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夜（二）

    可是这会确实不是问话的好时机，楚环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有娘要照顾，还有答应柳大哥的事情，我也没有做到。她看一眼在那边端坐的少年，咬了咬牙，这些人都是来找他的，要是他死了，应该他们就不会再顾及别人了吧。

    但是，那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眸却亮如星辰，神色很是镇静，或者说是安详，看上去他根本就没把外面的人放在眼里，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怕死。

    为什么会这样？

    楚环忽然身子一闪，到了李沛的身后，咬牙切齿道：“别出声，素昧平生的，你不要想就这么害死我，我还不想死。”

    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抖的更厉害的是她的手，楚环想也不想的一把抓住少年放在身侧的手，小声道：“跟我走，我们小心一点，找个假山洞躲起来。”她刚才看了看四周才过来，这里周围有很多假山花木，虽然冬天树木凋零，总还有假山可以蔽身。

    李沛摇摇头，小声道：“没有用的，我刚才叫你走的时候还来得及，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方槐的信号已经放出去，城门应该已经打开，他的三千亲卫军这会也已经赶过来了，过了今晚，天下就要易主。”

    “你……”楚环气的咬牙，看不得他老神在在的样子。然后一愣，喃喃道：“天下易主？”她的脸色瞬间变了，“你到底是谁？”

    少年回过头看着她笑着叹了口气，道：“如你所想。”楚环倒退了几步，脑子里一片空白。

    李沛看着她脸上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的样子，摇了摇头。他并不想拉她一起死，可现在由不得他做主。

    “皇上，臣等无礼，不能给皇上请安，望皇上恕罪。”外面的人显然已经等不及了。

    李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这群乱臣贼子应该早就已经发现他了，可是迟迟不肯动手却是有些奇怪。

    “只要皇上亲笔写下禅位的诏书，方将军有令，绝不会伤害皇上分毫，请皇上安心。”

    李沛笑了笑，朗声道：“禅位的诏书没有，傀儡皇帝倒是有一个，方将军既然让你们来，就没打算留下朕的性命，成王败寇，等方槐这贼子坐上了龙椅，还怕天下人非议吗？”

    楚环缩在他身后，脑子里嗡嗡作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搅进这样的局里。现在听见李沛这句话，分明就是求死，眉头一皱，还没想到怎么办才好，就听见箭矢破空之声已经响了起来。

    她想也不想的抓着李沛往后面一跳，后面正好有一根粗大的柱子，刚刚好能把两个人的身形遮掩起来，无数的箭矢从柱子两边飞过。李沛看着她，目光平和道：“真是对不起，刚才我若是不叫你过来，你也不会遇上……”

    不等他说完，楚环便不耐烦道：“少废话。”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里衣已经湿透了，这么冷的天，她却汗流不止，浑身抖如筛糠。楚环其实很希望自己就这么晕倒过去最好，可惜越是紧张，她的脑袋就越清楚。

    四面八方都是弓箭手，这一拨的箭射不死他们，下一拨就又会来，其实就算不用弓箭，就凭他们这两个手无寸铁的，随便上来一个小兵就能砍死。楚环这会已经没时间再后悔了，难道说今天她就要葬身此处？

    楚环闭了闭眼，定定神，才小声道：“把你的长袍脱下来，我的斗篷给你。”李沛惊讶的看着她，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楚环已经等不及道：“快点，再过一会，他们没了耐性，就一定会改变策略，到那时候就晚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斗篷解了下来，然后开始解李沛的衣服。李沛吓了一跳，就要往旁边跳，就听‘嗤嗤’的几声，几根羽箭便又飞了过来。

    楚环连忙把他拉回到柱子背后，三两下解下他的衣服，顺手把斗篷扔给他，把刚解下来尚还带着些温度的长袍披在自己身上，低低的吩咐道：“你不要出声，一会我跑出去，倘若我运气好，没被弓箭射死，你就小心点，先藏起来。若是我死了，那些人一定会来检查尸首，你还是有机会跑……不管怎样，你一定要活下来。记住，天下不可易主，你不能死！”

    李沛哑口无言的看着她的在阴暗中闪亮的眼眸，那语气无比严肃和笃定，就在楚环小手松开的那一瞬间，李沛反手捏了上去，他捏的很用力，楚环痛道：“快放手。”

    李沛冲口而出：“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环看了他一眼，使劲的甩开他捏着自己的手，紧了紧身上颇显宽大的外袍，转身冲出亭子。顿时，就听箭雨一片，如飞蝗般向她飞了回来。楚环只觉得自己手脚发软，本想一鼓作气冲过那边的假山，却发觉举步维艰。

    耳边嘈杂的破空声如同魔咒一般禁锢着她的动作，楚环心里苦笑：罢了罢了，反正今天定是要死在这里了，只愿上天庇佑，让皇上逃过此劫。她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地，就像一只靶子，森冷的箭簇直指，数千只箭从四面八方齐齐飞来。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楚环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慢慢的睁开眼睛，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在她感觉却比一辈子还要漫长，明亮的月光被挡的很严实，眼前一双云纹的靴子后跟，再往上看，一个颀长伟岸的身影，正挡在自己身前，纯白色的衣角飘飞，是上等的丝罗质地。

    楚环第一个念头不是自己得救了，而是这人好奇怪，竟然在这种天，穿起了夏天的衣裳，倒也不怕寒冷。

    “皇上，微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赎罪！”满不在乎的语气，根本没有请罪的诚意，楚环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觉得好像有些熟悉。皇上大概已经想办法逃走了吧。她暗自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开口，能多拖延一刻就多拖延一刻。

    不能让人发现，被救的是个冒牌货，这两边，最好都当她是正主，大家彼此才能僵持的更久，他安全逃掉的机会才会更大。

    只是这样的话，到了最后，无论是哪一方赢了，她的小命恐怕都保不住了吧。暗暗的叹了口气，楚环默默的把头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