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八)(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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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叹口气道:“你这样温温柔柔的性子,也只得哀家来吩咐了。既然姝贵妃已经病着,宫中其他妃嫔可以轮侍,兮贵妃刚有了身孕,彤妃要抚养皇子,都不必过来。余者玫嫔、舒嫔是皇帝最爱,可以多多侍奉,愉妃、庆常在、秀答应也可随侍。你是皇贵妃皇后,调度上用心些便是。” 太后一一吩咐完,皇贵妃跪下道:“皇额娘圣明,臣妾原本不该驳皇额娘的话,但是皇上的病会传染,若是六宫轮侍,万一都染上了病症,恐怕一发不可收拾。若是皇额娘觉得儿臣还妥当,儿臣自请照顾皇上,必定日夜侍奉,不离半步。” 太后双眸微睁,眸底清亮:“是么?皇贵妃与皇帝如此恩爱之心,哀家怎忍心分离。便由着皇贵妃吧。只是皇贵妃,你也是人,若到支撑不住时,哀家自会许人来帮你。”说罢,太后便又嘱咐了乐子几句,才往殿外去。 因皇帝病着,寝殿内本就窒闷,太后坐了一路的辇轿,一直到了慈宁宫前,才深吸一口气,揉着额头道:“紫株,哀家觉得心口闷闷的,回头叫太医来瞧瞧。” 紫株正答应着,转头见龚鲁正站在廊下抱柱之后,不觉笑道:“正说着太医呢,可不齐太医就跟来这儿了呢。” 太后闻声望去,见龚鲁依礼请安,却是一脸惶惶之色,不由得皱眉道:“怎么了?皇帝病着,你这一脸慌张不安,也不怕犯了忌讳?” 龚鲁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拿袖子擦了脸道:“微臣有罪。微臣有罪。” 这告罪甚是没有来由,太后与紫株对视一眼,旋即明白,便道:“起来吧。哀家正要再细问你皇帝的病情。” 龚鲁上前几步,跟着太后进了暖阁,见左右再无外人伺候,方才缓和些神色。太后扶了紫株的手坐下。稳稳一笑,睨着他道:“三魂丢了两魄,是知道了慧贤贵妃临死前狠狠告了你一状吧?” 龚鲁赶紧跪下:“回太后的话,微臣在宫里当差,主子的吩咐无一不尽心尽力做到。实在不敢得罪了谁啊!” 紫株替太后斟了茶摆上,看着龚鲁抿嘴笑道:“龚太医久在宫中,左右逢源,不是不敢得罪了谁,是实在太能分清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了。您怕慧贤贵妃知道了您对她做的那些事,教皇上怪您做事不谨慎?那可真真是没有的事。您是皇上最得力的人。皇上有的是要用您的地方,有什么可怕的,您前途无量呢。” 龚鲁慌不迭摆手道:“姑姑的夸奖。微臣愧不敢当。” 太后轻轻一嗤,取过手边一卷佛经信手翻阅,漫不经心道:“你要仔细些,皇帝来日若要怪罪你。不会是因为你替他做的那些事,只会是知道了你也在为哀家做事。” 龚鲁吓得面无人色,叩首道:“太后、皇上、皇贵妃都是微臣的主子,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啊!” 四下里静悄悄的,唯有紫檀小几上的博山炉里缓缓吐出袅袅的轻烟如缕,那种浅浅的乳白色。映得太后的面容慈和无比:“皇贵妃只求生子,皇上看重你的才干,哀家也只取你一点往日的孝心,借你的手让后宫安宁些罢了。皇帝娶的这些人,摆明了就是倚重她们的母族。宓氏便罢了,早就是一盘散沙,陶氏能由贵人而至陶妃,又一跃而成贵妃,宠擅椒房,也是借了她父亲陶源泽的力。”太后眼里衔着一丝恨意,“当初哀家的端淑远嫁,一则是为了朝廷安宁不得不嫁,二则何曾少了陶源泽的极力促成。身为太后,哀家不能不为朝廷考虑,但身为人母,哀家却不能不记得这件事。皇贵妃出身贵重,有马齐在前朝遥相呼应,便是马齐死后,她弟弟傅恒也入朝为官,平步青云。哀家要制衡皇贵妃i,原就费些力气。若再有陶氏这般对皇贵妃死心塌地之人有了子嗣倚仗,岂不更加费力。” 龚鲁诺诺道:“是是。太后的原意也不想伤了谁的性命,也是慧贤贵妃命该如此。” 太后笑得优雅而和蔼,闲闲道:“她的命或许不该如此,只是她父亲送走了哀家的女儿,哀家也不容她女儿这般快活罢了。只不过,这件事哀家才吩咐你去做,便发觉原来皇帝也知她气虚血淤不易有孕,哀家不过是让你顺水推舟,告诉皇帝她已不易有孕,若治愈后再生是非,一则后宫不睦,二则更添陶佳氏羽翼,三也勾起哀家思女之心,两宫生分。所以皇帝才会对你所作所为假作不知。你放心,皇帝既然知道你的忠心,便没人能动你分毫。” 龚鲁这才安心些许,想了想又道:“那么舒嫔小主……” 太后垂着眼皮,淡淡打断他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谁吩咐你做什么你便做,旁的不必多理会。” 齐鲁这才告退。福珈见齐鲁出去,便替太后捶着肩,试探着道:“舒嫔小主的事,太后当真不理会么?” 太后凝神想了片刻,叹口气道:“舒嫔是个痴心人儿,一心痴慕皇帝。哀家除了能成全她的痴心,别的什么也成全不了。” 紫株似是不忍,沉吟着道:“可怜了舒嫔一片痴心。不过想想也是,许多时候羁绊越深越不能自拔,若真一颗心都在皇上身上了,便也白费了太后的调教了。” 皇帝如此一病,皇贵妃便在养心殿的寝殿之旁安住下来。皇贵妃自侍奉皇帝,事必躬亲,衣不解带,但凡皇帝有半点不适,她便半蹲在皇帝身前反复擦拭药水,直到瘙痒渐止才肯稍作歇息。而皇帝的病症常在夜深人静时发作,常常不能安眠,皇贵妃i额便也不眠不休,守候一旁。 宓姌身体稍稍好转时,曾往养心殿寝殿探望皇帝,谁知才掀了帘子,乐子已经赶出来,噤声摆手道:“皇后娘娘在里头呢。” 宓姌昏昏沉沉,脚下本就虚浮,便靠在涅筠怀里道:“只有皇贵妃在么?” 乐子点头道:“皇贵妃娘娘不许六宫前来侍奉,以防病症传染,所以一直是娘娘一个人在。” 宓姌了然:“难为皇贵妃的苦心。皇上这一病,倒不能不见她了。” 乐子低眉颔首:“皇贵妃当前到底也算是六宫之主。” 宓姌伸手撂下帘子,便也不再进去。回到后殿,涅筠却有些不安:“皇贵妃娘娘日夜陪伴在侧,见面三分情,娘娘不得不防啊!” “防?”宓姌淡淡微笑,重又躺好,“皇贵妃能一人侍疾,自然是太后允准的。陶茜然已死,皇贵妃也被冷落多时。皇上一直在我宫里,太后自然会不放心。太后不喜欢宫中有人独大,本宫就顺从她的意思罢了。” 涅筠替她盖好锦被,低声道:“那娘娘不怕……” “怕?陶茜然死前的话必定不是白说的,心结已经种下,以后要拔除也难了。我有什么可怕的。”宓姌如懿的声音温沉而低柔,“我且养好了身子,比什么都要紧。”
起初,皇帝蒙眬中醒来,见女子衣着清素,以纱巾覆面,总以为是宓姌在侧。直到数日后发热渐退,他逐渐清醒,看到伏睡于床边的女子,便挣扎着向乐子道:“姝贵妃累成这样,怎么不扶下去让她休息?” 乐子见皇帝好转,不由得惊喜交加,忙道:“皇上,您不认得了?这是皇贵妃娘娘呀。” 皇帝“哦”了一声,虚弱地道:“皇贵妃怎么来了?” 乐子道:“皇上,自从姝贵妃病倒,一直是皇贵妃娘娘为您侍疾,衣不解带,人也瘦了好些。” 皇帝颇有些动容,咳嗽几声,伸手去拂落皇贵妃面颊上的轻纱。他原是病着的人,下手极轻,却不想皇贵妃立刻坐起,人尚未完全醒转,迷糊着道:“皇上要什么?臣妾在这里。” 皇帝看她如此急切,心下一软,生了绵绵暖意:“皇贵妃皇后,你辛苦了。”他略略点头,“乐子,皇贵妃累了,扶她下去歇息,让别人来照顾吧。” 皇贵妃见皇帝不欲她在眼前,一时情急,忙跪下恳切道:“皇上,臣妾知道您不愿见臣妾,但您病着,臣妾是您的妻子,如何能不在床前悉心照料。皇上的病症是会传染的,姝贵妃一时不慎,已经病下了,若是六宫之中再有什么不妥,累及儿女,岂不是臣妾的过错?” 皇帝的口气温和了几许:“皇贵妃,你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着。” 皇贵妃见皇帝的语气略有松动,含泪道:“臣妾自知粗陋,皇上不愿见臣妾,所以以纱巾覆面,但求皇上不要厌弃,容臣妾如宫人一般在旁侍奉就好。” 皇帝看了她一眼,含了脉脉的温情,叹息道:“皇贵妃,你瘦了。” 皇贵妃辛苦了多时,听得皇帝语中关切,一时情动,不禁落下泪来:“只要能侍奉皇上痊愈,臣妾还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