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黥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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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近不远得跟在简芝身后,半柱香的工夫便到了翊坤宫,我抽回宝珠牵扶的手臂,整装肃容,深吸了一口气进了殿中,还未进正殿,秋贵人便盈盈出来,她一身鹅黄对襟衫衬得面容愈发娇粉,简芝向她福了福礼,秋贵人一抬手臂,水眸透过简芝落在我身上,细细打量着,笑道“娘娘正在内堂与雲嫔jiejie聊家常呢!姌meimei快进去罢!” 我颔首,将嘴中的秋贵人换去,向她福身道“秋jiejie吉祥!” 秋贵人笑靥如花,伸手扶起我,“meimei快别多礼”她说着向我似有所指的眨了眨眼,温润如玉的指节顺势在我手心中化了个“忍”字,而后她自然的放下手臂,笑道“快进殿罢!莫让娘娘等急了。” 她的有意提点着实让我心中不解,她早于岚贵妃勾结一党,又怎会这样好心帮我?正思忖间,却见一旁的简芝紧紧盯着我没有半刻放松,只得应声挑帘进殿。 内堂中,岚贵妃一身轻薄的玫红描金西番莲蜀锦衫加身,艳丽的妆容愈发显得眉眼妩媚凌人,一旁的雲嫔换下了晨起时皇后*宫中着的隆重朝服,只一件嫣红五福云鹤衫,在华服妖娆之下的岚贵妃身旁,衬得愈发显得平俗。 我盈然上前福礼道“贵妃娘娘万福金安,雲嫔娘娘吉祥!” 岚贵妃摆弄着手中的蚕丝冰红鲛绡,抬眼瞧着我,似笑非笑道“本宫原还疑惑凭年秋阑的本事,现下怎会落得这样下场?!如今看来倒真是她罪有应得,身边安放着这样一位好摸样的绝色女子,她竟还迟迟没有发觉,本宫倒真有些可怜她了” 我躬着的身子有些酸麻,这样酸溜溜的语气,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雲嫔转眸笑道“姌meimei你怎么不坐下呢!就这样躬身也不嫌累的慌?!meimei的身子倒是经抗,比不得我们这些娘娘小主的,站片刻就觉得累。到底是粗使的下人出身啊”她说着,眼波微转“还是meimei有意这般站着,想让娘娘背上苛待妃子的坏名声?”她停一停,摇着头似惋惜道“哎呀!这年秋阑身边出来的人就是鬼心眼多,本宫与贵妃娘娘这样的赤纯之人可真不是对手啊!” 雲嫔这样明显的挑拨是非,我只当未曾听出,偏偏不顺她意直接坐下,否则岚贵妃便更可以名正言顺治我个目中无人,不尊贵妃的罪名了,想到这里,我抬眸楚楚可怜道“雲jiejie冤枉我了,贵妃娘娘没曾让臣妾坐下,臣妾不敢坐,难道jiejie平时给娘娘行礼便不顾娘娘吩咐,直接入座吗?”我装出十分惊诧的模样“这可是目无尊上的罪名啊!” “你…”雲嫔顿时哑声气急,一句话都分辨不出,只狠狠瞪着我。 岚贵妃冷笑一声“姌贵人这伶牙俐齿的工夫见长啊!”她说着瞥了一眼气急的雲嫔“你自己都说了,这赤纯之人辩不过城府深沉之人,何必还要与她论长短”岚贵妃话中之意自然是说我城府深沉,阴险狡诈,我浅笑而过,只当不曾听见。 岚贵妃未在刁难,只道“简芝,赐座”话音刚落,雲嫔又补了句“撤了坐上的鹅羽软垫”她说着愤恨瞧着我“姌meimei的身子经抗,就爱做硬冷的,这绵软的人家还不适应” 楠木性凉又一直放在阴冷处,我刚刚入座便觉得一阵阴冷寒气渗入肌体。这片刻一身着鹅黄宫衫的宫女端着紫苏茶盏,躬身向我呈上,我正要接过,那宫女却一松手,guntang的茶水即刻四溅至我衣衫上,被烫着的身上立刻灼热疼痛,身侧的宝珠急急上前,替我擦拭着衫子。那宫女也紧忙跪下身子,叩首如捣蒜,不住向岚贵妃求饶道“娘娘…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请娘娘恕罪!” 岚贵妃叱道“糊涂东西这点小事也办不好吗?”她呵斥完又望向我“姌贵人可无恙?” 衣衫湿了大半,那焦热的温度退去只剩一片冰凉,我勉强道“臣妾无碍!” 岚贵妃媚眼望了望我湿了大半的衣襟,语态竟有几分关切“都湿透了,姌贵人先换套本宫的衣服罢!再免得这湿衣服穿在身上冻坏了身子”她转首朝一旁的简芝道“简芝,带贵人进内阁换件衫子” 我正想推脱,却闻雲嫔道“姌meimei可莫要推辞,meimei是皇上的新贵,这若是在冻出了好歹来!谁担待的起!” 我知推脱不了,只得随着简芝进了内阁,简芝从紫檀木立柜中取出一套苏绣的织锦浅红春衫递给我“贵人请更衣” 说罢她放下了云锦幔帘,只留了宝珠。 带我换完,简芝便将我请出,我刚想拿上湿了的衣衫,简芝却笑道“贵人这衣衫都湿透了,还是放在这里奴婢给贵人烤干罢!”我想了想,又朝宝珠递了个眼神,让她留着这里随简芝一起,免得她耍什么阴谋诡计,宝珠明了。 刚出内阁,便听见婢女挣扎呼救声,我忙疾步走至内殿,只见那斟茶的宫女被四个太监按住手脚直挺挺押着,嘴被一团棉布塞着,她已是泪流满面,面如死灰。一旁是烧的哔哩啪啦作响的黑炭。身侧是一身穿宫服健硕的内监,一手摩挲着一把一尺来长的银刀。面容凶狠而狰狞,而岚贵妃则是坐在湘妃榻上仪态悠然得望着,一旁的雲嫔瞧着场景,也面色微变,转脸开向一旁,岚贵妃斜眼瞧了瞧她,嘴中冷冷迸出几字“色厉内荏,没用的东西” 这架势赫然是要刑黥刑,我心中大骇忙几步上前阻拦住“娘娘,这是为何?” 岚贵妃望着我,语中七分淡然,就仿佛不是在残忍行刑而在做很自然的事情一般“这个贱婢连端茶倒水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本宫还留她何用?”她说罢望向那手执银刀的内监,语气凌厉“就在她额上刺上贱人两字,让她明白什么为德容言功,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让她知道谁才是这后*宫一言九鼎真正的主子”她说着,幽深眼眸似随意瞥我一眼,这随意一眼却让我心中冷骇,黥刑是用刀刻人的皮肤,然后在刻痕上涂墨,永生永世都洗脱不掉,这种刑罚伤及皮rou甚至筋骨,而且施加于身体的明显部位,无法掩饰,不仅给人造成rou体的痛苦,更是蒙受巨大的精神羞辱。尤其是女子,刺与她额上的“贱人”两字怕是一辈子都是她如影随形的耻辱。
这宫女不过只打翻了一杯茶水而已,竟遭如此残害,岚贵妃的本意怕是以儆效尤,做给我看才是她的目的。 “啊…”一声自喉咙中深掖出的蒙耿呼声伴随着铁烙接触肌肤的啧啧声不断升腾… 我转头不忍再看,面容已是煞白。 从翊坤宫出来,我的双腿已有些发软,周身的力气仿佛被全部抽干一般,那宫女的绝望眼神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嵌至我脑海中,挥之不散。 宝珠没能见刚才那残忍的一幕,但听见我说面色也是惊变,她用力搀扶着我,似想给我一点安慰“小主…” 我“嗯”了一声转头望向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放心,我不会这般轻易便吓住的。”微颤的言语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我自己。 凉风卷起落叶的簌簌声不绝于耳,我明白纵然有那么一丝害怕,我都无法退却,我已是无路可退… 回到景仁宫,宝珠早早便吩咐惠儿端来一碗温热的花生奶酪为我压惊,奶酪喝了半口,我猛然想起什么,问宝珠道“我那湿了的衣衫你可拿回来了?” 宝珠颔首“放心吧小主!您吩咐的,我连离开衣衫半步都没有!” 我这才放下心来,岚贵妃现在一心想置我于死地,凡事都要谨慎万分才为稳妥。 这片刻,小印子挑帘进来,打了个千儿道“小主,秋贵人来了!” 她怎么来了?按说她现下为岚贵妃党羽,自然应同她一般不待见我,翊坤宫时却一反常态的给了我提点,现下又来拜会,她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小印子见我迟迟不语,迟疑着缓声道“那奴才把她打发了去?!” “不”我摇了摇头,平静了心绪“请她进来” “是”小印子应声退了下去,半晌引着秋贵人进来,她一脸笑意吟吟“姌meimei,jiejie不请自来,meimei可莫要嫌弃” 因着年妃的事,我心中对她总有龃龉,只面子上的工夫还是要过过,“这是哪里的话,jiejie肯来meimei这里坐坐,当真是meimei求之不得呢!”我说着引她一同坐至内堂的红木白鸟抱春雕花榻上,又唤来惠儿斟茶。 秋贵人拦住她,对我道“meimei莫忙,我也只是坐坐,meimei若这般客气,我到真多留不得呢!” 我含笑未在过于纠辩。 秋贵人又细细瞧我了两眼,方压低声音道“岚贵妃今日可为难你?” 我心中暗自好笑,怕是她明知故问吧!面上依如常色,只道“怎会,贵妃娘娘生性宽和,jiejie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