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拜师
气走了一个先生,好不容易又找来了一个。 沈菊年听说,下人们开了赌盘,赌这个先生又能呆多久。 沈菊年觉得,如果萧娉婷不改变,她定然会有吃不完的苦头。 她诱使她读书的关键便是四个字——上兵伐谋。萧娉婷对女箴不感兴趣,沈菊年自己的文化水平也不敢说多高,但教个小学生,总是绰绰有余的。再者,她也不需要亲自教她,她教,她也不见得愿意学。因此,沈菊年只是不时卖个关子,吊起萧娉婷的胃口,让她自己对读书感兴趣,只要她自己有兴趣去读书,那问题就解决了一大半了。 可是,这位姑娘,喜欢看的是兵书,史书,连四书五经都入不了她的眼,只一本《孙子兵法》就让她如获至宝,挑灯夜读。萧娉婷看着满纸生字,终于知道读书识字的重要性了。这以后,不用别人督促,她也会老老实实练字。 只不过,她看的那些书,都是沈菊年偷偷从文心斋里搬出来的,每次两三本,倒也不会被人发现。而一旦被人发现……沈菊年叹了口气,反正她也做好受罚的心理准备了。 萧娉婷安安心心读了几天书,也在沈菊年的诱导下勉强开始穿针引线,只不过人家姑娘都想着绣出一幅好图,她只想练眼力,百步穿杨。 二奶奶老太太哪里好一阵子没听到有人告七小姐的不是,很是惊异了一番,而萧娉婷和沈菊年之间因有了君子协议,人小鬼大的萧娉婷也没有出卖了沈菊年,说是她教了她什么,只说是自己想通了。让老太太连声道阿弥陀佛,佛祖终于显灵了,家里喜事连连。 但是家里显然不是只有喜事。 转眼到了冬至,雪是早就下过了的,早发的梅花也开了三两枝,一推开窗便见枝头点点红意,更衬得这天地间一片苍茫银白。 这一天,二爷三爷和七爷都要回来了,冬至对萧府来说是个大日子,少不得又是一番热闹。 一年中,这一天白天最短。 沈菊年起床的时候,天还没亮。天亮前是一天最冷的时候。沈菊年缩了缩脖子,呵出的热气几乎都要迷蒙住了双眼。 里间的萧娉婷睡得正香,沈菊年没敢吵到她,小心翼翼的出门打水,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瑞娘的身子越来越不行了,大多数事情都是沈菊年在做。本来二奶奶还想给萧娉婷派一个丫头,但是萧娉婷推了不要,说其他丫头笨手笨脚的,只要沈菊年就够了,使得沈菊年一人便得做两人的活。 主子啊,喜欢是喜欢,但很少会体恤人。沈菊年也不是会抱怨的,在乡下,更苦更累的事都做过,更何况是伺候个小丫头。 算好了时间,沈菊年便回屋伺候萧娉婷起身,给她梳了发髻,换上漂亮衣服。萧娉婷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任沈菊年伺候。 这一整天,萧娉婷都要去二奶奶那院子里过,到了晚饭时间,全家人在院子里开个三五七桌,也是小团圆了。 沈菊年在晚饭前的时间属于自己,心里不禁有些小惬意。 对于穷人来说,幸福和满足总是来得很容易。 对于沈菊年来说,尤其如此。 把自己也整理妥当了,沈菊年这才去门房那里。 “请问,梁伯在吗?”沈菊年微笑问道。 一个中年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找梁伯啊?那边去。”指了指门外。 “谢谢您。”沈菊年笑着点了个头,向门外走去。那中年人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梁伯正在装车,看上去正要出门。 沈菊年赶上前两三步。“梁伯,梁伯!”沈菊年说话的时候,热气一阵阵地。 梁伯眯了眯眼看她,乐了。“菊年啊,找梁伯有事?” 两人也算老乡了,梁伯对沈菊年的印象还算不错,平时,沈菊年有了好东西没少忘记他。 “是这样的,我听人说梁伯您要回安州,我想托您给我家里人寄封信。”沈菊年腼腆地笑着。 “应该的应该的!”梁伯连连点头,“我一定给你送到!” 沈菊年唇角勾了勾,“那多谢您了!”把信交到梁伯手上,又拿了个小食盒交给梁伯,“这是我自己做的一些小点心,给您路上尝着,还有些甜食,小三儿不定爱吃。” 梁伯眼睛都弯了。“梁伯就爱你那小手艺!比什么山珍海味都要馋人!” 沈菊年平时向郑厨子学了两手,其他不说,单是做的糕点,就有青出于蓝的趋势,简简单单的鸡蛋糕,做得香浓可口,入口即溶,连吃惯了好东西的萧娉婷都赞不绝口,每天早晨都要来上两块。 目送梁伯离开了,沈菊年这才往厨房去。 在这里,难能有几个交心的人,郑厨子算是一个真疼她的人。她自小没有爷爷,也真把郑厨子当自己的爷爷了。 今天厨房里是真忙,十几个大灶都燃着,rou菜堆了山高,洗菜切菜都忙不过来。 “爷爷,要我帮忙吗?”一歇下来,沈菊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自己做着看别人忙,还真不是她的习惯。 郑厨子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林妈那里人手不够,你去那边看看。” 郑厨子也没把她当外人了。 沈菊年点了个头,看到林妈正在和十几筐菜斗争,平时三个人做的事,如今只有两个人,另一个人听说是病了回家,一时找不到另一个人,刚好沈菊年来了,也算帮了她们一把。 林妈笑着说:“好孩子,一会儿林妈给你做好吃的!” 沈菊年抬头笑了笑,一双手在水里泡得通红,自己也不在意。不像那些小姐的手,细细嫩嫩的花瓣儿似的,她的手比别人的大,而且长年累月的做粗活,磨得有些粗糙,但是那指甲却是极漂亮的象牙色,圆圆润润的,贝壳似的。 好不容易洗完了菜,切菜又是个麻烦事。林妈两个都是老手,沈菊年便不免慢了些。 “呵!” 沈菊年听得背后一声低笑,回头看去,却是刘师傅倚在门边笑话她。 “你这手法,太慢了,不成!”刘师傅摇摇头,“手腕用力的方式不对。”说着,右手便做出握刀的动作,一下一下地剁着,慢慢地加快速度,直到快得沈菊年都看不清他出刀的速度。 沈菊年眼睛一亮,知道刘师傅这是在指点她功夫,心里一喜,点点头笑道:“谢谢刘师傅指点了!” 她人不是顶聪明的那种,萧娉婷虽不是过目不忘,但看上两遍便不会忘记了。沈菊年总是要背上七八遍才能记住。这叫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心里想着,将勤补拙,便也看开了。
刘师傅教了一手,她练了一炷香功夫,刘师傅在后面纠正了几次,终于越来越顺手了,到后来,速度竟和林妈她们不相上下。 “想学功夫?”刘师傅喝着酒,斜睨了沈菊年一眼。 他观察她许久了,这个孩子,心眼通透,脾气极好,这种人不是大jian就是大善,这半年看来,她应该不是前者。功夫二字,便如手上的刀,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关键是看掌握在什么人手中。因此真正的功夫,是不能轻易传人的。 沈菊年不聪明,也不笨,心地不坏,做事有耐心有毅力,能吃苦,适合学功夫。再说,这半年来他没少吃她的糕点,怎么说也得回报一下不是? 其实他倒是高看沈菊年了。她是说不上大jian,但要说大善也是抬举了她。她不过想过过平淡清静的小日子,这深宅大院里,谁是可以相交的人,谁是可以深交的人,谁对她好,谁想利用她,她嘴上不说,心里明镜儿似的。她不过是真情相待者,亦以真情待之。别人要是想害她,她也是圣母不起来的。 刘师傅显然不是想害她的人,更何况她还想跟他健身呢! 沈菊年笑眯眯地说:“刘师傅,我就想练点武艺,强身健体,若遇上三两个土匪能够自保,我就更高兴了!” 刘师傅瞥了她一眼,给了三个字:“没出息!” 沈菊年一愣,呵呵一笑。 “没想打抱不平,行侠仗义,保家卫国?”刘师傅打趣道。 “这……我一个弱女子……还是不和男人们抢功劳了吧……”沈菊年笑呵呵道。心里想着,文以儒乱法,侠以武犯禁,除暴安良,自有官府去做,我还是平平安安明哲保身就好。只是这话却不能对刘师傅说。 “行啊你!”刘师傅笑了,“你要是真出去除暴安良了,我心里还不安了!我朋友有个女儿,整日就想行侠仗义,当个侠女,带着口破刀闯荡江湖。傻妞!这江湖可没她想象的那么美好!武林帮派,结仇斗殴,这是侠义吗?不是!这就是一群藐视王法、草菅人命的黑帮!别看那些名门正派,枉死的也不少!”刘师傅说着气愤,沈菊年心想,他年轻时许是遇到什么事,受了刺激,这才退隐江湖,来到这萧家当护院。 “唉……这江湖,真让人伤透了心。”刘师傅摇摇头,满脸失望。“菊年啊,你要答应我,以后别想出风头,别想淌江湖那浑水,我就教你功夫!” 沈菊年笑道:“刘师傅,瞧您说的,我这一辈子,都在这大宅门里,我能去哪里呢?再说,您也知道我的性子,出风头这种事,我不会做,也做不到……” 刘师傅呵呵一笑,“那倒是!我看啊,你找个好人家嫁咯,谁娶到你,那就有口福了!我儿子要是在啊……”说到这里,刘师傅忽地一顿,眼神黯了黯,又灌了一口酒,不再说话了。 沈菊年感觉到刘师傅的情绪忽然低落了下来,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他的伤心事,便开口转移话题,笑道:“那我去给您准备几个小菜,然后正式拜您为师?” 刘师傅展颜笑道:“好好好,快去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