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展虎威以寡敌众
呵,上一次只是私下里知会府里的人,这一回却是当众宣布,连军法处置都弄出来了……看来老爷子已经晓得她要向他请教什么了。 凝宝望望虚掩的门扇,垂眸不语。 半夜受袭,险些丧命,说她不生气是假的,要她咄咄逼人当众坍台她倒也做不出来,不过…… “全叔,有个事要麻烦您。”她挨近些,低声道:“等您给爷爷去信的时候,请代凝宝转告爷爷……爷爷的好意,凝宝领受了。凝宝要请教爷爷的问题先记着,若是中间再无端生了周折,待爷爷返来,凝宝定当一并请教。” 全叔不自在地干咳一声,悄悄退后两步:“是,表小姐,老奴当如实告知王爷。” 凝宝微微一笑,瞥眼面面相觑的护卫们,高声道:“爷爷既已出门,我便不怕再扰到他老人家。各位,咱们就凑合下,在这儿把该了的都了了吧!” 众护卫吃了一惊,齐齐看向全叔。全叔却退到一旁,袖起手来,淡道:“表小姐有令,何人不从,即刻以军法论处,杖八十,逐出王府。” 众护卫看他目光炯炯,分明蓄意为之,抬头瞧见三楼正对这方的那扇窗户虚掩着,心里便有了底。 他们当即退出一丈开外,围作半圆状,留出中间大片空地。齐喝一声,拔刀在手,却迟迟不上前。 凝宝笑笑,慢吞吞走到中央,朗声问道:“刀剑无眼,可有人要同我立生死状?” 她不是存心找茬,也不是想借机立威。只是,他们忠心为主是一码事,装聋作哑草菅人命又是另一码事。 今日他们可以遵从老爷子的命令袖手旁观,他日乐平胡作非为,他们敢对他说一个不字? 愚兵拥戾将,恶仆毁良主。 她既是决定要让乐平成器,就绝不允许有任何会将她的努力都付之一炬的隐患! 无人应,她便不解长鞭,环顾众人,道:“不立生死状,那就请诸位收刀,同我拳脚切磋即可。” 众护卫瞅瞅全叔,又看看赤手空拳的凝宝,虽是有些犹豫,却也不愿得罪了这现下受宠的小主子,除了两三个仍持刀不动,其余都真个儿把刀归鞘。 这位表小姐不过是找不着王爷在闹脾气,随便去个人跟她过两招,再露个破绽让她胜了,今儿这事许就能结了吧。 护卫们多是这样想的。 谁知副总领刚使眼色让王府护卫队里一个绰号叫“小猴儿”的年轻人站到场上去时,凝宝却傲然一笑:“单打独斗太费时,诸位若不嫌我托大,就作一回了结了吧。” 他们皆是一愣。方才他们收刀时未曾出声的全叔此时忽然开口:“还不照表小姐的意思去做?” 八十几个大老爷们要去围攻个小姑娘,他们也是头一遭。命令下来了,不能违抗,心里却不舒服得很,一群人呼啦啦朝凝宝冲过去,十个倒有九个存了敷衍之意。 听到打前锋的同伴陆续痛呼倒下,后头的人还道这些家伙果然演技高明。待得凝宝周围趴下了一大片,他们才觉出不对。 只见她在人堆里忽地腾起、落下,扫堂腿之后便重拳跟上,姿态何其蛮横,简直气势如虎,哪里是什么弱女子来? 护卫们怕伤了她不好对宗政宣宏交待,有刀用不得,但挥拳出掌时倒也不敢再掺半分假。 一时间余下的四五十名护卫与凝宝拳来腿往战作一团,人影闪动,直叫人眼花缭乱,纵是全叔看着也觉头大。 三楼凑在窗缝前的两个老头子却因着居高临下占足优势,瞧得津津有味。 刚赶到楼下的卫戍扫眼战团,见全叔冲他微微颌首,略一迟疑,加入战局。 凝宝无意间瞥见他来了,嘴角盈起点笑意。 能进王府当差的护卫,没哪个是银样镴枪头。虽不是当年随南斗王征战沙场的老将,入府后也是接受过专门训练的,单打群斗皆可。 只是……他们日常是分编成六人一队,联手出击的方式已成了定式,突然间多出那么些人,又没时间整队重来,叫凝宝占了三分便宜。 因是女子,护卫们都避开她的脸部胸部进行攻击,知道王爷在上头观战,不敢使出撩阴腿之类的招数,十成力也只敢用上六成,叫凝宝又占三分便宜。 剩下四分……凝宝还用得着占么? 她下盘够稳,腿弯中了一脚也不倒,觅准机会一拳击出,随即沉身曲肘,前后便见有人倒下。 她腰身够软,肩头挨了一掌,她当即后仰下腰以手拄地,双脚向前踢出,顺势飞旋,扫翻一批。 她速度够快,在掌影拳风中游移,能出手就出手,扛不住就猫腰从对手的腋下嗖地钻过去,转至人身后再做攻击。 最凶险是卫戍屈指快要捏住她的喉头,副总领出掌劈她背心,左侧拳将至腰,右侧又有扫堂腿袭到,宗政宣宏都替她捏了把冷汗。 她竟弓腰低头避开卫戍的手,腰往右一荡又往前一摆,好似风吹杨柳,躲过左侧的拳头,蓦地转身轻轻一跃,身子朝后一贴—— 袭来的腿和掌都落空,还把卫戍弄了个大红脸! 时机稍纵即逝,对手微怔,她的拳脚已毫不留情地递过去。 对面两侧的护卫被撂倒,她却又晃身再次贴上卫戍,双脚踩在他的鞋面上。他进她也进,他退她也退,不管往左往右还是后仰前曲,她脊背都紧紧贴住他的胸腹,半寸不离。 总是面无表情的护卫总领那棱角分明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恼意。红晕透过古铜色的皮肤漫出来,直爬上耳根去。 八十多个手下一百多只眼睛盯着,她却像长在了他身上一样,害得他空有本领使不出……一个女孩子怎地这般无耻? 卫戍窘极气极,偏是无计可施,索性站定了不动,免得凝宝把他当了移动工具进攻别人。不过,这时候没倒下的除了他和凝宝,也就剩六七个了。
楼上,宗政宣宏皱眉握拳,出口的却是一声赞:“亏她想得出来!” 真是,亏她想得出来! 二十七岁的卫戍是八十六名护卫中武功最好的一个,内力修为却不如四十一岁的副总领肖阳。年轻人脸皮薄,不好女色又尚未娶妻,遭凝宝贴住,他就傻眼了。 可有了他这个好盾牌,谁还敢使扫堂腿?谁还能从后进攻?两侧出拳怕把他也打中,哪个敢冒得罪上司的危险出手?就算正面攻击,万一她突然蹲下去,挨揍的不是就变了卫戍? 这丫头简直……简直狡猾至极! “到底是哪个混账教出来的徒弟!?”宗政宣宏一拳砸在窗框上,“教出来也就罢了,竟然还放出来……老酒鬼,你看看,要是她存有异心,谁制得住她?” 刘成万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摸着鼻子笑起来:“所以说,有她在,你还用得着担心你那两个孙子?赶紧收拾收拾,跟我出去痛痛快快玩几天吧。” 楼下,凝宝已心满意足地收手。她飞快地跳到一边,瞅着卫戍“含羞带怯”地一笑:“幸亏有你,卫总领,不然人家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不等卫戍回应,她又收起那从流香处学来的“小女儿娇态”,抱拳朝鼻青脸肿的护卫们环揖一回,挺直腰杆,正色道:“诸位可知今日我为何要同各位‘切磋’?” “好嘛,揍够了还要训话……真不愧是做人师父的。”刘成万乐得不行。 宗政宣宏不理他,竖直了耳朵听她要说啥。 “古有齐父多病却好酗酒,儿熙泽不但不劝阻,反顺父意屡屡奉上佳酿,令父亡于酒……此为愚孝。后有奉祈将军无谋多败仗,帐下将领不但不警醒,反轻信将军之策,与十万兵勇一同下黄泉……此为愚忠。” “愚孝者,终葬其亲;愚忠者,害人害己——诸位,侍主该至忠至诚,主子行善积德,你们听命行事,很好。但若主子行事有偏差,难道堂堂七尺男儿连是非好恶都分不清,连劝谏都不敢,宁肯捂住耳朵装聋子,遮住眼睛装瞎子,跟着主子走错路吗?” 凝宝自认话已说得够清楚,收了严厉之色,淡道:“可忠诚,不盲从——这就是今日我想告诉你们的。希望夜间的事,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护卫们被她问得抬不起头来。起初还暗道代王爷受过好冤枉,想想却又觉得她的指责大有道理:总不至于主子哪天心血来潮让他们杀人放火,他们也言听计从吧? 卫戍和全叔听了这番话,缓了神色。三楼上,刘成万一个劲儿竖大拇指,甚至宗政宣宏也不由得露出点赞赏的笑意。 “我老了……”他感慨着,阖紧窗户,望望刘成万,笑容里就掺进些无奈,“行了,这回你如愿了……走吧,老酒鬼,这儿就留给小丫头去cao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