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兴师问罪
宁黄氏这两件衣服,说来话长。 兴州城南有片绵延的山林,总听说里头有各种豺狼虎豹,附近的猎户靠山为生,日子过得相当滋润。小喜没有当猎户的志向,只不过小菊快生日了,想着她打小没见过这些山野货,于是小喜就打算逮两只山鸡捎去给她。这些年她虽然与小菊相隔两地,但两人书信一直有通,小菊收到之后,一定会很开心。 于是那天上午,小喜带着碧玺以及两名家丁出了城。家丁也没有打猎经验,深山林子不敢去,在林子边翻查了半天,山鸡毛都没见到半根。后来还是碧玺出主意,在山下聘了个猎户家的小男孩带路,才在山坳里逮到几只半大的母山鸡,并三只野兔。 要是宁黄氏知道她居然跑去山里撒野,八成会让她脱层皮。于是这三只兔子的下场成了问题。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家丁刘四提议烤了吃掉。 这刘四是个最jian滑的,明知道宁小喜平时就爱玩这些个不正经的,这个时候偏要来引诱她。于是小喜让碧玺拿了一吊钱给另一名叫做王二的家丁,让他们去买了些酒rou,约定晚上在南墙根底下开炉。 是夜四人如约而至。此时月亮升到半空,清风徐徐,野草弥香,小喜虽然状况不断,却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时间很是兴奋。 宁宅所处的地方都是富户聚集区,南墙下是各宅子的后墙,不远就是片山脉,一般没有人来往。别说是烤个兔子,就算杀个人只怕也没有人知道。没一会儿兔子熟了,王二递了只兔腿给小喜。这边刘四拿了根烤好的烧排骨递给她,又突发奇想,另拿出两根,洒了些酒在上头,也架在火上烤起来。 排骨上的酒一遇火,顿时滋滋燃烧起来,焦香的味道漫布了一大片夜空。 四个人都开始吞口水。 朦胧月色之下,本来安静得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蟋蟀叫,然而这时突然只听一阵杂乱蹄声响起,跟着就涌起一阵雷鸣似的狗吠——擦!面前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出几只大狼狗,十来只眼睛正对着火炉上烤rou的眼睛喷出绿汪汪的饥火! “有狗!”小喜腾地跳起,其他几个人也纷纷起身。 小喜虽说胆大,但还没胆大到跟狼狗作对的地步。她当场只觉腿都有些发软,忙叫两个男的把狗赶走。但这时候谁还有劲走动?王二“妈呀”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能动弹,而刘四背靠墙根,尿都吓出来了!碧玺就更不用说了,两眼一翻,居然昏了过去! 小喜这叫一个头疼!回宅子的门还在往左十丈远的地方,而四五条小牛犊一样高大的狗已经围成了半包围的阵势,目的直对着中间的火架。她牙一咬,心一横,放了碧玺,一手拿起根木叉,一手拖过才咬过一口的兔子,奋力往远处一丢——可是三只兔子根本都塞不饱几只狗肚子,没一会儿,它们又瞪着绿幽幽的眼睛望了过来。 小喜当机立断捡起两根木棍,往王二刘四手里一人塞了一根,然后拍醒碧玺,拖着她便往角门上去。 才刚进了门槛,就听见狗爪子扑到门上,几乎把一扇新制的松木门板都推倒下来。 碧玺眼泪汪汪,小喜皱眉听了下动静,果断拖着她进院。先从厨下拿了几块大rou骨头,然后上门房老张那里要了些毒老鼠的鼠药,拿水化开了,全数涂在rou骨头上。都准备好了,却少个东西装住。一看离这里最近的是浣衣房,便摸黑进去,从衣架上挂着的衣服里随便拣了两件厚实的,将rou骨头往里一包,揣着回到角门。 “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来。” 吩咐完碧玺,小喜便蹑手蹑脚回到原地。 王二刘四已经被五只狗包围,见小喜回来,两人顿时歇斯底里哭喊起来。小喜将他们骂开一边,抬起手,将两包rou骨头远远抛了出去。狗们先吠了一阵,然后回头去争骨头,其中四只狗在吃到骨头之后立即惨叫了几声跌倒,另一只落了下风的狗却趁小喜不注意又跑了回来! 等到它就要扑上身时,小喜慌乱之中拿着手里衣服往狗身上一扑,不想那衣服瞬间就被它扑了两个大洞。王二赶紧拿起手里木棍往狗头上扑去,立时将它击毙。 等到门前的碧玺闻声跑过来,看清小喜手里那两件破了的衣裳掩口大呼:“这是夫人才缝的新衣裳”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 当时的情况这般危急,以至于让人事过了三天还后怕不已。这两天晚上做梦,小喜都能梦见那几双绿汪汪的眼睛。活这么多辈子,人打的不少,杀生的事情倒几乎没做过。这次一下弄死五只狗,令她十分不安。 而且这样的事情并不能够一五一十的交代,所以无奈之下,她已经想好了另一番说辞。
“这两件衣服料子十分稀罕,整个兴州也找不出五六件来,尤其是这花纹这款式,是当下最流行的样式,东边大街上卖药的齐掌柜的娘子,那天看见你拿衣服回来的时候不就赤裸裸地表示过她的嫉妒么?还说要跟你拿去做样子来着?这女人要是嫉妒起来,那心肠真是比蛇蝎还毒!所以那天她来咱们家串门的时候,就偷偷让人在你衣服上洒了些喷香的rou末,然后唆使他们家的大黑狗上咱们浣衣房来,一口把它们给撕破了。” ——对不住了齐娘子,反正那天你带着大黑狗上府里来撒野也是事实。 “是嘛?”宁黄氏听着她漏洞百出的理由,冷笑道:“这么说,我该去找那两只大黑狗问罪才是?” “当然——你也可以大人不计小人过。”小喜低头。 “不跟狗计较,那我要不要跟狗主人计较?”宁黄氏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冷了。 小喜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齐掌柜家的一向是个小心眼的人,咱也不必跟她计较……姥爷常教导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宁黄氏上前半步,一口银牙磨得咯咯作响:“姥爷真是教导有方!我还真是要多谢你教会我这么善良大度了——好!既然是齐掌柜家的大黑狗咬破的,那南墙根下那五条死狗是怎么回事?狗嘴里那块跟这两件衣服一模一样的破布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堆烧过的烤rou炉子!” 说着她已经一把揪住小喜耳朵,打雷似的冲她吼道:“我要你告诉我嫉妒的女人心肠怎么样么?你不如先告诉我现在坐在咱们家厅里拿着破布等着问我罪的人我要怎么应付!” “什么?”宁黄氏虽然凶,但像这么愤怒小喜真的还是头回见,她一时没听明白,便呲着牙问:“是谁坐在咱们家厅里?谁来兴师问罪来了?!” 宁黄氏怒吼:“你跟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