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求相守却成嫌隙(一)
“这些日子我待姑娘的情意姑娘也已然知晓,如今回京,姑娘不妨到舍下暂住几日,待我办完事便陪姑娘一同再往扬州探亲如何?”静轩双目炯炯,似有期盼一般凝视着黛玉。 黛玉一言不发,攸然转身,心中却涣起无限凄微与悲凉,眼前静轩分明便是富贵中人,自己却是个落难孤女,即便他如今有一番情思,若果然跟着他到他家中,他的家人该如何看待自己?便是静轩自个,也该把自己当成自轻自贱之人。若果然他是知音,就不该将此话重提,黛玉想着,便如寒冰一般哀伤起来,原先那心底好不容易凝聚的一点温暖也瞬间无影无踪。 静轩只觉得她香肩微颤,令人不忍再望。过了良久,终是忍不住,轻轻将她扳过身来,见她脸色苍白,不见泪珠,却只见长长的睫毛湿润了许多,皓齿紧紧咬住朱唇,似乎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一般。 静轩悬在半空的心也重重沉了下来,如沉进幽深的潭底一般,不见天日,良久,方才淡淡笑道:“终是我唐突了,姑娘放心,待回到京城我便亲自送姑娘回去。”见黛玉眼角噙了一颗珍珠般的泪珠,心下终觉不忍,便要伸手替她擦拭,手伸至半中间忽又觉得不妥,却是改为替她把披风系紧了些。 黛玉默然不语,眼中唯有一片茫然。静轩见她这般,心痛不已深悔自己出言莽撞,待要再解释几句,又恐更惹黛玉不快,只得温言道:“下来也有些时候了,不如我们先回船去吧。”便要过来搀她。 黛玉连忙不动声色地紧走两步,静轩苦笑了一下,连忙紧跟上来。二人回到船上,黛玉只闷闷的呆在房中,再不出来,静轩几次要进来,可到了门口,又恐黛玉生气,只得在门外徘徊。 悼红、念玉见他们这般,越发不敢说话,连进出也都蹑手蹑脚的,生怕触怒了静轩。便是晚饭,黛玉也只在房里略用了几口,便放下筷子。静轩见了,越发后悔起来,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那番话从未和黛玉说过才好。 待到晚间,黛玉只在灯下写字,也不知写些什么,一行写一行却在流泪,写了几张却又揉成一团丢在一旁。悼红多了一个心眼,将那些纸团悄悄收了,拿了到静轩这里,畏畏缩缩地试探道:“公子,林姑娘写了好多字,我们也不懂,不知道该不该扔了?” “字?还不快拿来给我看看。”静轩一震,不等她说完便急道。悼红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生怕静轩会怪自己多事,如今见他这样,倒放下心来,忙帮着他把纸团一一展开。静轩看时,见每张纸上都是“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那宣纸上字迹绢艉异常,唯有白纸上点点斑痕,想必是写时有感而发,泪水沾湿了宣纸留下的。静轩心里越发绞痛起来,跌坐在椅上,手中紧握着那几张纸,喃喃自语:“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林姑娘,你为何总如此悲伤,我该如何待你才好。”
掉红一旁冷眼看着,淡淡笑道:“公子不必着急,奴婢这几日侍候姑娘,虽不是很久却看出了些,依奴婢看来,姑娘心中未必就没有公子。” “你说的是真的!”静轩大喜,却犹不敢相信,“你如何知道?” 悼红笑道:“论起知文断字来,自然是公子比奴婢强上千倍,可论起懂女孩儿的心思来,不是奴婢夸口,只怕奴婢要比公子强上一些。”悼红顿了顿,偷眼看了看静轩,见静轩并无怒意,便大着胆子道:“姑娘虽说淡淡的,可但凡说到公子,林姑娘便是口角含情,每每公子上岸办事,姑娘便时常看着岸上,他虽不说,可心里的担心全都写在脸上。直到看到公子回来这才好些。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公子不知道,便是林姑娘自己只怕也不清楚。” 静轩见她娓娓道来,条理分明不由人不信,只是还有些半信半疑:“那她为什么不同我回家?” 悼红忍不住笑道:“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话连我们这些当奴才的都懂。奴婢看林姑娘也是大家出身,哪里能轻易便自己上门去?何况公子的身分又没让她知道。”说着眼角含情,媚眼如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