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千回
第二百八十八章 日子,不经意间,从眼前滑过,在身边流逝。【】 夏天悄悄走了,秋天来去匆匆,冬日,掩埋在大雪纷扬中,一年又这样过去了。 郑绥站在廊庑下,只瞧雪花漫天地飞舞,北风呼啸而过,寒风肆意凌人,吹得脸蛋生痛,似刀刮一般。 北地冬日里的风,一如既往的冷冽而干燥。 辛夷拿着一个暖炉递到郑绥手中,劝道:“小娘子,这会子雪太大了,不如等雪停了再去曲院。” “没事,带上几把没伞,准备双高齿木屐。” “小娘子,”辛夷惊讶不已,“小娘子这是打算走路过去,不坐肩舆,这哪能行呀?”说到后面,语气中透着极其不赞同。 “这儿离曲院,才不过几步远的距离,你昨日不是见了,十四郎住在东院的客房,离得那么远,还是走路过去的,况且,家中也没有谁乘坐肩舆。”郑绥说完,心头又重复了一句,是的,家中也没有人乘坐肩舆。 绝不愿意承认,是前日,受了王十四郎的话的影响。 王十四郎说:雪中撑伞步行,亦有一番境界。 “可近来,除了小娘子,家中的其余娘子,都很少出院门。”辛夷依旧不同意。 入冬以来,为免十一娘阿罗来回跑,最近都住在主母诸葛氏的院子里,并且,自从诸葛氏在这宅子里住下,除了初一十五外。平日,把二娘子冯氏和三娘子张氏及六娘子卢氏的请安都给免了,近来。天气冷,连大娘子李氏都把冯氏等三位姒娣的问安给免了。 郑绥忙地反驳,“昨日下午去曲院,二嫂也是走过去的,让你去准备,你就去准备,怎么这么啰嗦。”郑绥不喜欢仆妇。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觉得仆妇太过啰嗦,管东管西。碍手碍事,如今看来,这辛夷让大嫂屋子里的李妪教导的,也有向仆妇发展的趋势。 “二娘子去曲院的时候。可没有下雪。”辛夷满是无奈。但还是让终南去准备油纸伞和高齿木屐。 外面冷得厉害,郑绥手捧着暖炉,倒没有坚持自己撑伞,这让辛夷等人松了口气。 这雪,从早上开始,下了大半日功夫,都不曾见停,而且越下越大。木屐踩在雪地上,发出吱亚的声响。一步踏出一个脚印,在这漫天白茫茫的世界,落下一连串屐齿印,感觉好似使在雪上作画一般。 目光盯着脚下,极其的认真,似完全沉浸于这份娱乐中,直到曲院到了,郑绥还没有意识到,直到辛夷轻拉了一下她,才晃过神来,转头望去,只瞧着大兄郑经和王十四郎王猷,正站在东厢的廊庑前,似在说什么。 这么冷的天气,怎么不在屋子里说话,倒站在廊庑外。 郑绥愣了一下,瞧着大兄郑经已看到她了,只得沿着游廊,走了过去,“阿兄,十四郎。” “来了,去见你阿嫂。” 听了大兄郑经的话,郑绥忙地应声喏,刚欲往正房而去,又听大兄郑经问道:“怎么这么大的雪,你不坐肩舆,反而走了过来。”他若没记错,前两日,郑绥来曲院,是坐着肩誉过来的,那天,来的时候好似并未下雪。 郑绥神情一僵,“家中几位嫂子出院子,从来不坐肩舆,单单我一个人,倒没意思了。” 郑经有些不信地看着郑绥一眼,不过只轻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挥身让郑绥去正房。 郑绥巴不得立即离开才好,自是忙不迭地行礼告退。 然而,临走时,无意瞥了王十四郎一眼,正对上他那双明亮的眼眸,此刻,闪闪发亮,不加掩饰地含着笑意。 顿时间,郑绥满脸窘意,并且,心头一阵发虚。 她明明说的是事实,怎么好好的会心虚。 果然,她是不能撒谎,要不然,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自从天气转寒,大嫂李氏便又开始躺在床榻,下地都很少,更别提出门,好在这宅子,不比南地的宅院,屋子里都铺有火坑,郑绥进屋的时候,一阵热气从里面扑来,脱下斗篷,换上丝履。 因还在孝期内,几位兄长,依旧住在外面,各自都没有回正寝居住,阿耶小祥过后,外面的棚屋拆除改建,用白灰涂墙,并铺用普通寝席,今年冬天的情形,比去年好上一些,刚才瞧着大兄的脸色,虽有些削瘦,但已比去年这个时候的形销骨立好上许多。 进屋后,大嫂李氏手中正拿着一卷杂记,瞧见她过来了,放下手中的杂记,望向她问道:“外面还在下雪?” 郑绥嗯了一声,近前,只瞧着李氏伸手捋了一下她额头的流海,“都沾上雪花了。” 郑绥笑了笑,握住李氏有些微凉的手,“阿嫂今日觉得怎么样?” “我这还不是老样子,精神好的时候,看几页书,和石兰她们说说话,精神不好的时候,就睡觉,我发现,我都快要冬眠起来了。” “昨日新来的那个疾医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不过是又开了一堆的药,今日早上喝药的时候,我还和你大兄说,要是我像你这样,喝不下药,估计这病就不用治了。” “谁说我喝不下药。”郑绥脱口反驳了一句,对上李氏打趣的目光,仿佛在取笑她当年第一次喝药,全吐在李氏身上的事,不由抿嘴一笑,侧身靠在李氏肩上,“阿嫂,那都是从前小时候的老黄历了。” “行,不提从前了,”李氏伸手揽着郑绥的肩头,“我旁眼瞧着,十四郎的性子好,想来以后也不愁没人哄你喝药。” 郑绥一听这话。脸一下子涨红起来,高喊了声“阿嫂,”语气十分不满。微微撅着嘴,“怎么好好的,说起这个做什么。” “好,不说。”李氏瞧着郑绥臊得慌,忙地打住。 这一年多来,她瞧着郑绥和十四郎相处得极好,心头也越来越放心。和桓叔齐的事,总算是过去了。 谁还没有年轻过,那不过是一段年少时光罢了。 说起来。当初她和郑经提起,让郑绥和王十四郎接触一段时日,郑经曾犹豫过,只是她一力劝说试一试。郑绥当时的精神状况很糟糕。郑经极为担心,才勉强答应。 如今这样的结果,想来郑经也是满意。 “对了,今年过年,王十四郎要回晋阳,过几日就走了。” 听了大嫂李氏的话,郑绥随口一问,“什么时候走?” 晋阳在北方。如今天气已经这么寒冷了,越往北走。只会越冷,这会子都还没有出发,再迟些,冰天雪地的,路就会更难走,想在小年前,赶到晋阳,怕是来不及。
“过几日,等你过了生日,再起启程。” 郑绥轻啊了一声,摇了摇头,“又不及笄,提前出发,或许能早点赶到晋阳,现在往北地的路,又不好走。” “你大兄也这么说,只是熙熙,他既然有心,我们就别辜负了。” 郑绥实不知该如何接,对上大嫂殷切的目光,只好应了声,“知道了。” 晚上的时候,郑绥起身告辞,看了眼跟进来的大兄郑经,临走时临时起意,附在阿嫂耳边说了句,“阿嫂,我可听阿一说,阿兄还常喂阿嫂吃药。”说着,瞧着大嫂李氏脸色瞬间一僵,忙地跑出了屋子。 最后,听到李氏气急败坏地说了句,“都是你。” 满是嗔意的口气,令郑绥会心一笑。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虽早已入夜,但雪光使得外面很是亮堂,便没有提灯笼。 出了院子门口,郑级正碰上候在外面的王猷。 高高瘦瘦身材,站在雪地里披着件鹤氅,雪光映照下,目若点漆,脸庞白晳,整个人看起来仪姿俊逸,风雅清华。 “还在。”郑绥轻道了句。 王十四郎颔了下身,淡淡地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年半以来,早已养成的习惯,不约而同地转身,往湘竹馆而去。 原本以为,该是一路的安静,到底郑绥先开了口,“听说你要回晋阳了。” “过几日就走。” “什么时候回来?” “近期内大约不会,朝廷又发了征辟令,崔中书监来信,让我开春去平城。”王十四郎口中的崔中书监,就是郑绥的外祖父崔寔,现今平城朝堂上的中书监。 这件事,下午的时候,大嫂李氏并没有和她说,故而,郑绥听了,倒是一惊,停住了脚步,“是外祖父让你去的。”说着,转身踢了下脚下的雪,“我也好想回平城。” “等你出了孝期,可以去平城探亲,那时,我也应该会在平城。” 郑绥听了这话,回过劲来,脸上有些许臊热,没有吱声。 又听王十四郎道:“我还从没有去过平城,和我说说平城吧。” 平城。 郑绥只觉得记忆近在眼前,又觉得遥远,“平城民风剽悍,风气大开,女郎们都喜爱出门骑马出去游猎……她们性子豪爽,最喜欢美男子……” 一直说到湘竹馆前,郑绥还没说完,抬头看了眼门匾,顿住了脚步,“今儿就到这儿了。” 王十四郎点头,含笑道:“外面冷,你快进去吧。” 郑绥转身走了几步,到门口时,忽然转过身来,望向王十四郎,目光上下打量着了一下王十四郎,打趣道:“十四郎,我还真担心,你去了平城,会让那些贵女们抢去做夫婿。” 话音一落,就瞧见王十四郎笑容忽地僵住,似定格了一般,满脸错愕,先前悠然的神态,全是不知所措。 这还是头一回,郑绥见到王十四郎这么不一样的表情,怕自己忍不住突然笑了出声,忙地转身往里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