就熟地控制并cao纵它，和她。” “曾经坚持，却又无意中放弃的想法，是什么？” —————————————————————————— 在深林城堡的那个夜晚，缇雅相信了米凯尔的花言巧语，英勇无畏地进入精灵界，决心完成毁掉“叛离者”双翼的任务，获得净化。不过，她早已将天使的谎言抛到九霄云外，连同自己最初的想法，可如今，她却迷迷糊糊地进入契约之殿，手持长剑，与四位元素精灵王对持而立。 “毁掉双翼，获得净化，毁掉双翼，获得净化……” 米凯尔的声音如魔咒，反复袭击着她的神经，很快攻破最后防线，彻底侵占了她的意识。 缇雅举剑砍向封存天使羽翼的结晶，西尔芙发动风之力阻拦，却激起她强烈的斗志，她拼命挥剑，几近疯狂，四位善良的元素精灵王，不得不用有些残酷的方式压制住她，他们本不想让契约之殿再次沾染不洁之血。 缇雅抬起酸痛的眼皮，疑惑地望向对面清透的水晶墙壁，幽蓝梦幻的光晕中，映着一只高耸直立的十字水晶柱，在它巨大的身体上，挂着一个淡金与深黑交相辉映的细长影子。 “哦，上帝——混蛋！” 痛苦万分的公主依旧不忘诅咒天使敬爱的主神，她看到自己秀美单薄的掌心被冰刃刺穿，钉在身后凉气逼人的柱子上，泪水迅速奔至眼圈。 “发生了什么事？我在哪儿？”她哽咽地呼喊，紧张地环视虚空幽暗的陌生空间，大脑一片混乱。 “缇雅.圣.里格，洛林奥德国第七公主，母亲是抛弃昔日身份，隐姓埋名的恶魔。十岁时，母亲去世，与暗夜精灵缔结契约，由维兰.卡斯诺尔守护你的安危；十九岁生日之夜，你救了天使，却引来追兵——” “谁？是谁在说话？” “公主，我们才刚见过面。” 西尔芙几近透明的身体在她眼前左右飘荡，像个调皮的孩子。缇雅屏住呼吸，回忆逐渐清晰。 没错，她闯入契约之殿，看到四位形态奇异美丽的元素精灵王，她手持风末与他们战斗……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公主，我们尊重维兰的选择，默许你留在卡斯诺尔大陆，但是，你却拿着风末到这里搞破坏，为什么？” 为什么？ 这也是缇雅公主的疑惑。 琉卡说的对，她总是懒于思考，所以，忘记一些事，也可能，只是她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