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媛贵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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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画妃也来了,她坐于下堂首位,腹部已十分大了,身形也略见臃肿,一身宽松的玫红绯罗蹙金刺凤阳服,一色宫装千叶攒金红舀的首饰,枝枝叶叶缠金绕赤,面容艳丽不见丝毫减退,想来包养的十分得益,整个人似被赤金渡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这是自她身子重后第一次来储秀宫请早安,必是闻听皇上又得佳人按捺坐不住了。再瞧她这样雍容贵丽的做派,将一身正红金双广陵长尾凤鸾袍,通身蓝田脂玉装饰的皇后直直压了下去。 反观旁侧的庄妃身着暗朱色金罗彩锦华服,依旧一团和气 我暗自吸了口气,还好,今日一身瑞锦素银秋兰霓裳,只用了翠色玛瑙与珊瑚做点缀,也不啻冲突起来。拾级而上,微微福了身子请礼道“皇后娘娘万安,庄妃娘娘画妃娘娘万安” 皇后盈盈笑道“起来罢,姝嫔身子可好些了?” 我笑道“劳娘娘挂念,已然无恙了” 她含笑点了点头“那便好…” “久闻景仁宫是个钟灵毓秀的喜庆地儿,怎么自打姝嫔住进去,这灾祸便纷拥不断呢!”画妃截断皇后的话头,神姿悠然的抚着云鬓的猫眼赤金和合多子钿,眼波欲横未横,似婉转流动,道“按说也算得圣眷优渥,怎么就是不见恩泽庇佑呢,去了旁的又来蛇祸,姝嫔…”她睨我一眼道“你可要小心啊!” 我眉心一沉,依然笑容得体婉致“多谢画妃娘娘提醒,嫔妾自会小心”说罢褪下合裳的狐毛披风给了纤巧,不动声色退坐到太师椅上,刚坐毕,只听一把清凌凌的声音见礼道“嫔妾媛贵人彮氏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来人着梅粉紫烟雪囡纱袄。外披一件水貂毛风衣,只一头青丝未梳成发髻,而是顺披而下,用了银铃珍珠装饰,极具异域风情。只见她不同于中原的白皙肌肤,而是有些淡淡的小麦色,深邃明亮的大眼,及高挺的鼻梁,不同于大鄞朝的女子美的婉约惊艳,而是张扬深邃。 一颦一蹙皆明艳动人。 “媛”美者女矣!瑄祯赐的封号果然名副其实。 “快起来”皇后和煦颔首“嗯。果然是位美人儿,芷瑶…”她唤了身侧恭候的芷瑶,将一只水色十分好的翡翠如意串赐给了媛贵人。只见那珠子颗颗饱满透亮,一看便知是精益求精的上品。媛贵人谢恩后,又向画妃见礼道“嫔妾给画妃娘娘请安,画妃娘娘…” 却见她还未说完,身姿一偏。逶迤至地的风毛雪袍即刻将她脚下一绊,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一直尾随她身后的宫人连忙一扶低呼道“贵人小心!” 媛贵人忙就着她的手,身形飞快一缓。我细细一看,她竟好像有些工夫在身一般。待她站稳,半挑且十分英气的秀眉迅速一皱。她望着旁侧好整以暇的馨贵人,明艳的面容上当即布满愠色,暗咬银牙道“你……” 馨贵人意态悠哉。作势疑道“媛贵人这是怎么了,自己绊脚失礼不向画妃娘娘请罪,怎么倒一副与我苦大仇深的模样?” 媛贵人被她一激,愈发恼怒“明明是你…” “大胆”画妃冷斥一声,柳眉倒竖“凭你一介小小贵人。也敢在皇后与本宫面前放肆,岂非也忒不知礼术了些!” 媛贵人不服。昂首辩道“并非臣妾有意冒犯,明明是她不对在先,画妃娘娘这样说,是否曲是助直了些!” 我看的清楚,在她施礼时,不经意间有一只柔缎绣鞋挡在了她的身前。不过心中轻微叹息,这媛贵人有些太沉不住气了! “曲是助非?”画妃一击紫檀香几桌面,冷笑道“不过刚入宫的新贵,也敢在本宫面前大放厥词了!当真是不知上下高低”她望一望殿上的皇后“这彮氏如此不知尊卑,皇后且说应如何惩戒?” 皇后秀眉微蹙,旁侧的庄妃笑劝道“画妃你身怀有孕,不宜动气。龙嗣才是最重要的。”说罢望向犹自倔强不甘的媛贵人,道“媛贵人是倔了些,不过看其初入宫闱不懂世故,不如就让她自省三日,也算小惩大诫了!” 话音刚落,只听画妃嗤笑一声,眸中略带几分轻蔑,睨了睨庄妃,不屑道“庄妃倒真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彮氏才入宫闱,便这样傲气不将皇后放在眼中,这以后还不反了天了?” 她停了停,森冷道“简芝,你带着彮氏到液池边跪着去,那里风水好,不会憋气,拿了给她读读,让她好好修修德容言功!” 如此阴寒之天,液池也早已冰冻,且岸边积雪厚厚一层,要跪在那里受罚,当真是足够受的了。 皇后眉角一跃,沉吟着道“画妃,是否…” 画妃截断她余下的话,嫣然笑对“臣妾如此也是为了她好,免得让她日后不知尊卑在冒犯了位高权重者,那恐不是如此就好打发了的”她的凤眸在庄妃脸上略一巡视,暗含哂笑“臣妾可不是姑息养jian,混淆视听之人”说罢挥手对简芝“还不快去!” 画妃现在身怀龙嗣,且皇后亦要让她几分薄面,只由着简芝将面色忿然,犹自不服的媛贵人带了下去。 经如此之变,妃嫔们大多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才好,皇后见此景挥了挥手“本宫有些乏了,你们各自散了罢!” 出了储秀宫,与玉嫔一道闲闲言谈着媛贵人之事,却见小印子自几转朱墙内迎上来,朝我与玉嫔匆匆行了礼,打千儿道“皇上已在景仁宫等着娘娘了!” 我奇道“怎样今日这样早便下朝了?” 小印子一团脸紧巴巴皱着“奴才也不知,皇上发了好大的火,惠儿姑娘差奴才来赶紧迎娘娘回宫” 火?心下一沉,莫不是又有何变故?我忙告辞玉嫔匆匆回了景仁宫。 才至景仁宫大门,惠儿便快步迎了上来,指了指大殿,悄声道“皇上正等着您呢!” 我道“可知晓皇上为何动怒?” 惠儿禁声摇头“奴婢不知” 我暗一咬牙,整了整衣衫缓步进殿。 只见瑄祯正负手而立站在窗棂前,转首望见我,阴沉道“回来了”明黄的盘龙紫气东来朝服更衬得他面色晦暗,他望着我冷然道“朕是不是应该将你这宫内的混账宫人们打发去辛者库” 我微微一凛,勉强笑着替瑄祯奉了一盏茶水,上前呈给他“皇上这是怎么了,他们怎样得罪皇上了?” 他也不接茶,只冷淡得瞧着我,僵硬道“身子好了?”
我点头。 他又道“那你可知今日雪路难行?” 我不知其意,只得点头。 瑄祯冷哼一声“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便是这些奴才们不上心,由得你胡来” 我微微一怔“胡来?” 瑄祯粗声道“你蛇毒刚愈便急着出宫,朕不是说了让你好好休养着吗! 一下恍然过来,高悬的心放下了地,又不免多了几分好笑,嗔道“哪里就这样娇气了?”说着轻挽上他的胳膊,目光触及到他玉带上垂下的一只四不像的荷包,不觉蹙了眉,略有羞愧,低低道“真丑!” 瑄祯见到我羞愧的模样不免露出几分笑意,斜我一眼,戏谑道“是够丑的!不知谁夸下海口说倾其毕生绣工,结果却这样惨不忍睹!” 我不由横他一眼,伸出手来,较气道“那就请皇上还给我罢!阿弥陀佛,只盼皇上日后莫要再出这样的难题来难为我了” 瑄祯伸手夹上我的鼻尖“送给了朕,哪有往回要的道理,” 我轻闪了过去,笑道“这样丑的东西天天挂在皇上身上,岂非辱没了天尊!” “怎会辱没”他笑着拉过我的手,正色道“你的良苦用心,朕必定视若瑰宝 良苦用心?我诧异道“皇上是指…” 瑄祯澄澈一笑,“还要瞒着朕吗?”他说着解下垂挂的荷包,指着上面的图案,道“饥不裹腹,路有死骨,难得姌儿这样体察民间疾苦,你不是以此提醒朕勉励与朝吗!” 望着他一脸郑重的笑容,我终于懂得欲哭无泪的滋味了,那不是鸡,那是展翅翱翔的鹰;那不是骨头,那是一朵纯洁的小白花。自己的绣工真的那样差吗! 瑄祯见我一脸哭笑不得的模样,挑眉道“朕说的不对吗?” 我咽下心酸,强笑着赞道“皇上真是睿智过人!”说完一脸嫣然笑意望着他,笑着哈哈儿道“是皇上自己看出来的?” 瑄祯难得的露出几分腼腆而羞涩的微笑“是瑄曜看出来的,若不是他,朕差一点便辜负了你的心意了” 我沉了一口气,违心道“瑄曜王爷果然好眼力”说罢心中默默咽泪,莫要再让我绣女红了! 时过晌午,我望了望天色。瑄祯自下朝便过来,想必还未进食,便唤来纤巧吩咐摆膳。说罢笑对瑄祯“我先去内殿更衣了,皇上坐等片刻” 瑄祯笑的一脸暧昧,他伸手轻抚上我的青丝,道“为何避着朕呢,如此旖旎风光朕总要一览眼福” 我慌忙一推他,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敏感,又笑浮两靥“皇上好没正经!”说罢不再理会,小步进内殿。 殿内的青铜碳盆烧的很暖,择了一件微暖的湖蓝铂锦抹胸衫,外披了一件碧色织锦纱衣。将满头的珠翠一一取下,望见象牙雕花的盆架上撷得一簇绿梅,花开潋滟,便顺手折了一支将青丝挽顺侧与耳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