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俗变移(小修)
这几个月,她虽然仍为三年前那件事担心,不怎么出门,但心情却极为轻松,只等过了建元二年上巳节这一关后,就开始考虑赎身的事情。 这些年,她故意表现出五音不全乐感极差的资质,自然没有如同史书那般成为平阳府讴者。 原以为上巳节这一关不算什么难题,却在前两天前得知自己可能要献舞。 虽然没过多久,末儿的脚就极“不幸”地扭伤了。然后又因为脚伤,“不小心”滑倒,把手也给摔伤了。 这般顺水推舟的配合别人糟蹋完自己后,末儿以为自己到时候肯定不用出场。 却没想到等来的是孔媪的这一番话。 露出端倪吗? 现在想来,的确如此。 西汉不是大明,没有三从四德的约束,离班昭写下《女诫》还有两百多年。自己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却在三年中几乎没出过大门一步,怎能不让人起疑。 而素来谨慎小心的自己,居然在三天之内被人陷害了两次,而每次受伤的地方刚好是献艺时必须用到的部位,比如脚,比如手。如此巧合,自然会惹来猜疑。 正当末儿在为三天后的事情烦心的时候,今日轮休的卫家二女少儿带着出生不到一年的霍去病游玩而归。 抛开心头纷乱思绪,末儿走到少儿面前,刚想接过小去病,却被少儿侧身闪避开。 少儿一边给怀中幼子换上干爽的汗衣(一般为红色,儿童所用),一边嗔道:“你呀,手脚不方便还想着忙东忙西的,不是添乱嘛!” 末儿跪坐在一旁,看着少儿艰难地给一点也不安分的小萝卜头更衣,撇了撇嘴:“哪有!”随手拿起长兄卫长子新做好的拨浪鼓,逗弄正在牙牙学语的去病,“去病乖,叫姨姨。姨——姨,快叫呀!” 小孩子正是对会动会响的东西感兴趣的时候,挥动着双手想将拨浪鼓抢过来。末儿在小范围内左右舞动手中的玩具,就是不让去病碰到。 去病的不配合,使得更衣这件工程变得越发艰难,少儿忍不住一丝暗恼,看到儿子憋红的的小脸,终于忍不住了:“卫末儿,把小鼓拿给去病!” 失去逗弄孩童的玩具后,一时间无所事事的末儿回到厢房,随手拿起一件绣件打发时间。 待到卫长子等人回来,一家人用罢夕食后,末儿在卫长子的示意下,一同出了屋子。 卫长子笑得温和:“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末儿微微摇头:“已无大碍。” “你于音律一道毫无所知,三日后将如何应对?” “孔媪有言,届时另有两名讴者一同献艺,我不过是滥竽充数而已。” “此时正值暮春,半暖半寒,注意身子,小心染上风寒。” “诺。” “注意饮食,还有,注意身体,别太晚就寝……” “诺。” “……” “……” 末儿终于忍不住了:“长兄,你究竟有何事要与我商谈!这般遮遮掩掩,岂是大丈夫所为!” 卫长子踌躇半响,双眼微闭,深吸一口气后,猛地张开双眼:“三日后你到底有何打算?” 末儿一愣,马上醒悟过来,眼前这位长兄已经知道三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了。 只是,有何打算?末儿思索片刻,仍是一脸迷茫:“我不知道。孔媪告诫我不要自作聪明,轻举妄动。可是,”末儿抬头看向卫长子,“我不甘心。不甘心!人奴之子,本是水中浮萍,空中飘絮,身不由己。但最起码,我可以期待,期待有一天能够脱离奴籍,过上安稳的生活。当这一切近在咫尺时,却被告知一切只是妄想。长兄,这叫我如何能甘心,如何甘心!” 说着,末儿忍不住抽噎起来。这十多年,她费尽心思,步步为营,一面承受对前世亲人的自责与内疚,为的就是一朝摆脱这个宿命。 此情此景下,末儿忍不住失声痛哭,借此机会,将多年来压抑在心中不能外道的情绪宣泄出来。 卫长子轻轻拍拍末儿的肩膀,沉声说道:“末儿,无论你有什么打算都好,只要记住,没有必要为我们委屈自己。” 末儿双眼直视卫长子的眼睛,泪眼之中,惊奇地发现一向温和的长兄,眼睛居然黑得发亮,锐利得仿佛能看透世间所有的秘密。 还没等末儿反应过来,卫长子眼中的利芒便消失不见。 听了卫长子的话,末儿心情好了不少。可想到被父兄逼迫而入平阳府的良家子女梁氏,末儿心思一转,语中略带试探:“若我能得蒙帝宠,全家自可从此脱离奴籍,长兄亦可借此良机一展生平所学。若委屈我一人,能让全家就此飞黄腾达,何乐而不为?” 卫长子用着温和而有力的声音答道:“卫家女子若有所求,我身为长兄,满足其心愿自是义不容辞。卫家男儿若有所求,当凭自身本事一偿所愿,不需要,也不能要血脉至亲为自己作出任何牺牲。末儿,作为家中幺女,你只需顾好自己便可。” 末儿站在屋外,仅仅看着卫长子慢慢走进屋里的背影,高大,挺拔。虽未经风雨,未得历练,却已然给人安全可靠的感觉。 这,就是她的长兄。自阿母去世后,用稚嫩的肩膀,毅然为一家七口撑起一片天空的长兄。 长兄如父!父爱如山! 史书中记载着他未能有机会一上战场,没有机会看到meimei子夫母仪天下,更不曾看到卫家一门五侯,两位大司马的鼎盛富贵。
是否,正因为他为这个家付出太多,背负太多,承受太多,所以才会在天子欲予重任之际溘然长逝,才会未来得及施展抱负便与世长辞。 脑海中闪过无数次进食时,自己木盌中暗藏的rou末,长兄从自己的饭食中省下来的rou末。末儿尚还记得,当自己无意中得知,全家上下能不时吃上rou的,只有自己一人时,是何等的震惊。 再联想到今生的亲人的其他亲人,前世的父母兄长,末儿忍不住一阵内疚:他们在不曾觉察的地方,在衣食住行的细微之处,究竟为自己默默付出了多少。 生平第一次,末儿这般的反问自己,反省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 也许,自己是在是太自私了,也许自己该为亲人作出些让步了。 三天后,正是三月上巳。 平阳府上下早已按礼制打扫好住所,清洗好宴饮所用的各种器具。诸事准备妥当,只待皇帝在霸上临水祓除后,驾临公主府。 对于周围的纷扰,卫末儿并不曾放在心上。 拿着将要换上的衣裳进入阁间,末儿囧然地看着将要换上的内绔,加长版的袜子。 虽然早就知道昭帝之前,汉家上层的服饰都是开裆的。可真正看到实物,并要穿在身上时,末儿仍忍不住满头黑线。 这样的服饰,在大明朝可是有伤风化之极。 末儿忍不住感叹,这个居然就是最最最正宗的汉家上等服饰的小衣?!怎么连下身羞处都不能遮住!若可以的话,她还是宁愿穿回大明的襦服,这短襦长裙穿在身上实在是别扭。 对着内绔外裳,末儿满腹牢sao:赵武灵王,你的胡服骑射改革为何就不彻底一点!霍光,你为何不是生在高祖时期! 末儿心中暗自高呼:我要连裆裤!我要穷绔! 和以后一辈子穿着这开裆绔相比,她真的觉得做个普通人挺好的。穿犊鼻裈怎么说都比穿开裆绔更能让她接受呀! (卫母共生四男三女:卫长子,卫孺,卫少儿,卫末儿是同父同母的兄妹;卫青卫步卫广皆冒卫姓。 冒姓是指从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的人姓。 汉代从父姓母姓俱可。 因为姓氏开始正式进入平常百姓家,大概是在战国时期。西汉时,人们对于姓氏并不十分看重。甚至到东汉年间,名门之后,邓禹后人邓猛女随着母亲改嫁梁家而冒姓梁,一直到成为皇后后,才改回邓姓。 ps:查了资料才发现,汉代男子连外衣裤子都是开裆的,囧! 于是很能明白为何韩信的“胯下之辱”被称为奇耻大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