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巧合
这一年,注定是多事之秋。 六月刚过,圣上便驾崩了。 皇帝今年也有六十了吧,沈菊年不期然地想起康明月,那样的女子,若真入了宫,给一个能当她爷爷的老男人糟蹋了,实在是天下之大不幸了。 选秀原定在八月,这样一来,只能推迟了吧。举国报丧。那年底四少爷的婚事也要推迟了。 “菊年,菊年!”外间传来娘亲的呼唤,沈菊年回过神来,把折到一半的衣服收好,应了一声,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娘,什么事?” 沈姥姥,或者说沈大娘,这两年来倒是比以前滋润了不少,看上去富态了一些,此时正抱着孙子在逗玩。 “菊年啊,你照顾一下元宝,村东头的刘妈今日约了我,说是要给你说一门亲事。” 如今他们翻了房子,沈菊年也有自己一间屋了,一家六口人住在一起,也不觉得拥挤,吃饭时候摆了一桌的菜,围了一桌的人,大概吃什么都觉得香。 沈菊年心想,她脸皮其实也算厚了,听到这种事都不会脸红了。伸手抱过了小侄子元宝——这孩子长得圆圆润润虎头虎脑的,谁看着都打心眼里疼他,而他有眼力见,最爱折腾他好脾气的姑姑。 沈菊年把元宝抱进屋里,放在床上,便接着整理之前折到一半的衣服。元宝这孩子长得粗实,不到六个月便有人家九个月孩子大了,他爹管他叫小虎,他娘管他叫小牛,他爷爷姥姥管他叫元宝,只有沈菊年叫他的大名——沈天宝。 “沈天宝,你要敢在你姑床上嘘嘘,以后就别想你姑抱你了。”沈菊年折着衣服,头也不抬地说,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反正孩子多听着,就会明白了。 元宝很想无视他姑的威胁,不过现在他还没有尿意,勉强流点口水滋润一下…… 沈菊年把衣服折好了走到小衣橱边上放好,眼角忽地瞥到一抹异光,诧异地转过眼看去,怔住了…… “沈天宝!”沈菊年有些抓狂,她是很温柔很淡定的沈菊年啊,怎么这个奶娃娃总是害她破功! “你你你……”沈菊年颤着手指着他,手一伸,抓住了元宝手中的两半坠子。“放手!” 沈天宝小男人威武不能屈,两只肥肥的爪子紧紧拽着不放,对他姑流口水,傻笑。 沈菊年看着糊了口水的太极坠,很显然,这坠子入过虎口。这年纪的孩子,什么东西都往嘴巴里的放。她把这坠子放枕头下了,怎么被这孩子翻出来了…… 而且,还被掰成两半了。突然想起李群说过,把坠子拆开,他就能感觉到,那刚刚的异光…… 门上传来咚咚咚的响声,沈菊年一怔,回过头。 李群站在门口,有些茫然地看着拉锯中的大人和小孩,眉梢一挑。 沈菊年震惊得合不拢嘴。 来得这么快! “你在做什么?”李群不解地看着她,“你欺负小孩子?” 沈菊年抽回手,元宝向后翻了一个滚,碰地一声撞上墙…… 元宝摸摸撞到的脑袋,嘴一扁,眼泪开始泛滥——很没有他姑的素质,男子汉,眼泪掉得跟不要钱似的。 嗓门还特别大…… 沈菊年头痛,顾不上去理会李群了,转过头安慰他们家的小祖宗。谁家没一两个小祖宗呢,她沈菊年天生是伺候小祖宗的命。 “小虎,小牛,元宝,沈天宝……乖乖别哭了,姑给你买糖吃哦……”沈菊年抱着他晃着,如果把元宝兄放在神龛上,她一定早晚三炷香…… 元宝兄此时哭得气壮山河,驷马难追……沈菊年后悔着,早知道他要什么给他就是了,反正太极坠,咬咬又不会坏,更何况他还没有牙齿呢…… 刚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李群,看着沈菊年一脸纠结的哄着孩子,渐渐地,他也负手看起好戏来了。原来沈菊年在家里是这样的,在大宅门里,她谨小慎微,说话小声,做事小心,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而回到了家,她才是真的她…… 难怪她那么想回家,原来这就是家…… 沈菊年焦头烂额,可以想象,等一下大嫂一定拿着鸡毛掸子冲进来了。担忧地看向门口,却不禁怔住。 李群,笑了? 还没有来得及感慨一下李群的笑容,那边一个泼辣女子就拿着鸡毛掸子骂骂咧咧冲进来了。 “沈菊年,你皮痒了,又弄哭我们家小牛!” “大嫂……”沈菊年惊叫一声,大声求饶,鸡毛掸子啪地一声抽在木桌上,元宝打了个嗝,李群吓了一跳。 沈田氏又扬起鸡毛掸子,啪的一声甩了下来,却被一只手紧紧攥在空中。正想开骂,仰头却对上一双寒气逼人的眼,吓得她手一抖,差点站不住。 “先生,先生,误会,误会……”沈菊年急忙拉住李群,担忧地瞥了一眼他握着鸡毛掸子的手,大嫂下手那么重,他不会受伤吧? “什么误会?”李群的眼神很冷,哪里还有之前的笑意。 “这……”沈菊年干咳两声,“我们这是做戏……哄孩子呢……”说着晃了晃怀里的大胖小子,果然,那厮正邪恶地笑着,一望无牙。 反正每次只要他哭,抽他姑给他看立马停下。你说这孩子像谁……不像话嘛…… 李群怔愣了半晌,这种事,实在太过诡异了,不怪他一时半刻接受不了。 沈田氏也怔了半晌,“这、这位大侠……是菊年的朋友?”刚刚那一记雷霆之力,竟然被他这样轻描淡写地接下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高人吧……
李群冷哼一声,松开鸡毛掸子——倒是他多此一举了。 沈菊年咬着唇,偷眼打量李群的表情,想笑又不敢笑,急忙把元宝那坏小子扔他娘怀里,又跑回床边捡起那水光莹莹的太极坠,取了干布擦干净了,这才回头对李群不好意思地笑笑。 “大嫂,这是我……我朋友。”沈菊年对沈田氏解释道,“在萧府认识的。” 沈田氏怔了怔,哦了一声,识相地抱着孩子出去了。 “先生,坐。”沈菊年想起他有点洁癖,忙在纤尘不染的凳子上又擦了一遍。“您怎么……来得这么快?”难道他们修道之人,会什么御剑术,还是传送之法? “我刚好就走到附近……”答案很不浪漫,世事如此巧合。 沈菊年怔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这个……我本来放在枕头下,被小侄子翻出来,不小心掰开了……”沈菊年把罪证拿给他看,“所以,其实……麻烦你白跑一趟了……” 李群心想,其实不算白跑。 本已回了云都门,把二师兄的事情回禀了师门,二师兄年轻时最得师傅欢心,也是因此,后来发生那样的事,师傅才会伤心至此。人死万事休,他这趟来,是奉师门之命,找到沈菊年。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师傅知道你的事,你是二师兄唯一的传人,师傅希望你能入云都门。”李群开门见山地说。 原来是为此事而来……沈菊年压下心里淡淡的失落,微笑道:“可是,我不想离开家。” 李群刚刚看到了,她在这里很开心,让她离开也是不可能的,师傅也说过了,顺其自然,不能强人所难。世上多少人想拜入云都门,又有多少人想求长生不老,问望仙之术,偏偏这些到了她眼前,都是不值一提。 “师傅说了,你若不想跟我回云都门也是可以,但当个记名弟子如何?二师兄一生,只有你一个弟子。” 沈菊年倒没想到这一点,但只是当个记名弟子,那也是无妨的。于是点了点头。“那好,听先生安排就是了。” 李群顿了顿,缓缓道:“以后,你便不要叫我先生了,论辈分,我是你的师叔。” 沈菊年嘴角微扬,笑道:“是,小师叔。” 李群心想,那个“小”字其实挺没必要的,都是二师兄,频频地叫他“小师弟”…… —————————————————————————————————————— 改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