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仙都新城
听说仙都港的蒸汽车站是迦南帝国第一个蒸汽车站。爱丝莉娅站在车的一侧，目光从几处苍白的没有什么装饰的石柱上扫过去。蒸汽车站的基调是白色，在这个季节，只会让人感觉更冷。她望着前方一排高低不一的房屋，在房屋前面，挂着金属雕刻的字样——仙都港站。 虽然还是早晨，这个车站却已经聚了不少来来往往的影子，有几个推着手推车的小贩已经开始叫卖起来。爱丝莉娅想跟上那对车上的母子，毕竟她连该往哪里走都不知道。 那对母子被一个衣衫褴褛的秃子拦住了。 “大姐，大姐，行行好，女神保佑您……” 哦，原来是个乞丐。这乞丐看起来有些年纪，他弓着腰，脏兮兮的脸上尽是可怜的讨好表情，他伸出一只手来。抱着孩子的妇人皱了皱鼻子，露出厌恶的神情，快走几步离开了车站。 乞丐并没有什么失望的意思，他扭头看见了爱丝莉娅。 “小姐，小姐。”他摊着手走了过来，“一眼就看出您是最善良的人了。”他故意亮了亮满是补丁的衣服，好让人看到他是多么的穷，“您就行行好吧，赏两个铜币买点水喝，女神保佑您，女神保佑您……” 爱丝莉娅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她低头摸了摸村长给的包裹——里面还有414个铜币。她思索了一下，眼前是那乞丐热切的目光。 她拿出两个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乞丐手里，乞丐立刻鞠起躬来。 “谢谢您，美丽善良的小姐，您一定会交好运的。”乞丐笑了，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爱丝莉娅手里鼓鼓的包裹，“小姐，小姐，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吗？”乞丐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不，不用了。”爱丝莉娅给乞丐点头示意了一下，从那对母子离开的出口跑了出去。 哦——乞丐……爱丝莉娅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内心忽然低落了一下。 她现在的情况，或许比乞丐好不了多少吧……爱丝莉娅摇了摇头走出出站的走廊，因为下了雪，尽头很是明亮。 以为蒸汽车站的外面应该和落叶小镇的蒸汽车站外面一样是一片空旷，所以，当她看到眼前的广场时，惊讶地差点连包裹都掉到地上。 扇形的广场，看起来应该比落叶小镇中心的钟塔广场还要大吧。树梢之上与长椅，都落了一层积雪，隐隐约约能看出椅子的黑漆。爱丝莉娅向前走了几步，眼前是一个背对着她的白色天使雕像，矗立在黑色石头垒成的圆形水池中，水池已经结了冰，她绕到雕像面前。 天使紧闭着眼睛，嘴角挂起一丝微笑，头发高高盘起，手臂与翅膀一同张开，做出轻盈的跳舞姿势，阳光从天使的翅膀舒展的方向照到爱丝莉娅的脸上——雪突然停了，就像它开始下的时候那般突然。 雕像下的石柱，刻着几行字。 S1535，仙都港站，弗立兹·塔罗特。 这是前年，仙都港蒸汽车站建成的时候，父皇赠给仙都港站的雕像。 爱丝莉娅在天使的面前驻足了很久，直到太阳爬上了翅膀的尖端。她伸出手来想要触摸到那些词语，却又不敢踏进结冰的水池，一如她此刻的踌躇。温柔的天使，背着阳光微笑，一脸满足的幸福。 想要读懂这个凝固的表情，一不小心，又让软弱的心沾上了泪滴。来来往往的行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这个独自站在雕像前哭泣的女孩，指指点点地说些什么。 好想回家，好想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至少，想要有个人能陪着她一起旅行。她凝视着天使的脸庞，似乎希望她会飞到自己身边，陪在自己身边—— 天使，会不会也很孤单，站在这个广场的，也只有她自己。所有的目光，都只是过客。可她比自己坚强，即使只有一个人，她仍然跳着幸福的舞步，满足地微笑着。 她看起来好像茉莉。 爱丝莉娅擦了擦眼泪，从包裹里抽出一根面包棍，狠狠地咬了下去。 我要活下去！坚强地活下去！看着我！父皇……茉莉…… 和着眼泪，爱丝莉娅吞下了yingying的面包棍，肚子不满地发出了一些怪声。爱丝莉娅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坐到了水池边缘。 从广场向西边延伸着的，是一条宽阔漫长的街道。爱丝莉娅朝着街道的方向望了一会，拎起包裹。 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游荡着。路边，不是紧闭的房门便是商店，装饰得五颜六色。墙壁上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广告——这里是仙都港，也叫仙都新城，一个蒸汽技术与商业的城市，每个角落都带着烟尘与金钱气味的地方，没有一扇门，会为你无缘无故地敞开。 两年的时光，成就了这个城市——如果这就算是成就的话。那些老贵族，把这里叫做新城，或许也有些许不肯接受的意义。爱丝莉娅并不知道两年前的仙都港是个什么样子，只知道有很多载着来自其它浮空岛货物的驯服过的魔兽曾经在这片天空飞过，那便是蒸汽飞艇出现以前，迦南的空中运输方式——贵族也许还可以通过魔法或者魔法物品进行空中旅行，平民只能一辈子困在同一片土地。 迦南著名的仙都港蒸汽工坊，艾尔法岛仙都港蒸汽飞艇空港，还有那座蒸汽车站，这些都是这个新城的象征。人们挥洒着汗水，日复一日的努力去创造这些奇迹，以前的爱丝莉娅，是用这种敬佩的目光去看待这座城市的。可是现在…… 她抬起头，积雪的温度从脚下蔓延到心里。她停在又一个十字路口，没有谁肯为她停留。 她望向路口处的旅馆，这是一个为旅行的人准备的歇脚之处，但那不是无偿的。她还没有走进大门，门口牌子上的价钱就让她不由地缩了回去。 一天，550个铜币。 她从哪弄这些钱来？ 只有这种时候，才能感觉到那些小小的金属硬币的珍贵。这一次，她清晰里了解了钱的概念。梧桐村的人们，为了这些铜币甚至要冒生命的危险，车站上的乞丐，为了这些铜币已经丢弃了人的尊严…… 旅馆里的老板正冲她笑，那种笑没有温暖，纯粹是商业性的笑容。她摇摇头，咬了一口自己的嘴唇，硬是没有哭出来。 好吧……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我去赚钱，我去打工，我要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靠自己的力量生活下去…… 可是要怎么赚钱？ 继续走在仙都港的街道上，包里剩下的面包棍还有3根，水壶里的水也不多了。穿过一条有很多商店的商业街，却不敢接近任何一家商店门口。她看到比自己还小的女孩戴着滑稽的头饰在街道跳着很有难度的舞蹈表演，她垂下头来——表演吗……她只会弹竖琴，这里没有，只有贵族家才可能有竖琴。 眼前出现了一座三层高的大房子，明显比周围的房屋都高，而且还大得多。房子后面耸立着一排金属烟囱，没有走到跟前，爱丝莉娅便隐隐约约猜出她来到哪里了。 没错——仙都港蒸汽工坊。 爱丝莉娅站在这庞然大物般地建筑前，耳畔是轰隆轰隆的机器声音，有几家小贩在离这个建筑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这里摆上了地摊。工坊用不容易弄脏的黑色砖石砌成，即使如此，墙壁与窗户上也已经留下了很多蒸汽机弄出来的烟尘污痕。 这就是……整个迦南蒸汽技术的中心吗？这就是当年父皇特别欣赏的蒸汽工坊？为什么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一个身着土黄色工作服的小胡子胖子从门口走出来，瞥见了站在楼梯下的爱丝莉娅。 “小孩，站在这里干什么？”他的嗓音有种沙哑，像是旧了的机械。 “我……”爱丝莉娅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鼓起勇气，“我想打工……” “啊？！”胖子惊讶得快把眼珠瞪出来了，“你……打工？你多大？” “……11岁……”爱丝莉娅很小声地说。 “11岁打什么工——”胖子掏出一支烟，点起抽了一口，“你懂机械不？” 爱丝莉娅摇了摇头。 胖子没有再说什么，他用“我也帮不了你了”的眼神看了爱丝莉娅，叼着烟走远。 爱丝莉娅再一次被什么都做不到的失落感打败了…… 垂头丧气地走着，她又想起了那个乞丐，猛地打了一个寒战，因为她忽然感觉自己离那个乞丐好近……她想起乞丐的表情，谄媚地讨好别人的话语……不。她坚定地告诉自己，她不想变成那个乞丐的样子—— 坠下的夕阳把白天最后一点温暖带走了，又是夜晚来临的时候，稀稀落落的灯光在路的两侧亮起，如同繁星一般，隔着紧闭的玻璃窗冷得像是刻在冰上。爱丝莉娅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子，鞋子上沾满了雪，一阵好冷的感觉。 黑色的水池边缘出现在她鞋子的前端，她抬起头，不知不觉中，这双冻疼的脚又把她带回了蒸汽车站广场。 她站在那个天使面前。 夜色中的天使依然在微笑着，跳着优雅的舞蹈，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没有发生什么，她永远都是如此幸福。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是天使……而我不是…… 好不容易维持的坚强哗啦一声碎了，脆弱地像冰似的。她趴倒在水池的边缘，眼泪在冰上凝结，和这池水冻在了一起，她把手指伸到冰上，刺骨地冷。 告诉我该怎么做……天使啊，连你也不知道吗？ 她甚至想到了买张票回落叶小镇，可那样做的话，接下来迎接她的会是什么……她想到村长的话，村长的眼神……她不想辜负村长的好心。 就在她无助地戳着指尖的冰的时候，一个弯着腰的秃子朝她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