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可不可以相信一个人
一如既往的夜，一如既往的房间，可是今天的爱丝莉娅却没有那么容易入睡。与卡莲道过晚安之后，她洗好澡，换上了从克莉斯汀家带来的睡衣，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推开阳台的门。 她没有感觉到一点异常，而这本身，就让她觉得很不对劲。就在今天晚上，好像还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她站在心湖旁的栈桥上，看到水中有个天使的影子。 或许只是因为好奇，她再次拿出了魔杖，双手握住，开始了聚集能量的练习。 晚风从阳台上灌进来，拂过她的手背，脑海中，又响起了那个声音。 “你在召唤我吗？” “你是谁？”她轻声问道。 “我就是你啊。” “就是说……我在召唤我自己？！什么意思，我只是在试着聚集魔法能量啊……”爱丝莉娅皱了一下眉头，尽管这个声音，的确很像是她自己的声音，可她还是觉得无法相信。 “……如果你认为这是魔法能量的话，那这就是……”那个声音忽然消失了，只剩下一小段微弱的回声。 爱丝莉娅猛地睁开眼睛——水晶球杖尖上，一丁点黄色光芒正在闪烁着。 高度聚集的风元素能量。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卡莲，或者其他人。这事情太不可思议了，她觉得自己不管跟谁说都没有人会相信。她指望着庞大的图书馆里会有什么答案，尽管希望不大。 她没有再次听到那个声音，或者看到云彩一般翅膀的幻觉。 吃过早餐以后，爱丝莉娅便同卡莲一起向着图书馆出发了。早晨的图书馆比以往更安静，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卡莲拉着爱丝莉娅直奔二楼，快步穿过几个书架，在一个标着“能量学”的书架前研究了一会，找出了一本《能量学深入研究》，坐到沙发上便看了起来。 卡莲看书的时候认真地就像进入了异空间，无论爱丝莉娅做什么她都不会注意到的。爱丝莉娅在这个书架附近转了一圈——上面的书都太深奥了，她不知道该研究什么。她转过这个书架，在一个标着“元素学说”的书架旁踱来踱去。 书架的后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爱丝莉娅愣了一下，向后一退，看到书架对面似乎有个人影。她轻手轻脚地绕过书架—— “啊，校长先生？”她吓了一跳。 校长先生每次出现都带给人一些意外。今天的老校长换了一身衣服，不那么旧的白袍子低端绘着深蓝色的繁星，他抬起头来，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人。 “克莉斯汀小姐。”他小声说，“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跟卡莲来查资料。”爱丝莉娅回答，“校长先生也来得这么早啊？” “呵呵。”校长笑得很单纯，胡子一颤一颤，“我经常来这么早啊。” 校长的手里捧着一摞旧报纸。迦南这里的报纸，没有什么大事的话是不会印的，有什么大事的话，也要由仙德拉城的迦南报社把原稿寄给各地的印刷社，并不算是什么及时得到消息的好办法。何况20个铜币一份，够穷平民一顿饭的钱了。不过，如果你不是这么急于得到新闻，又有些闲钱的话，那收集报纸可以让你了解到很多事情。 校长注意到爱丝莉娅正在往报纸上看，他连忙把报纸收起。爱丝莉娅只瞥见报纸上有一张油印的版画。 “我正要把这些报纸还给图书馆。”校长说着，把一本古代语书名的书压在报纸上面，“巧啊，我也在查资料，你们打算查什么资料呢？或许我这个老书虫可以帮帮你们呢。”校长幽默地挤了下眼睛。 “嗯……”爱丝莉娅犹豫了一下。校长说的很对啊，她怎么没有想到。不管怎么说，校长也是一位老魔法师了，懂得一定很多。两人走到中央的栏杆旁边，从这里能望见一楼的大厅——与穹顶相互辉映的星空。 “昨天……我在练习能量聚集……”看到校长眼睛里露出一丝惊讶，她连忙解释，“是卡莲的老师提前教了他们，她叫我陪她练。” 校长点点头，没有作声。他仰望着那片布满星辰的穹顶：“你遇到什么无法理解的意外了？” “唔……”爱丝莉娅低着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指尖，“我好像看到了奇怪的幻觉……” “呵呵，你不是第一个，有人在冥想的时候都会产生幻觉呢，说说看，看到什么了？” 校长朴实的微笑让爱丝莉娅一下子放心下来。哦，原来练习能量聚集是有可能产生幻觉的啊，看来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事。这么一放心，她就把昨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校长了，包括她还听到一个自己的声音，还跟她对话呢。 “哦？翅膀啊——”校长的眼镜后面闪过一抹惊讶，“长长的、像云彩一样的？” “嗯，是啊。”爱丝莉娅点点头，“很奇怪的翅膀呢。” “嗯……”校长陷入了沉思。 爱丝莉娅耐心地等着校长开口，然而校长却突然问了她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喜欢这个学校吗？” “啊？”爱丝莉娅被这话题的跳跃吓了一跳，她怔了一下，“喜，喜欢啊……” 有雪儿在啊，她随时都可以找到雪儿。还有，她是在这个学校认识卡莲的，还有艾娜学姐。这里很美，有游着红色银色小鱼的一湾清水，有广阔无边凉风习习的心湖，还有这个有着深邃色彩的图书馆，这些，她都喜欢。虽然有着满满一红本本的校规，她却感觉很自由，而且，很安全。 校长双手扶着透明的栏杆，目光从穹顶移动到大厅的地面，一上一下，星辰总是隐藏着太多神秘的智慧。 “你相信别人吗？” 校长的声音很轻，仿佛不是在问他身边那个女生，而是在问这逼真的星空。 “我？”爱丝莉娅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什么相信……” 她突然沉默了，校长这个问题，其实是很难以回答的。10岁之前，她从来不懂得隐瞒什么，做个乖孩子，享受被捧在手心的宠爱，那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即使只是这么一个单纯的孩子，却被迫在一夜之间，改变所有的轨迹。她望着校长手中的报纸，想必那些她依然害怕面对的过去，也以某种方式被记录下来了吧。无论对于别人来说，一年前的那个春天那意味着什么，对于她来说，那就是人生的分界线啊—— 看过了毁灭，也见过了生命的无助。以往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一下子懂得了死亡的恐怖滋味。从那时候起，她就不敢对任何人敞开心扉了吧，无论对谁……她都没有说出那些话来。过去、或者现在的真实想法，不敢说出来。害怕被伤害，也害怕伤害别人。 是的，她对茉莉说过，不过茉莉是听不到的。而且现在，她再也找不回茉莉了…… 她转过头，像校长那样凝视着地面。在遥远的星星一般的灯光下，地面仿佛也在闪烁着。 “校长先生。”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吧，谁也不可能把一切都说出来的。其实我现在，对于卡莲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不知道的地方，但是我们仍然是好朋友，我也不会觉得卡莲不相信我，不就是这样子的吗？” 校长点了点头，点得很沉重。 “你说的没错，我们每个人都有秘密，这个世界不允许人与人之间太过坦诚。只是当内心的担子太重的时候，能有一个可以完全相信的人，共同分担，或许人生的道路，就能走得轻松一些。” 校长长长地叹了口气，眼光落到怀里的报纸上。 “我显然，也不是一个足够坦诚的人。” 图书馆的大门方向，此时走进来两个熟悉的身影。爱丝莉娅还在想着校长的话，恍惚了一会才意识到他们是谁。 “啊？是艾娜学姐和利文学长……”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哦呵呵，是我的学生会会长与副会长啊——”校长笑了起来，他情绪一向变得很快，完全忘了刚才的话题似的。 “利文学长是学生会的副会长啊。”爱丝莉娅惊讶地转过头来。 “是啊，不过比起会长，这位少年实在是太低调了，呵呵。”校长捋了一下胡子，“下去打个招呼？他们看起来好像也在‘查资料’呢。” “哦，嗯。”爱丝莉娅犹豫地点点头，“那，校长先生再见。”说完她转身要走。 “爱莉……”校长轻声的称呼却让她一下子愣住了，她停下脚步，惊讶地回过头。 “如果你没有办法把克莉斯汀家当做自己的家的话，就把这个学园当成一个家吧，可以吗？” 爱丝莉娅疑惑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一个你和朋友们的大家庭。”校长补充说。 “嗯，好的。”爱丝莉娅微笑了一下，再次告别，朝楼梯走去。 爱丝莉娅没有再回过头来，而老校长，却始终凝望着她的背影。金色绚烂的发丝，还有一对隐藏着太多伤痕的翡翠色眼睛——明明只是一个孩子。老校长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无论她是谁，她都只是一个孩子…… 至少，在这个学校里，希望你能够忘记担心与害怕，忘记失去的痛，仅仅作为一个孩子而快乐地笑着。就算此时此刻，你还没有办法打开心中的堡垒，希望你还没有失去一颗相信别人的心，相信世界上还存在着真诚与善良，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一定会懂得，那些经历，都会是你坚强地走下去的力量。 我的公主殿下。爱丝莉娅·塔罗特……在你知道自己所背负的一切之前，我会尽我的一切力量，让这个学园，给你留下一个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