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梧桐的故事
络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相当难看，他突然推了爱丝莉娅一把，害得她差点摔倒。 “好啦！走快点啦！”络可几步把她甩到了身后。 终于，两个人都爬上了那座小山坡。一阵轻风把地上野花的花瓣卷起，空气里弥漫了一层春的气息，爱丝莉娅习惯性的捋了捋头发——忽然发觉她早就已经没有以前那一头随风舞动的长发了。 已经一个月了，她，也该习惯了吧。不就是因为打算接受这样的生活，才答应和络可一起去村长家吗……爱丝莉娅稍微整理了一下不小心被风吹乱的心情，抬起头来，像小山坡的东南方向望去。 一条清澈的小溪就流淌在不远的前方。小溪来自日光森林的深处，再消失于日光森林。没有人给这么一条小溪起名字，它简单地就像这整个梧桐村。 在小溪的北岸有一块空地，特意铺了一圈青石板，似乎是个聚会的地方。石板路中间有一棵高得出奇的树。南岸则有一座特别的尖顶房屋——这屋子简直是太显眼了，因为它上面有个很大的木制风车。 顺着风车的方向往西，有一片绿的很整齐的田地，不过爱丝莉娅可不知道那种的是什么，只是看起来田地不算大而已。 “风车旁边就是我家了。”络可说，似乎还带着火气，“好啦，你看够了没有！我们要下山了！还得赶路呢！”没有给爱丝莉娅休息的时间，络可就带头朝山下奔去。唉……为什么络可的体力就这么好呢？爱丝莉娅摇了摇头，说句老实话，在这一点上，她很羡慕络可。 还没有到山下，爱丝莉娅就发现那棵树——她立刻惊讶地站住了。这棵树和日光森林里那些繁密但不太高大的树明显不一样，它差不多有10米多高，树干得好几个爱丝莉娅才能抱过来，叶子是掌形的，像扇子似的，又疏又粗的枝桠舒展着春天的颜色。爱丝莉娅没有见过这种树，但她记得似乎在书上看过。 “啊，这个不会就是梧桐树吧？” “你才看出来啊——”络可没好气地说，他也停了下来，站了一会，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爷爷说，以前，这里有很多人的……就在这棵树下。不过他们都搬走了，人越来越少了。” 络可抬起头来，望着浓密的树冠，从一层一层的嫩绿色中透过点点斑斓。不知道这棵树有多大年纪了，看起来还是生机勃勃的样子，也许，它已经站在这里默默地看遍了无数个有笑有泪的故事了吧。络可好像在想着什么，表情有那么一点点忧伤。 “为什么要搬走啊？”爱丝莉娅只是感到好奇，猛然间想起路上见到的那些空房子，那会不会就是搬走的村民留下的？ 络可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管他们干吗！哼！” 这个家伙，怎么说两句话就生气……爱丝莉娅撇了撇嘴，她明明没说什么啊？ 绕过梧桐树，两人走上了一座没有护栏的木桥，一条一条的宽木板，走上上面会让人有些害怕。木板的间隙下面，忽地窜过一条鱼。爱丝莉娅连忙拎起裙子来——虽然她的裙子根本就不长，只到膝盖下面。 “我说你能不能给我好好走路啊！”看到她那多余的动作，络可又发起脾气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没爬过山还没过过桥吗？我真是服了你了——” “你还服我呢……”爱丝莉娅小声嘀咕着，“你就会欺负我……要是茉莉在这里就好了。” “你好意思说！”络可涨红了脸使劲喊了起来，“为什么你这样的人可以天天跟茉莉住在一起还吃她做的饭穿她做的衣服……” 络可的怒火有一点酸溜溜的味道，爱丝莉娅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他又犯什么病了。 村长家的房子没什么特别的，和大家一样，都这么小，这么破旧。平民和贵族是不一样的，不是从住处上就能看出地位的高低。或许，村长也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的村民而已。 爱丝莉娅以前没有见过村长，只是听说他是个很和蔼的老爷爷。 “到了到了到了。”络可很不耐烦地嘟囔着，一脚踹在门上，“爷爷！我把小怪物给你带过来了！” 门一踹就开了，看来也没有锁。从屋子里传来老人乐呵呵的声音：“毛头，又没有礼貌了。” 村长穿着一身青布褂子，套着一个褐色马甲，头上已经没有多少头发了，只剩下一把花白胡子还是挺浓密的。他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向爱丝莉娅招了招手：“欢迎，我在等你呢，爱丝小丫头。” “哦。”爱丝莉娅很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您好……” 村长招呼她进来。在村长的椅子旁边，已经摆了另外一把木椅子。他让爱丝莉娅坐下，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 “这套裙子和茉莉的裙子挺像的。”他说，“茉莉做的吧。” 爱丝莉娅现在穿的衣服的确和茉莉常穿的衣服一个款式，连衣裙带短上衣，只不过她的裙子是粉红色的，而上衣是雪白色，和她刚来这村子的时候穿的衣服在颜色上有些相似——茉莉一定记得她那时候的样子。 “你看起来就像茉莉的meimei，怪不得她那么在乎你。” “茉莉有meimei？”爱丝莉娅很是惊讶，她从来没有听茉莉提起过，话说，茉莉从来没有告诉她关于自己家人的事，还有她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村子边缘……爱丝莉娅隐隐约约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感觉似乎会听到一个令人心痛的故事。 “也许会有。”老人说着，轻轻长叹了一声。 “喂喂喂喂！”络可突然打断了老人的话，“你们能不能不要在背后说别人家的私事啊！” “毛头！”村长喝道，“爷爷在谈正事，出去玩去！” 络可几步跑到了门口，他转过头来，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盯着爱丝莉娅，似乎在研究她，把爱丝莉娅吓了一跳。 “你听着，怪物。”络可的声音出奇地平静，“茉莉6岁的时候，她父母就不在了。”说完他就跑了出去。 村长望着络可的背影，摇了摇头：“那个孩子，还是不懂得怎样去表达自己的感情……”他回过头来凝视着爱丝莉娅，微笑了一下，“听说你这一个月也受了不少苦，村子里的生活，不习惯吧。” “还，还好。”爱丝莉娅回答，“那个，络可刚才说——” “是的。”老人点了点头，爱丝莉娅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村长又站了起来，重重地，一步一步踱到门口。从这个方向，能看到小溪对岸那棵梧桐树。 “那时候也是因为魔兽袭击——梧桐村……根本就是一个森林里面的村子，会被一些森林里面的魔兽sao扰，倒也……很正常。我们……也只能靠着几个猎人，自己保护自己……能有机会搬到别的地方的人……都走了，没人愿意呆在这林子里担惊受怕，我是村长，我不可能丢下这村子……我还得看着那些搬不走的人……” 爱丝莉娅站在村长的旁边，村长的眼神就像那时候看着梧桐树的络可，只是他的悲伤要深得多。络可说过，以前树下有很多人，村长老爷爷是不是想起了那时候的情景。一棵生机勃勃的梧桐树，像每一个春天一样，快乐地绿着，只是少了很多欣赏它的人。 “瞧瞧还有几家……村西头的茉莉……你知道的，那边还有乔伊他们几个猎户，米莎……那边有片麦田还是他们家今年种的……没有钱……搬出去的话就没有地方住了……” 老人的声音渐渐轻到听不见，他抬起手，随意地扣了扣房门。 “爱丝丫头，你也喜欢茉莉，是吗？” 爱丝莉娅一时之间还沉浸在这梧桐的回忆中，发了一阵子呆。 “啊，嗯！”她用力地点点头，她怎么会不喜欢茉莉——在自己那么绝望的时候，茉莉的笑容，给了她一个容身之处，不，不仅是这样，那简直就是一个心灵的归处。 或许就是因为太绝望，以为自己已经被全世界抛弃了，茉莉那时候的微笑，才会如此难以忘怀。 老人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的表情。 “说你像是茉莉的meimei……是因为……如果茉莉有meimei的话，应该也就是你这个年龄。” “嗯？”爱丝莉娅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茉莉的mama……那个时侯，肚子里还有一个快要出生的孩子……茉莉那时候正在我家玩，等后来，村里的猎户赶过去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晚了……茉莉一下子失去了三个家人…… 茉莉那孩子，小时候一场大病搞成了聋哑儿，才6岁，又变成孤儿了……那么善良一个孩子，怎么会受这么大罪呢……” 爱丝莉娅惊呆了——她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情景。想起茉莉，她总是首先想起那透明的笑容，不带一丝悲哀，清澈的阳光般的笑容。会这样温暖人心的茉莉，却曾经失去过这么多……她想象不出如果这一切都发生在她的身上，她会怎么样……爱丝莉娅不由地后退了一步，靠在门上，老人的讲述还在继续，她一动不动地听着。 “茉莉在我们家住过几年——那时候她特怕魔兽，还好我们家就有一位不错的猎人，喏，就是我儿子，毛头他爸……两年前……” 老人没有再说下去，爱丝莉娅知道两年前发生过什么。 “——之后，茉莉那傻丫头，搬回自己家住了——我们都劝过她，但她非要这样。唉……我们，也不好再拦着她，只能处处照顾着她了。 毛头那孩子，我看得出，自从他爸走后，他就对茉莉特别关心，大概是，也体会到茉莉的辛苦了吧……说什么要报仇之类的，那孩子只是想代替他爸保护好茉莉而已，那孩子，一直都很拼命。”说到这里，老人露出一丝自豪的神色来，“你想象不出，毛头是这村子最优秀的猎人之一。” “嗯，嗯。”爱丝莉娅点点头，确实想象不出。 “你跟毛头不一样。”老人说，“我看得出，自从你来了以后，茉莉开朗多了，看到她这个样子，大家都很高兴，真的，也很感谢你。虽然……我们都不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哦别介意，我不是特意要问你的过去……”他似乎害怕爱丝莉娅会误会，“今天，能见到你……我也能理解茉莉的想法了……你的确是个惹人喜欢的孩子……如果你能留在这村子的话……我知道这种要求很过分……” 老人还没有说完，一声轻微的木头碎裂声从屋后传来。老人一下子愣住了，他皱着眉头，表情有些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