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一）
“怎么傻了？问你话呢？”柳贽站起来拍拍身上沾的草叶灰尘，楚环这才反应过来，忙殷勤的点头：“恩，我已经跟师父说过了，师父不想外人打扰，让我带大人直接去我们住的院子看看。” 柳贽点点头，表示没有异议，楚环觉得自己又有种放下心的感觉，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位柳大人面前总是端着十二分的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就说错了话或者做错了事。 也许是初次见面和再次见面的情形都太丢脸了，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是有点羞于见人，想必他虽然不说，但是在心里恐怕早就印象深刻了。所以既然能有机会好好表现，她也不想再闹出什么笑话，让他对自己看法更糟。 一路无语，柳贽跟在她后面边走边四处张望，看样子这个寿仙庵在这个乱世中并没有被战火波及太多，想必士兵也知道尼姑庵里除了泥塑木偶以外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而且又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谁也不会放过富饶的都城跑到荒郊野外。 于是这座还算小有名气的古刹就这么被保留下来了，原来香火鼎盛的场面早就不复存在，如今冷冷清清的叫人忍不住唏嘘。 “听说这里以前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夫人们经常来上香的地方，怎么会建在这山顶上？那些娇滴滴的妇道人家怎么能上的来？”柳贽注意到走过的地方都清扫的很干净，虽然见不到一个人，摆设的却是井井有条。不由点点头，赞叹道：“没想到这里现在倒成了世外桃源，能在这里住下，也算是福气。” 楚环听了他的话不由的笑道：“这里离山顶还有不少的路呢，而且山路也算不上陡峭，再说拜佛求的就是心安，心诚则灵，走的路远一点，艰难一点，菩萨不是更容易看到诚心？”楚环顿了顿，又说：“不过啊，以前没有打仗的时候，要来寿仙庵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坐肩舆上来，可惜现在都没拜佛的了，也就没了抬肩舆的挑夫……不然今天大人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柳贽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楚环在他背后吐吐舌头，她真的没有笑话他的意思，贵人们不都是身娇体弱做不了粗活的？ 到了小院，楚环把在城里顺道买的米和菜丢到一边，有点局促的看看柳贽，上前一步推开门喊道：“娘，娘！小环回来了，还带了好些米回来呢。等一下给娘煮个白米粥再做个小菜可好？” 楚环娘微弱的笑道：“好，好。做什么都行，其实娘又不饿，你吃就行了……”她说到这里，忽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忙道：“白米粥？买的？小环……你，你哪里来的钱啊？” 楚环已经带着柳贽走了进来，看娘的样子有点激动，忙安抚道：“娘你别急，别急，今天小环出去，遇见了贵人，所以才有钱买这些东西。娘……你快看看，就是这位柳大人。” 她侧着身子让娘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柳贽，笑道：“柳大人说，他能帮我们找个好郎中，来看看娘的病，他是好人，娘，这下你的病有救了。” 楚环娘疑惑的眼光看着柳贽，似乎不是很明白的样子。柳贽笑笑，微微躬身行了个晚辈的礼，道：“大娘安好。” 楚环娘吓了一跳，连声道不敢，楚环已经搬了个椅子过来，用袖子擦了又擦才赧然道：“让大人辛苦过来，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不过热茶还能有一盏，山上泉水最是清冽，柳大人请稍等一下，我这就去烧。” 她说完话也不等人反应过来，便就又风风火火的转身跑了，柳贽微微皱眉，转瞬又展颜微笑着摇了摇头，走了半天的山路，他也的确累了，也就不客气的坐下，仔细看了看床上躺着的老妇脸色，温言道：“大娘，在下对岐黄之术略知些皮毛，不如让我给您问问脉？” 楚环娘摇摇头，笑道：“不用了，环儿一片孝心，我心里欢喜，可自己的病自己最清楚，这个身子能拖到今天，已经多亏了环儿悉心照料，可是……也撑不了多久了。延医问药不过多拖些日子，多受痛苦……可我心里只有一件事放不下。环儿在跟前的时候有些话不方便请教，正好她出去烧水，大人如果不嫌弃的话，能不能陪老太婆唠叨几句？” 柳贽见她目光坚定不要自己诊脉，也不勉强，收回手笑着点点头，道：“好，大娘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楚环娘闭上眼睛喘了几口气，才又笑道：“实在是不中用了，才说了几句话，就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烧疼……非要缓口气。” 柳贽点点头，神色恻然，默默的等她的下文。楚环娘看着他，笑道：“看大人的打扮，应该不是会随便一个人到荒郊野外来看一个病入膏肓的陌生老太婆的……环儿虽然是我的亲生女儿，可我有自知之明，她的姿色顶多也只能算的上中人之姿，而且年龄尚小身量未开，更加看不出颜色……咳咳。” 柳贽顺手端过桌上的水碗，要服侍她喝，楚环娘眼中的惊诧之色一闪而过，却没说什么，凑着喝了几口就摇头不要了。柳贽放下水，笑道：“莫非在下看上去很像登徒浪子？让大娘说出这样的话。” 楚环娘摇头道：“就是因为大人看起来容貌清越，气质不凡，环儿在你面前更显得粗陋，而且大人神情间自有种威严气度，想必是公门中人，衣饰也非我们寻常人家所能受用……我们母女身无长物，一贫如洗，所以……请恕老太婆无礼，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大人所为何来。” 柳贽轻笑，道：“听大娘说话，也并非乡野之人，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告诉在下，家乡何处，怎么会只有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沦落至此？” 楚环娘敛了眼皮，默然无语，半晌，方才苦笑道：“大人好机巧的心思，看样子……老妇人问大人的话，大人半句未答，倒先来套问，罢了……看样子想让大人说明来意，恐怕先要坦诚相待。大人说对了，几年前楚家虽然不是钟鸣鼎食之家，却也衣食无忧，如不是遇见天灾人祸，环儿……也应是深闺娇养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