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一人恼众人欢笑
白姨娘哪里知道,问题出在她拿来给婉君母女使绊子的孙管事身上. 她那边敛眉沉思,想了许久也没想透自己究竟有什么把柄可抓。略略定了心神,朝老太太道:“不知老太太找婢妾来所为何事?” “唔……也没什么。”老太太将口中茶叶吐进痰盂,放下茶碗,“我记得,先前的采买管事孙德贵是你的表亲?” “是我表舅家的长子。”白姨娘闻言神色不变,轻轻点了点头,又疑道,“他去年腊八的时候犯了错,已被撵出府去了,不知道老太太怎么忽然提起他来?”孙德贵与她只是表亲,算不得亲近。往日孙德贵借着采办之名也没少中饱私囊,这些白姨娘都知晓,且参与其中,捞了些银两。只是如今人都走了,想翻旧账也是没得翻的,因而她倒丝毫没有慌张。 “你肯认就好!”老太太笑了笑,忽然神色一变,将炕桌上的账册拿起来‘啪’的一声摔在白姨娘面前,厉声道,“你自己好好瞧瞧!你那位表亲这些年来,从我陈家偷了多少银子!人是你举荐的,你不要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白姨娘脸色一白,俯身从地上捡起账册翻了翻,果然是孙德贵留下的账册!心中暗骂,这个该死的浑球!临走都不说走的干净些,竟留下这么重要的账册!白姨娘再抬头,已是满脸的委屈,“老太太!这些……这些都是哪里来的?婢妾以前都未见过!” “你没有见过?”老太太冷哼一声,“你在陈家管了近十年的中馈,这府里上上下下有哪样不是你经手的?你竟说你没有见过!你莫不是瞧着我老太婆年纪大了,以为我老眼昏花好糊弄不成!” “老太太……婢妾真的不知啊!虽说孙管事是婢妾的远房表亲,也是婢妾举荐入府的,可婢妾与他接触并不多。婢妾自知身份卑贱,按规矩是没有资格掌管中馈的,所以……这些采买的账册,历来都是交给大太太过目的。老太太若是不信,可叫了太太前来问询,看看这些采买的账册是不是婢妾管的!”白姨娘语出惊人,竟是连大太太都牵扯进来,婉君震惊当时,白姨娘忽然起身跪下,“求老太太明鉴!婢妾帮衬管理中馈的时候,无一日不是谨言慎行,兢兢业业,力求为太太分忧,绝无非分之想!” 事情牵扯到了婉君的母亲,老太太一时无言。 柳氏那个人她是知道的,生性温婉可欺,又不善言辞,中馈之事也多是放手让下面的管事们去做。如此松懈之下,年节时又忙得厉害,孙德贵想要瞒天过海中饱私囊,也是很容易的。白氏倒是聪明,一边让孙德贵虚报抬价,一边把采买的事情推给大太太去管,如今被揭发出来,她倒能轻易脱身! “呵呵……”婉君忽然轻笑出声,悠悠道,“姨娘这话说的,好像太太联合了孙德贵私贪陈家的银子一般。孙德贵又不是太太的亲戚,太太何需如此?姨娘莫不是忘了,太太可是陈家的当家主母,哪有主母联合了外人,来私贪自家银子的呢?” “这……”白姨娘语气微迟,“四小姐多心了,婢妾绝无此意!此事自然不是太太所为,定是孙德贵起了贪心,趁着年节时忙碌,虚报数量价格,以谋私利!”说到此时,她俯身叩头,“婢妾识人不清,举荐了这样一个自私小人,请老太太责罚!” 婉君居高望着地上那道卑微娇躯,心中冷笑。白姨娘果然聪明,抢在祖母责罚前先认下识人不清的罪名,识人不清可比私贪陈家家产轻的多了。 “哼!”老太太哼笑一声,不为所动,“你是识人不清还是与人合谋你自己清楚!就不需我老太婆多言了。左右那孙德贵也跑了,这一千七百五十三两银子怕是追不回来了!这是一个教训!告诉我老婆子咱们陈家不干净,还不到我老太婆颐养天年的时候。”老太太忽然冷笑两声,话锋一转,“既然你不能识人,让我陈家白白受破财之灾,那你也不用再cao心内宅之事了。有婉君和婉慧帮衬着她们母亲,想是出不了什么乱子。” 婉慧闻言一惊,祖母的意思是……以后她也跟在大太太身边一起学习中馈? “祖母!孙女儿已是人妇,再插手娘家的中馈……不合规矩。”婉慧急忙出声推让。她虽然也想得此殊荣,好让自己的生母能生活的好一些,可她毕竟已经是张家的人了,哪有回头插手母家中馈的道理? 老太太却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温和道:“你不要急着推辞。这些事情,原本在你嫁人前就该让你学的,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如今育哥儿已进了国子监,将来总有一日要红榜提名,踏入官场。他又是长子,到时候张家的主母总归是你,这些事情现在不学起来,还要等到将来手忙脚乱么?” 婉慧眼眶一红,垂头道:“多谢祖母为孙女儿周全!孙女儿愚笨,必会跟着母亲和四meimei好好学着,方能不辜负祖母今日的一番苦心!” 白姨娘却脸色大变,跪在地上道:“老太太……这是要弗了老爷的脸面不成……” “你好大的胆子!”老太太脸色一沉,指着白姨娘怒道,“你这是要抬出正安来压我?” “婢妾不敢!”白姨娘忙俯身叩头,口中却道,“昨日晚饭时,是老爷开口让婢妾帮着太太打理家事。老爷体恤太太辛苦,想着婢妾于这些琐事上有些经验,所以……婢妾绝没有拿老爷压您的意思!还请老太太明鉴!” 老太太眼睛一眯,透出凌厉光芒,“你不要忘了,当初是我许你中馈之权,让你一个妾室暂代主母之职,帮着柳氏打理内宅。如今长房的子女们渐渐长成,你一个妾室,还想霸着内宅一辈子不成?!” 白姨娘娇躯一震,忙辩道:“婢妾不敢!婢妾不敢!”心中却是恨的咬牙切齿,老太太一口一个妾室,明摆着就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有非分之想!却忘了当年,正是她,将柳氏撑不起的烂摊子交付到她口中的‘妾室’身上! “不敢就好!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且出去罢。”老太太挥手道。 “婢妾……告、退!”白姨娘咬牙道,慢慢起身退了出去。 走前看了一眼婉君,见她仍是浅笑盈盈的样子。那温和端庄的模样,简直与她的母亲柳氏如出一辙。可她偏偏比柳氏聪慧机敏,知道靠上老太太,还查出了孙德贵留下的账本,找出了漏洞!昨日她才好不容易得了老爷的授意,今日就被婉君搅黄了! 小小年纪,端的是心机深沉,实在可恨!白姨娘暗骂一声,疾步出了漪莲台。 白姨娘走后,婉君对老太太笑道,“孙女儿还得去西边瞧瞧,祖母的新院子要封顶了,孙女儿怕他们偷懒,想过去看看。”忽然轻轻叹息一声,脸上笑意缓缓收起,“新院子建的再好,也比不上祖母住了数十年的望莲阁。可惜……” 老太太闻言也叹了一声,语气幽幽,“初搬来京城,你祖父就最爱这漪莲台。每到盛夏,便会搬到望莲阁来住。望莲阁正对着莲花池,开窗就能看见满塘的莲花,粉的、白的、深红的,一朵一朵铺了满塘,所以你祖父才把隔壁的院子题名为‘望莲阁’。你祖父去后,我就搬到了漪莲台来,住在望莲阁里,守着他最爱的莲花。转眼已经快三十年了,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 “孙女儿该死,惹祖母伤心了。”婉君起身下榻,跪在老太太面前。 “傻孩子!此事又怪不得你,你何须自责?即便你不提,我心里也是忘不掉的。”老太太祥和笑道,伸手将她扶起来,给她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又道,“这事说来怪祖母自己,若不是我将张贵家的拦下,又叫了白氏母女前来,张贵家的也不至于……”她叹了口气,再说不下去。毕竟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因着她的插手,就陨落在她的房里。 “祖母……”婉君神色凝重起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老太太见状疑道。 婉君迟疑片刻,道:“有件事孙女儿不知当不当说……” 老太太失笑,“怎么,你都算计到祖母头上了,还有事对祖母藏着掖着?” 婉君脸上一红,羞愧道:“祖母已经知道了,是孙女儿的错。白姨娘在爹爹心中极为重要,孙女儿也是别无他法。现下要说的这件事……也与白姨娘有关。” “哦?”老太太倒是起了兴趣,追问道,“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祖母可曾想过,那日咱们并没有要取张贵家的性命的意思,她为何那般决绝,只因为让祺哥儿淋了浣衣水就要撞死在祖母房中?”婉君缓声问道,老太太闻言一怔,思虑片刻,缓缓摇头。婉君便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继续说道:“她撞死并非因为祺哥儿,而是……孙女儿无意间发现,张贵家的虽是松竹院的粗使婆子,实际上却是听命于白姨娘的!” “此话当真?”老太太凝声道,眉峰紧凑。 婉君正色道:“不敢欺瞒祖母。此事是祺哥儿身边的贴身小厮阿青无意间看见的,在通县时孙女儿觉得阿青十分伶俐,行事又谨慎,回京后特意提上来伺候祺哥儿的。他亲眼看见张贵家的与六meimei避了人私下接触,还看见六meimei给了张贵家的银子,他觉出不对便告知了孙女儿。孙女儿后来也着人留意了,张贵家的确实是八年前白姨娘从外院提上来安排进松竹院的,她与张贵的亲事也是白姨娘一手促成,多年来一直暗受白姨娘的恩惠。” 她说的有条有理,又有人亲眼看见,老太太沉下脸色。妾室的心腹,不留在自己身边,却安排进主母的院子,白氏的目的昭然若揭。当真是自己给了白氏太大的权利,竟让她被这权利熏了心智,忘了本份! 老太太埋怨的看着婉君,“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婉君面上含了几分委屈,娇声道:“刚才祖母也瞧见了,孙德贵贪了几千两银子,白姨娘都能用一句‘识人不清’草草带过,张贵家的不过一个粗使婆子,即便孙女儿说出来,白姨娘也能轻松推了。更何况张贵家的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孙女儿说了也未必有人相信。” 老太太笑道:“那你现在还说与我听,就不怕我也不信么?” 婉君轻笑一声,伏身靠在老太太身上,爱娇道:“祖母如此精明,谁能逃得过您的法眼?即便孙女儿不提,想必祖母心中也是有疑虑的,孙女儿今日提出来,不过是占着祖母疼爱孙女儿罢了。”她说着,忽然敛了笑容,“孙女儿也是因为替母亲担忧,白姨娘掌管中馈多年,在母亲身边埋下她的人八年,难保没有别的人。” 老太太心中一动,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这样说来,不止是柳氏那里,或许别的院子里也有?甚至可能,连自己身边都有白氏的人!这样的想法让老太太浑身一震,只觉得从头到脚不舒坦。转眼去看房中的下人,王mama她自然无需怀疑,而画眉、黄莺、百灵、云雀四个大丫鬟也是面带惊讶之色,不像是刻意遮掩。这四个丫头都是她亲自挑的,应当不会是白氏的人。 老太太收了心思,自肩头扶起婉君,“好孩子,这件事情关系甚广,祖母自会查明白的。你就不要多担心了,眼瞧着你也快及笄了,该是好好替自己打算打算了。” “祖母!”婉君羞得脸色一红,不依的顿了顿脚,娇态毕露。 老太太望着她难得的娇羞呵呵而笑,连婉慧及王mama等人都掩着帕子轻笑出声,刚才的凝重被打破,一时间,一人羞恼,众人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