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初次交锋占上风
母子三人正笑做一团,忽然内室的帘子挑了起来。 陈正安当先跨了进来,身后跟着眉眼含笑的白姨娘。内室的欢笑声立时歇了下来,婉君拉着祺哥儿下了炕,规规矩矩的朝陈正安行礼,陈正安应了一声在柳氏身边坐下。陈正安虽是孝子,也是慈父,平时对自己的几个子女皆是要求严厉,祺哥儿年纪虽小,却也知道在父亲面前要沉稳懂事,婉君更不必说,一时气氛有些凝滞。 “瞧瞧祺哥儿,小小年纪却如此懂事,老爷和太太真是好福气。”白姨娘轻笑一声,打破沉静。 陈正安和柳氏盼望多年好不容易得此一子,自然是怎么看都是好的,当下也随着笑呵呵的。婉君悄眼打量白姨娘,白姨娘年届三十,容貌明媚,身姿婀娜,杏仁大眼,斜眉入鬓,又兼之保养得宜,看起来像是比实际年龄还要许多,丝毫看不出已是两个十多岁孩子的母亲,怪不得能在陈家内宅十多年都占有一席之地。 “白姨娘是有事情吧?”柳氏见白姨娘这时候来上房,心知定是有事要自己拿主意。 “过几日便是腊八,婢妾来找老爷和太太商量祭祀之事。”说到正事,白姨娘微微敛了笑意,带了几分正色。 婉君闻言站起身,道:“爹,娘,女儿先带祺哥儿回去。” 柳氏却伸手拉住她,转头看向陈正安,温婉提议,“四姐儿也大了,眼见就要及笄,也该学着打理家事了,不如让她留下听一听。” 陈正安颔首,奶娘立刻上前来抱了祺哥儿回了东院。 白姨娘见陈正安默许,眼里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愤恨。自己所生的三姐儿还比四小姐大了半年,却也不见太太曾提过要跟着学管家,大小姐及笄都一年了,眼见的要出嫁了又何曾学过掌理家事?庶出小姐与嫡出小姐在身份上自是差了一大截,可谁家女子不是亲娘身上掉下来的rou,眼瞧着柳氏为自己女儿精打细算,白姨娘心里更是恨极。 尽管白姨娘很快垂眼掩去眼中厉色,却仍是被一直注意她的婉君瞧见,本想回绝的念头一转,乖巧的坐了下来。 学掌家么?如此也好,有了这样的由头才更方便注意白姨娘和婉如的动向。 “还是太太想的周到,四小姐将来必是要嫁去大户人家做主母的,是当多学一些管家的经验。”白姨娘妆容精致的脸上含着笑附和道。 “内宅的事情你们做主便可,还拖了我在这里做什么。”陈正安说着想要起身。 白姨娘站在旁边一把按住,“老爷这话说的,如今朝中官员动迁之事迫在眼前,往年老爷不爱攀附结党,今时可不同往日,咱们府里奇珍异宝也是不少的,趁着过节也该与上峰同僚走动走动。”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陈正安竖眉冷喝,一把挥开被她拉着的衣袖,满脸怒气,“我陈家绝没有那种结党营私的小人!谁若敢存了这样的心思,乱棒给我打出去!” 陈家老太爷被贪官污吏压迫致死,是以陈正安一生之中最恨的便是那些贪污受贿的官员,更是入仕十多年从不肯同流合污。既不肯给上峰送礼,亦不曾受纳下属的贿赂,若不是还有陈家三老爷挑起家中产业,只怕这一大家子人早就清贫如洗了。 白姨娘虽然心知陈正安听了难免生气,却仍是被他的怒气惊了一跳,立在一旁捏着丝帕有些难堪。 柳氏见陈正安发怒,一时也不敢上前去劝,整个房间里霎时冷凝起来,旁边伺候的丫鬟婆子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主子们的怒气无处可发拿她们泄气。 婉君瞟了一眼脸色惨白的白姨娘心底冷笑,祖父因贪官含恨而终是父亲心口一道抹不平的伤疤,向来聪明的白姨娘竟被势力熏了眼,偏要往那刀口上撞。心下思索片刻,婉君转身倒了碗热茶,双手捧着递到陈正安面前,“父亲消消气,先喝盏茶。” 待陈正安接过去,又道:“父亲莫发怒,其实女儿觉得姨娘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小孩子不要胡言乱语!”柳氏听她如此说吓了一跳,急忙喝止。 婉君却对她安抚的笑了一笑,偎在陈正安身边细细说出自己的看法。 “女儿知道父亲为官艰辛,不愿与人同流,逢年过节都是能避则避,可长此以往难免树敌。依女儿之见,同僚之间互相走动也不代表就是结党营私,我们也不送什么金银奇珍,眼前正值腊八,我们只需在熬粥的时候多下些心思,做的精巧一些遣人送去,既不会失了礼节,又算不上私相授会,岂不是两全其美?” 屋里三人没想到婉君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都楞在那里,白姨娘惊诧,大太太惊喜,陈正安惊讶。 白姨娘惊诧之余心道自己一直当她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哪里懂得大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今日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思路敏捷条理清晰,哪还是往日那个纯真的让她能一眼看到底的小女孩? 柳氏却是真真的被自己女儿的一番话说的心头泛酸,感叹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陈正安更是惊讶,自己做官这些年表面看着风光,其中艰难实不为外人所知,朝中受贿风气盛行,官官相护难以撼动,他虽然官名算得上清流,却也因此被上峰为难受同僚排挤。如今被婉君一语道破,怎么让他不惊讶? 虽是惊讶,却也觉得婉君的注意十分的好,可姑且一试。暗下又思量片刻,朝柳氏道,“女儿的确长大了,竟能想出这样折中的法子,今年腊八节便由你安排,做些心思奇巧的粥食送去。婉君便随你一同管此事吧,祭祀之事你还要多上上心。” 柳氏自然应承下来,往年也张罗了不少次,一应规矩都是熟知的。 白姨娘见陈正安语气里似乎有不让自己插手腊八的意思,急忙道,“那婢妾一定好好辅助太太和四小姐把事情做好。” 闻言柳氏和婉君都淡笑不语,柳氏是真的不在意是不是有人来插手,婉君则是认准了陈正安余怒未消,定然不允。果然陈正安听了刚刚松懈的眉头又皱起来,冷淡道:“你便不要管了,且顾好婉清和婉如罢!” “妾身也只是想尽些力罢了,老太太心疼太太才让妾身帮着分担,妾身也是做惯了这些事,哪里放的下……”白姨娘心有不甘的小声辩驳。 想到是老太太让白姨娘协助掌理家事,陈正安眉宇间略有松动。
婉君见势不好,神色间带了委屈,悠悠开口,“姨娘这是觉得我年纪小,不放心罢……” “这……怎么会呢?四小姐天资聪慧谁人不知,婢妾绝无此意啊。”白姨娘不妨被婉君摆了一道,慌忙解释。 纵然是老太太曾让白姨娘帮着管家,但她毕竟只是个姨娘,怎么也大不过婉君这个嫡出小姐去,在大户人家里,少爷小姐不论嫡庶那都是流着主家血脉的,是正经主子,姨娘通房说好听了是半个主子,说难听了不过是伺候人的高等丫鬟罢了。 这样的道理陈正安又如何不知,眼见得自己唯一的嫡出女儿一脸委屈小心的神色,刺的他心头一颤,当下拍板,“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说!” 接着想起自己还有公务要忙,临走时还特特看了一眼赖着不走的白姨娘,“婉清也大了,你有时间还是多教她一些规矩,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要让她心下清楚,别到了夫家给我陈家丢人。” 说完也不管白姨娘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转身去了书房。这话却是说的重了,只差没明着告诉白氏身为姨娘该做什么,显见是对白姨娘刚才的举动不满意了。 白姨娘帮着管了几年家,手里有了权力平日里没少受了下人们的巴结讨好,柳氏又性子柔弱,有时被白姨娘欺压几分也不曾计较,时而久之白姨娘不免有些忘形,如今被陈正安说到脸上,险些就要当场失态,极力忍耐了随便找了个由头离开。 婉君等她走的远了,这才偎在柳氏身边轻言细语,“娘,您也该好好替自己打算,白姨娘仗着老太太信赖,这么多年不把咱们母女放在眼里,家里主母不像主母,妾室不像妾室,说出去也让爹爹脸上无光。” 柳氏长叹一声,“都怪娘没用,进门多年才生了你弟弟,性子又软压不住那些老仆,害的你也跟着委屈。” “您是心慈手软,可人家却是事事为自己打算的,远的不说,就光白姨娘那娘家哥哥,一年要从咱们府里捞走多少油水,二婶三婶娘家又有多少亲戚靠着咱们陈家过活?这偌大家业以后可是祺哥儿的,娘不去争不去管,难道任由将来别人掏空了家底,留给祺哥儿一个空壳子么?”响鼓还需重槌敲,说到底自己是个女儿,将来总要嫁出去,但祺哥儿就不同,他才是母亲的命根子。 提到祺哥儿,柳氏神色也凝重起来,心知婉君说的不错,这些将来都是要留给祺哥儿的,若是任由别人如此算计,早晚会像她说的那样。为了祺哥儿,她也不该继续这么与世无争。 见母亲总算将自己的话听进心里,婉君才安心了一些,少则一年,多则两载,自己到了年纪就要离开这个家,到时家里的许多事她都不能再插手。祺哥儿年幼,柳氏柔弱,实在是她不放心,与其自己凭白担忧,不如挑起柳氏的狠心来。 若是母亲能狠厉一些,管住这个家还是有指望的,至于其他的,还得一步一步慢慢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