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阂

    几个人分宾主坐在那儿，言笑晏晏，唯有李燕宁在一边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这个臭丫头算什么东西，竟然也能和自己平起平坐，可她偏偏还不敢发作。刚才表哥回来，听下人回话说了她去那边的事，便叫来自己盘问，还没等说几句话，就是好一通训斥。

    李燕宁从没见表哥对自己如此疾言厉色过，直吓的心肝发颤，费了好大的劲，又是撒娇又是装可怜，极力否认，表哥才算颜色稍霁。没想到这边刚好，这个阴魂不散的竟然就来了。李燕宁本能的以为楚环是来告状的，心里登时像揣了只小兔，生怕从她嘴里说出什么让表哥不高兴再来训斥自己的话。

    没想到，这个乡下女人倒也识相，没敢说自己的坏话。李燕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有些得意，看样子那个绿竹还是有点能耐的，竟然能恐吓的她不敢说出自己的不是。不过这次她算长了教训，以后还是要小心一点，反正不管怎么，都一定要赶走这个乡下女人。

    李燕宁眯了眯眼，向楚环的方向恨恨的看了过去。楚环正和柳贽说到初次见面的尴尬事情，脸羞的通红，正低头在笑，那种娇羞的模样，让李燕宁越发恨得牙痒痒。

    楚环笑着，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明明想见的人就在眼前，却不知为何，似乎隔得很远，当初她带他上山时，站在他身畔那种温暖的感觉，忽然就一丝也感觉不到了。

    柳贽也觉得有些奇怪，那双自己记忆中清亮的双眸，这次再看就像蒙上了一层薄雾，冷淡而疏离的拒绝别人看进去。还是那张脸，可人却似换了一个，她唇边的那抹笑，浅浅淡淡的，看上去只有忧愁，却没了欢喜。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楚环，比以前，更加符合自己心中旒昕公主的形象。

    就算自己提起那些当初让她尴尬的丑事，她那笑也始终未曾到达眼底。

    到底是什么，让这个女孩，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成长突如其来，虽然甚合心意，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这种失控的感觉，让柳贽竟然有些许的慌乱。

    这样谈吐合宜，端雅大方的楚环，已经全然像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了，柳贽毫不怀疑，就算这时候送她进宫，也不见得能挑出什么错处，可心里，忽然就有些不甘不愿起来。

    两个人各怀心思，脸上却都不曾表露半分，说了一会话，看看天色渐晚，柳贽就吩咐摆饭。十几枝粗大的蜡烛，被丫鬟们点亮在鎏金的两座铜烛台上，屋子里顿时亮如白昼，橘黄色的烛光柔和的打在坐在楚环脸上，她那有些发黄的小脸便忽然莹润起来，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看上去让人心怜。

    柳贽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似乎有些失态的看着那个身量未足的小女孩，明明是个还未及笄又饱受饥寒颜色萎淡的小姑娘，自己怎么竟忽然对着她发了怔。他急忙转过头去，有些微恼，却正对上自己表妹控诉的表情。

    李燕宁的泪水在眼眶里一圈圈的打着转，忽然‘啪’的一声把筷子狠狠的拍在桌子上，起身大声道：“我不舒服，不吃了！翡翠，我们回去。”楚环经过她早先那一闹，这会早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听她这一声，也不惊讶，只淡淡的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她惊了一下，她看的真切，两滴晶莹的泪水，在李燕宁转身那一瞬间，迅速的落了下来。这个刁蛮的大小姐，怎么忽然就委屈起来？楚环又好气又好笑，忙装作没看见，她可不想这个时候做什么好人。

    这表姑娘现在就是一座隐忍待发的火山，只等着有人上去点个火，她已经遭了一次殃，还不得不对柳大人说是自己不小心弄的，可不想再受第二次。反正柳大人那么疼爱她，一定会开口挽留，表姑娘怕是就等在这呢。

    人家兄妹二人的玩闹，自己又何必横插一杠子。楚环心里这么想，表情就越发悠然，不想一直等到李燕宁走出屋子，也没听柳贽出声。楚环微微有些讶然，想了想，轻声道：“都这么晚了，表姑娘怎么不吃饭就回去了，柳大人还是派个人哄她回来多少用点吧。”

    许是因为自己这个外人在这坐着，所以柳大人才不好开口，那么，她何不顺意给个台阶。可惜楚环的善解人意毫无作用，柳贽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不用。”然后就挥手叫人收了表姑娘的碗筷。

    楚环惊讶的看着，弄不清楚这兄妹两个唱的哪出戏，却也不好再接话，只好转过头净手漱口，垂着眼睛准备吃饭，她累了一天还受了委屈，就吃了几个桔子瓣，这会早就饿的身子发虚，哪有心情再去看别人的脸色。

    反正meimei是柳大人自己的meimei，他肯定是不会饿死她的，用不着她去瞎cao心。吃罢了饭净了手脸，安安稳稳的捧着一杯清茶，楚环身心满足的坐在那里，像一只餍足的猫，身上疏离的味道一散，大家闺秀的样子懒得端着。

    柳贽好笑的发现，那个敢看着自己偷笑的小丫头，又回来了。挥手遣散了下人，柳贽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个小丫头连及笄的岁数都还没到，完全是个小孩子的模样。更何况他心中坦然，也不用讲什么多余的男女大防。

    叹了口气，柳贽无奈的摇摇头，道：“我知道今天燕宁让你受了委屈，就算你不愿多说，隐瞒下来，你脸上的伤又怎么可能是自己不小心弄的。”

    楚环抿抿嘴，不言不语的放下手中的茶，她见他遣人的时候，就知道他有话对自己讲，心中早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他说的竟然和自己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看着对面的小姑娘垂了头，一副倔强的样子，紧闭着口不搭腔，柳贽心道：这丫头，就算硬咽下委屈，心里到底还是不甘的。好在自己算准了这点，否则，她心里定会存个疙瘩。他却没注意，自己心里隐约的盼望，竟是楚环像燕宁受了委屈那般，来找自己哭闹一番，换得几句好话哄的回转又破泣而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