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乱臣之后
宝珍的身子一颤,脸上茫然的神情,表明她完全不能理解德妃娘娘的话。 太后见她这般,不免心生怜惜,伸手去抚住宝珍的脸,缓缓道:“孩子,你可听过平西王吴三桂...这个名字?” 宝珍闻言,脸色瞬间苍白。 “看来你听说过。”太后轻叹了口气,“唉,吴三桂虽是叛党乱臣,但也曾经是皇家重臣。若不是,当年他鬼迷了心窍,犯下那等大逆不道的罪过。你和你娘亲也不会落得这般境遇。” 听到这里,宝珍不觉脚下一软,无力的跪倒在地。她做梦也想不到,母亲阮氏会是吴三桂的后人,她将自己掩藏得实在太好了。 德妃一脸关切地看着她,“你别害怕,三藩之乱平息多年,皇上早已下诏慰藉公主,谓其“为叛寇所累”,赦免于她,不再追究。” 宝珍依然感到很恐惧,脑子里就像是一团糨糊,完全理不清楚思路。 太后低眸,安慰似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放心吧,孩子。以后无论如何,哀家都会善待你们娘俩,不会让你们再受牵连的。” 宝珍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被吓坏的孩子,惊慌而无助,惹得太后心里又是一阵唏嘘,眼泪都流下来了。 德妃见此,也跟着流了几滴泪,原本她还有些担心,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这会,倒是可以放心了。进宫十余载,她深知,和硕公主一直都是太后和皇上心里面那道还没长好的疤。 过了片刻,太后定了定神,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德妃道:“世珂现在何处?也在京城吗?”她口中所说的世珂,正是宝珍的母亲阮氏。当年,刚满十一岁的她,在长公主的秘密安排下逃离京城,方才能幸运地躲过那场满门株连,成为了吴家唯一苟活下来的孩子。 德妃点头:“是,世珂她就在京城。本宫已经托了亲信之人,过去照顾她们的生活起居。” 太后稍感意外,继而感叹道:“长公主要是知道的话,再不会每天以泪洗面了。” 这会,宝珍因为这话回过神来,急切道:“奴婢,想见一见她们。” 德妃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摇了摇头道:“不行,依你现在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出宫走动。咱们还是再等一等。” 宝珍重新低下头,整个人还没从突如其来的身世漩涡中调整过来。沉声道:“太后娘娘,刚才说的那个名字,可是,奴婢娘亲的真名?” “是啊,你娘的名字叫做吴世珂,乳名为阿珂。” 原本,太后想留宝珍多说些一些体己的话,但又怕她一时间适应不了,便吩咐德妃派人先带她回去休息休息。临走时,太后亲自将另一枚血玉递给她道:“这个你拿好了,它们原本就是一对儿的。”这两块血玉是当年的顺治皇帝亲在长公主出嫁之时,亲手所赐。据说是百年都难以再寻到的宝贝。 宝珍接过玉佩,由于太过震惊,她整个人还有些提不起心神,好在,太后对她十分怜惜,并未强调那些虚礼。 德妃派了芳姑姑亲自送她回景仁宫,而自己则留下来,继续和太后谈论这事。 太后有片刻的失神,继而又很快微微叹息道:“这孩子很好。只是,小时候一定吃了不少的苦,身子骨儿也太单薄了。” 德妃闻言敛容,轻声道:“娘娘安心,臣妾以后会好好照顾她的。” 太后轻轻地靠在手边的软枕上,喝了一口茶道:“嗯,你心细会疼人,交给你哀家自然放心。” 德妃跟着把宝珍一家人的情况大致说了说:“……世珂的丈夫去年没了,如今家中一老一小只靠着她和宝珍的月例养活,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太后听罢,更是痛心道:“原本该娇生惯养的孩子,却要受这种罪....等等,你刚才说她还有一个儿子。” 德妃颔首:“正是。那孩子今年六岁。” 太后缓缓点一点头,眉角轻拢道:“这件事,哀家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好好跟皇上谈一谈。不论如何,都要让她们这一家子孤儿寡母得以相聚。” *** 回到西屋,翠云待见打扮过后的宝珍,乐孜孜地迎了出来,道:“姑娘可回来了。十四阿哥刚派人来交代,待姑娘回来之后便到清晏厅相见,十四爷已经先过去了。”
宝珍的心情沉重,根本没有留心听她的话,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坐回到榻上,微微发愣。 翠云注意到宝珍脸上沉重的表情,关切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身子又不舒服了吗?” 宝珍摇摇头,还是默然不语,头却垂得更低了些。 翠云见此,微微有些着急,自己来这里呆了小半个月,还从没见过她这么黯然的样子。 刚要开口,便听外面的有人掀起帘子,“宝姑娘。” 翠云应声抬头,只见,来人是十四阿哥身边的宫女,于是,客气道:“宝姑娘刚进的屋,我正要过去通报一声呢。” 来人也很客气道:“我们爷备了些膳食小吃,想请姑娘过去一道儿尝尝。”说完,她稍微斜睨了一眼榻上,很快又垂下了眼帘。 翠玉闻言,回头看了看宝珍,故意“哎呦”了一声,道:“真是不巧,我们姑娘突然有点不太舒服,恐怕今儿都不能出屋了。” 来人闻言,有点意外,但转念想到宝珍伤病的身体,便点了点头转身告辞。不过,不到半柱香时分,她又来了,手上还多提了两个装得满满的食盒,说是十四阿哥特意留给宝珍姑娘的。 不过此时,宝珍无暇顾及这些,只打发了翠云出去歇着,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待到一个人时,宝珍将收于袖中的血玉拿出来,手指不自觉地抚着那光滑的壁面,想起自己进宫之前,阮氏的震惊和激动,眼睛顿时蒙上了一层雾气。她不敢相信母亲是如何从这刻骨铭的痛楚中解脱自己的,还是,她根本就没有释然,只是把还淌着血的伤口掩藏的更深,不让任何人轻易发觉。 想到这里,宝珍心中不由一阵酸楚。明明是相濡以沫的至亲,自己却不知阮氏的身上藏着如此幽怨的秘密。不,她不再是阮氏,她是吴世珂。缓缓闭上眼,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流出,各种滋味袭上心头,跟着,一股凛冽而清晰的寒意逐渐酝开,仿佛就要瞬时覆住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