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竹林里

    江复生彻底懵了。刷牙他明白，但是这跟“悲剧”、“喜剧”有什么关系？

    “姐，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他转过头来，才发现江小雨已经不见了，立刻凑到正在收拾桌面的酒保身旁，问道：“初一，我姐呢？”

    那叫做初一的酒保，正是方才黑了慕容天的那个。他一向最是口齿伶俐，听了江复生的问话，嘻嘻笑道：“我又不是二姑娘，我哪里知道她去什么地方了？”

    江复生平时与他嬉闹惯了，也不生气，看看左右，压低声音再问：“那我爹呢？”

    初一擦干净了桌面，端起碗盘朝江复生挤挤眼道：“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老爷今天不在店里，不然闹出这么大动静，他早出来了。哎，可惜大少爷到东都谈生意去了，不然还能由着那三寸丁折腾？”

    江复生松了口气，道：“那我可回了，你接着忙吧。”为了他的屁股计，还是早些逃离“案发现场”比较安全。

    醉仙居和江家之间，只隔着一条窄巷。江复生从醉仙居后门出来，果然看见jiejie正往自家后门行去，立刻赶上前，踹踹问道：“姐，你说刚才那事不会让爹知道吧？”

    “知道就知道呗，有什么了不起的。”江小雨耸耸肩，边说边推门而入，“反正我一定会拉你下水的。”

    “姐……”江复生本来正在赞叹他姐很勇敢，听到后面那句，不由得很是郁闷。

    二人先去见了母亲江氏，一起吃过晚饭，没等父亲回来江小雨便说不舒服，早早回了房间休息。

    她熄了灯火，坐在床上满怀着心事发呆。回想今天发生过的事情，发现好像自从到了麟州城后，所有日子加起来，也没有今天发生的怪事多。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运的转折点”到来了？不知怎地，忽然又想起那生着一双血红色眼眸的神秘少年来。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想必已经逃出麟州城了吧？否则以他那双红色妖瞳，如果被人抓住，说不定会因此送了性命。那么梦里那个说要保护她的眼睛很亮的小男孩呢？他现在也该长大了，

    江小雨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宅子里终于安静下来。估计着大家都睡下了，她立刻溜出房门，蹑手蹑脚地绕过书房，走向挂满藤萝的院墙。

    拨开藤萝，只见一道暗门，通向隔壁人家。推门进去，仿佛进入了另一重天地。

    门后是一片小小的竹林。与江家后院不同，这里的地面没有任何人工修整的痕迹，就像是从野外挖了一块土地，直接搬过来似的。一杆杆青竹之间，不知名的野花和野草恣意生长，在月光的映衬下，散发出幽然清冷之意。

    “真像鬼片现场啊。”江小雨由衷地叹了口气，也就是她经常过来，早就习惯了这种氛围，若是换个胆子小的人，只怕要吓得扭头就跑。

    这样的草地上，自然也不会铺修道路。关好暗门，江小雨信步走进竹林。每一次她踏着野草，漫步在竹林间，总会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片竹林里。唯一的区别是，这片竹林清幽宁静，那片竹林杀机四伏。

    难道竹子叔是故意这样做，想要提醒她居安思危？这个想法让江小雨愣了一下，跟着笑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么荒谬的念头，毕竟那时候她还是婴儿呀，怎么可能对当时的事情有印象嘛？一定是自己今天遇到的怪事太多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等一下！江小雨徒然停住脚步，微微眯起眼睛——当年的竹林，当年的竹林！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看到那些黑衣骑士，自己会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那些黑衣骑士身上穿的衣服，与十二年前竹林里，玄衣男人手下那些“影子”的衣服，几乎一模一样。也就是说，那玄衣男人很有可能是都察院的官员。

    江小雨倒抽了一口冷气。如果那玄衣男人真是都察院的官员，那就表示当年的事情有官府涉入其中。那么，十二年前那场追杀，很可能就不再是江湖仇杀那么简单。也就是说，这里面的水，远比她想象中要深的多。

    思及此处，江小雨心中暗惊——她还记得当年在竹林里，那个玄衣男人曾经说过，死在竹子手上的人“什么来路都有”。换言之，就是当年参与追杀他们的人，涉及到不止一个门派势力。能让那么多不同门派、势力的人前来“送死”，如果不是幕后主使者身份贵重，那么就是其中涉及了巨大的利害关系，足以令那些人明知是来送命，也一样趋之若鹜。

    这个道理她已经想通很久了，但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担忧过。因为无论如何那也只是修真道的私人恩怨，只要她不主动去招惹事端，对方也只能暗中向她下手。就算是当今修真界最顶尖的五大门派，也至少要在表面上给朝廷几分薄面，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到麟州城来血洗一家酒馆。可是如今看来，这件事很有可能连朝廷也给牵扯进来了。

    在江小雨心目中，朝廷要比修真道可怕得多。因为她是一个平民百姓，根据她上辈子在地球的见闻，官府这种等级的存在，只要伸伸手随时都可以让她合理合法的在人间消失。就算她可以逃，那么她爹她娘怎么办？她的兄长、弟弟怎么办？不管她是上辈子的唐宇，还是这辈子的江小雨，都不是没有良心的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感觉得出，江氏夫妇对她甚至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好。她是真心实意把他们当成亲人，总不能让他们因为她而家破人亡。

    真是头疼啊！她这辈子的生身父母到底是什么身份？做过些什么事，又得罪了些什么人？以至于她在十二年后的今天，还要为此焦头烂额，惶惶不可终日。

    江小雨只觉得当年的事情越想越是诡异，里面一定隐藏着莫大的阴谋，而自己的未来也是凶险莫测。她眼前仿佛被层层迷雾遮挡，看不清该向哪里走才安全，说不定只要再往前走上一步，就会让她牵挂的这一家子人，跟着她一起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样的结果，是她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的。

    昏黄的灯光便在此时亮起。那光线虽不夺目，却把江小雨从惶恐无助中拉了出来。她深深吸了口气，让竹林里微凉的空气，去平复起伏的心潮。

    怨天尤人也好，惶恐不安也罢，对她和她的家人而言，没有半点益处。正因为未来不可测，她才更应该珍惜当下的每一刻时光，而不是等到事到临头才去后悔。

    至于她这一世的亲生父母，无论如何是她先占了他们女儿的身体，从而得到了竹子的照顾和现在的一切，所以她理所当然也要承担他们遗留下的恩怨。无论因此要面对何种困境，她都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没有人可以选择父母，就算是穿越的也一样啊。”想通了这一节，江小雨自嘲着笑笑，迈步向灯火亮起之处走去。

    竹林另一头是三间青石砌成的房屋，灯光便是从当中那间石屋的窗户里透出来的。想到灯光下正在等她的那个人，温暖安全的感觉，在江小雨心中油然而生。她快步走到那间石屋门口，轻轻敲了两下，不等里面的人回应，便径自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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