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红梅面上恭谨至极的听着，不过心下却飞快的转着念头：她听丁夫人的话一下子便明白丁夫人的心思，她不放心自己。

    如果现在自己不提要求，那么丁夫人一定会怀疑她的用意：一个如此聪明的女子，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居然不要求回报——而且还是一个一直在她身边装傻的女子，她能放心的下？

    说不定在国公爷还没有完全把丁夫人放在心中，却已经成了大半的时候，就会把她杀了：不，也许立时丁夫人就会怀疑她别有目的，而对她严刑拷打或是直接杀她。

    要求是一定要提的，但却不可以太大、太过：让丁夫人感觉红梅是一个贪心不足的女子，她为了绝后患在事成之后，也会杀了她的。

    当然还远不止这些；红梅不能把自己的要求直接讲出来，要让丁夫人自己说出来；那就算是施恩，让她会更加的放心自己一些。

    红梅想赎身，她不想做一辈子的小丫头。

    她一霎间便把事情想得透彻后，便轻轻的叩头道：“夫人，婢子所想很简单，只想能伺候夫人到出府的年纪；不会被人打、不会被人骂，更不会被人冤枉丢了性命。”

    “请夫人成全。”红梅说完之后，又轻轻的叩了一个头。

    丁夫人沉默了很久之后道：“你想出府？”

    “是的，夫人。”红梅抬头看着丁夫人：“我想可以嫁一个平常的男人，有一个平常的家，可以过平平常常的日子。”

    她说的是真心话，此时说这种话当然也是有用意的：她相信，丁夫人在国公府中与姨娘夫人们斗了这么久，心里多少总会有些疲惫；丁夫人一定也想过能有一个安定的生活，哪怕清贫一些。

    此时，以qing动人。

    丁夫人听到之后，果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长长的一口气：“你才来国公府不久，便已经……”话却没有再说下去，她有她的尊严。

    看向红梅，丁夫人眼睛很清澈：“这种要求对我来说很简单，只要你能帮我完成大事，我一定还给卖身契，并助你在京中或是你想的某个地方落个户籍；甚至……”她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可以帮你务色一位夫婿，让你去过平常的日子。”

    朱门之中不愁温饱，但却也有着难言的苦楚，并不比平民百姓们开心多少：他们其中有许多人向往着平常的生活，只是，他们出身便是如此，向往也只能成为向往。

    就如同丁夫人，她知道她的一辈子就在国公府内，她现在为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孩子争一片天空出来：就算平常的日子再幸福，那也不属于她。

    不过，她却听得懂红梅话里的意思，也就明白了红梅为什么不想做姨娘；红梅如此说，比直接说出来更能让丁夫人相信，她的确是真的不想做姨娘。

    去了疑心丁夫人笑容真正的温和起来，那些笑起来的棱角不见了：“红梅，只是没有想到你如此聪慧，不知道以后哪个有福气的能得你为妻。”

    红梅在地上叩了三个头谢过了丁夫人：她的所求已经有了眉目——在卖身契到手之前，在她出府之前，不要说只是丁夫人的承诺，就是国公爷的承诺，也只能听听而已。

    她以后的路，还有很长；况且，还有一位国公爷呢，那可不是丁夫人能掌控的人，她现在还不到完全放下心的时候。

    红梅总在想事情的时候，把事情往坏里打算三分；而在做事情的时候，却总是向着好的方向再努力三分。

    丁夫人放下心来之后，便轻轻一叹道：“文儿这丫头，你以后要小心些；我以为她只会对付芍药、碧莲和芳姨娘，不想她的胃口不小，想连你也一同吃下去。”

    听不出丁夫人话里是不是有恼怒的意思，她的语气太过平静了，就好像在说另外一个人的事情；红梅侍立在一旁，诺诺有声的应着。

    “宝姨娘那里，就像红梅你所说，是不应该再容忍她下去了；她现在真得以为我拿她没有办法，以为靠着国公爷的宠爱，我不能动她一根手指头。”

    丁夫人这一次的话里也没有带上什么情绪，好像刚刚的生气已经全不存在了。

    红梅立时接口道：“夫人，我们不动她一根手指头，我们都不动她一根头发丝。”她的声音也平平淡淡的，主子是这个样子的，那她这个婢仆当然要迎其所好，不要把恨意露出来。

    她也的确不想把恨意露出来；只是红梅一直都信奉‘来而不往非礼也’，宝姨娘待她的“恩义”可以说是天高地厚，她如何能不回报一二呢？

    当然，她只是一个丫头，所以还要借势才可以。

    丁夫人看向红梅：“我也想，只是她也很狡猾的，每一次都不能让我捉到什么大错，想设计她并不容易。”

    红梅笑了起来：“夫人，您是大人贵人自然是想不到小人之计；不过婢子却只是一个村姑，有的却是小人之计。”她在出主意之前，先恭维两句丁夫人。

    丁夫人微笑着看向红梅，没有说话。

    红梅继续说了下去，听到后来丁夫人连连点头，看红梅的目光更加的温和；看到丁夫人同意了，她在心底轻轻道：宝姨娘，您可要接好了我送的大礼。

    主仆二人计议完成之后，又议了一下芍药的事情，丁夫人便唤了双儿等人进来伺候：什么话也没有，就好像没有芍药的事情，国公爷也没有暗示过什么一样。

    丁夫人完全是平日里做什么现在还做什么的样子，双儿并没有什么变化：反正她丁夫人的决定，她只听着便行。

    而文儿看红梅的目光却变了，她的眼睛变得更黑；她现在有些后悔，自己看走了眼，最应该早早除去的人应该是红梅才对。

    这个丫头好厉害，居然说动了丁夫人保她性命！

    红梅却在丁夫人和双儿看不到的时候，对着文儿很温柔很温柔的笑了笑：她一样没有忘记文儿的好——虽然丁夫人对她说那句话，有借她的手给文儿些教训、甚至想利用她除去文儿的意思；但是文儿一样想要她的性命，她是真得不介意被丁夫人利用一下下的。

    文儿看到红梅的笑容，不知道怎么后背一阵发凉：汗毛一根一根都站了起来；但是她再仔细看红梅时，她却和平日里没有什么不同，好像那个笑容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一刻，文儿忽然在心中生出一丝后悔来，虽然只有一丝丝：她后悔不应该对付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