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七)(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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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盈月终于替千桦穿上了耳坠,那赤纯的的金珠子闪耀无比,带着她耳垂上滴下的血珠子,越发夺目。容珮的指尖亦沾着腥红的血点子,她毫不在乎的神情让人忘记了那是新鲜的人血,而觉得是胭脂或是别的什么。倒是玉妍雪白的耳垂上,那过于重的耳坠撕扯着她破裂的耳洞,流下两道鲜红的痕迹,滴答滴答,融进了新后宫中厚密的地毯。 有须臾的安静,所有人被这一刻悲怒而绮艳的画面怔住。 宓姌面对千桦的怒意与不甘,亦只沉着微笑。她是痛快的。此刻的痛快最要紧,何况作为新任的皇后,自己从妃妾的地位一步步艰难上来,她懂得要如何宽严并济,所以平抚了兮贵妃,弹压了彤千桦。 宓姌笑意吟吟地打量着千桦带血的艳丽耳垂,那种鲜红的颜色,让她纾解了些许涅筠残废的心痛和自己被诬私通的屈辱。她含笑道:“真好看!不过,痛么?” 千桦分明是恨极了,却失了方才那种嚣张凌厉,有些怯怯道:“当然痛。” 宓姌笑着弹了弹金镶玉的护甲:“痛就好。痛过,才记得教训!起来坐吧。” 千桦身边的丽心吓得发怔,听得宓姌吩咐才回过神来,畏怯地扶了千桦起身坐下。 意欢瞟了眼丽心,语气冷若秋霜:“你可得好好儿伺候彤贵妃,别和贞淑似的,一个不慎被送回了李朝、贞淑有李朝可回,你可没有!” 丽心吓得战战兢兢,哪里还敢作声。 盈月见千桦脸色还存了几分怒意,便板着面孔冷冷道:“彤贵妃的眼泪珠子太珍贵,要流别流在奴婢面前,在奴婢眼里,那和屋檐上底下的脏水没分别!但您若要把您的泪珠子甩到皇上跟前去,奴婢便也当着各位小主的面回清楚了。皇后娘娘给的是赏赐,是奴婢给您戴上的。要有伤着碰着。您尽管冲着奴婢来,奴婢没有一句二话。但若您要把脏水往皇后娘娘身泼,那么您就歇了这份心吧,所有的小主都看着呢,您是自己也愿意承受的。不为别的,只为您自己做了亏心事,那是该受着的。” 众嫔妃何等会察言观色,忙随着为首的兮贵妃起身道:“是。臣妾们眼见耳闻,绝非皇后娘娘之责。” 宓姌和颜悦色,笑对众人:“盈月。把本宫备下的礼物赏给各宫吧。” 如是,嫔妃们又陪着宓姌说笑了一会儿。便也散了。 到了晚间时分,皇帝早早便过来陪宓姌用膳。宓姌站在回廊下,遥遥望见了皇帝便笑:“皇上来得好早,便是怪臣妾还没有备好晚膳呢。” 涅筠道:“可不是!皇上来得急,皇后娘娘亲自给备下的云片火腿煨紫鸡才滚了一遭,还喝不得呢。” 皇帝挽过宓姌的手,极是亲密无间:“别行礼了。动静又是一身汗。”他朝着惢心笑道:“不拘吃什么,朕批完了折子,只是想早些来陪皇后坐坐。” 宓姌笑道:“皇上说不拘吃什么就好,有刚凉下的冰糖百合莲子羹,皇上可要尝尝么?” 皇帝眼底的清澈几乎能映出宓姌含笑的仿佛正在盛放的莲一般的面容:“自然好,百合百合,百年合欢,是好意头。” 宓姌婉然睨他一眼:“一碗羹而已,能得皇上这样的念想。已是它的福气了。” 涅筠顷刻便端了百合莲子羹来,又奉上一碗冰碗给宓姌。那冰碗是宫中解暑的佳品,用鲜藕切片,鲜菱角去皮切成小丁块,莲子水泡后去掉皮和莲心,加清水蒸熟,再放入切好的蜜瓜、鲜桃和西瓜置于荷叶之上,放入冰块冰镇待用。这般清甜,宓姌亦十分喜欢。 宓姌才舀了一口,皇帝便伸手过来抢了她手中银勺:“欸,看你吃得香甜,原来和朕的不一样。”说着便就着宓姌用过的银勺吃了一口,叹道,:“好甜!” 宓姌奇道:“臣妾并不十分喜甜,所以这冰碗里不会加许多糖啊” 皇帝便道:“不信,你自己再尝尝。” 宓姌又尝了一口,道:“皇上果然诳臣妾呢。” 皇帝忍不住笑了,凑到她耳边低低道:“是朕自己心里觉得甜。” 宓姌笑着嗔了皇帝一眼,啐道:“皇上惯会油嘴滑舌。” 皇帝眉梢眼角皆是笑意:“油嘴滑舌?也要看那个人值不值得朕油嘴滑舌啊。”他陪着宓姌用完点心,话锋骤然一转,“对了,方才彤贵妃来养心殿见朕,哭哭啼啼的,耳垂也弄伤了。是怎么了?” 长长的睫毛如寒鸦的飞翅,宓姌羽睫低垂,暗自冷笑,彤千桦果然是耐不住性子去了。她抬起眼,看着皇帝的眼睛笑意盈盈道:“是是非非,皇上也已经听彤贵妃自己哭诉了一遍,臣妾便是不饶舌了。” 皇帝慢慢舀了一颗莲子在银勺里:“她说的话自然是维护她自己的,朕想听听你的说辞。” 宓姌不假思索道:“后宫是归臣妾的,更是归皇上的。臣妾不会蓄意惹是生非。” 皇帝粲然一笑,眉毛一根根舒展开来:“有你这句话,朕便放心了。其实你不说朕也知道。彤贵妃刚刚复位,难免有些桀骜,从哪里争口气来恢复自己往日的尊荣,挣回些面子。你初登后位,若不稍加弹压,往后也的确难以压制” 宓姌低眉颔首,十分温婉:“皇上说得是,彤贵妃出身李朝,本该格外优容。可是前两日臣妾见到和敬公主,深觉公主有句话讲得极是。” 皇帝饶有兴味,笑道:“和媛嫁为人妇,如今也不再任性。她说出什么话来,叫朕听听。” 宓姌拨着手里的钥匙,轻轻笑道:“公主说,享得住泼天的富贵,也要受得住来日弥天的大祸。” 皇帝轩眉一挑,显是不豫:“前两日是朕的立后大典,她说这般话,是何用心?” 宓姌知他不悦,浅浅笑道:“公主这句话放诸六宫皆准,臣妾觉得倒也不差。皇上开恩垂爱,彤贵妃便更应谨言慎行,不要再犯昔日之错。” 皇帝摆手,温言道:“彤贵妃之事你已经处置了便好。和敬......她到底已经出嫁,你也不必多理会。对了,再过几日便是朕的万寿节。朕想来想去,有一样东西要送与你。”
描绘得精致的远山黛眉轻逸扬起,宓姌笑道:“这便奇了。皇上的生辰,该是臣妾送上贺礼才是,怎么皇上却倒过来了?” 皇帝握住她的手,眼中有绵密情意:“朕今日往漱芳斋过,想起你在冷宫居住数年,苦不堪言,而同住的女子,多半也是先帝遗妃。所以,朕已经下了旨意,将这些女子尽数遣往热河行宫,择一处僻静之处养老,不要再活得这般苦不堪言。” 有轻微的震动涌过心泉,好像是冰封的泉面地下有温热的泉水潺潺涌动,宓姌似乎不敢相信,轻声道:“皇上的意思是......” “朕不想宫中再有冷宫了。”皇帝执着宓姌的手郑重道,“没有冷宫,是朕要宫中夫妻一心,再无情绝相弃之时” 心中的温热终于破冰而出,宓姌回望着皇帝,笑意温柔:“皇上情意深重,六宫同沐恩泽。” 殿中清凉如许,宓姌只觉得心中温暖。只是在那温暖之中,亦有一丝不合时宜的惆怅涌过。其实,冷宫也不过是一座宫殿,若有朝一日皇恩断绝,哪怕身处富贵锦绣之地,何尝不是身在冷宫,凄苦无依呢? 只是这样的话,太过不吉。她不会问,亦不肯问。只静默地伏在皇帝肩头,劝住自己安享这一刻的沉静与温柔。 已是黄昏时分,晨昏定省的时刻快到,婉婷候在翊坤宫外,微湿了眼眶,低低道:“春婵,也不知本宫的额娘在家如何了,有心要见一见,可本宫到底不算是得宠的嫔妃,家中又无人在朝为官,想见一面也不能够。” 春婵好生安慰道:“小主想见家人又有什么难的,您与皇后娘娘常有来往,请皇后娘娘的恩典便是了。” 婉婷迟疑:“也不知皇后娘娘肯不肯?” 春婵笑道:“彤贵妃的事小主是出了力的,皇后娘娘自然会疼小主呢。而且,皇后娘娘刚被册封,自然是肯施恩惠下的。” 婉婷想了想,果然去求了宓姌,宓姌亦允准了,慨叹道:“你家人原在盛京,本宫让人早些准备下去,好接你家人入宫探视。” 婉婷的母亲和弟弟便是在十来日后入宫的,那一日晨起,婉婷便吩咐备下了母亲和弟弟喜爱的点心,又将永寿宫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更换了重罗新衣,打扮得格外珠翠琳琅,只候着家里人到来。 果然,到了午后时分,宓姌身边的小印子已经带着婉婷的母亲和弟弟入内,打了个千儿便告退了。 碗婷多年未见母弟,一时情动,忍不住落泪,伏在母亲怀中道:"额娘,弟弟,你们总算来了。" 魏夫人仔仔细细打量看永寿宫的布置,又推开怀中的女儿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方郑重了神色问道:"小主可有喜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