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无奈的决战（二）
馆陶城上，身着白色粗麻布丧服的袁绍远远眺望，看着远方银光闪闪的青州军枪兵大阵，袁绍也是不由得一阵心惊rou跳。作为世家子，汉末第一高富帅毛病多多。但基本的眼光还是有的。他如何不知道这样一场决战对他、对蒋通而言都不是最佳的时机。他又如何不知道，如果这一场决战败得太惨。他的身家性命就实在难说万全呢。 可是不这样又这么办呢？先不说北线本方军队全军覆没，不在这里打退蒋通的主力，北方的几个郡国就要被蒋通肢解的问题。看看自己身上的这身丧服吧！就是冲着这身粗麻布制作，连边都没有缝的斩衰，他就不得不打这一场决战。 周公制周礼，周礼的核心就是“五服”制度。“五服”制度含义广泛，单从丧服的表现形式来说，就有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五个等级。斩衰这种丧服由粗麻布刀砍制作，不缝边。在五种丧服里质量最差。代表了最大的悲伤。按照周公的规定，只有亲缘关系最近的长辈比如嫡亲父母、嫡亲祖父母去世后。相关做子女的、做嫡孙的才会服斩衰。 但是这个斩衰还有一个特例，就是嫡长子去世后，若是嫡长子的父亲还在世，那么父亲要倒过来为自己的嫡长子服斩衰。这是因为周礼的继承制度中，核心制度就是嫡长子继承制！一个人的法定第一顺序继承人死了，长辈应该是极度悲伤的。所以就得倒过来，长辈为后辈服斩衰！ 在这个袁熙、袁尚均未成年的时代。袁谭是袁绍目前唯一的继承人。他被敌人杀死了，袁绍必须为他服斩衰。既然斩衰都服了，而杀子仇人就在眼前，做父亲的还不拼尽全力为自己的儿子报仇的话。袁绍这辈子的名声就全毁了——一句话，周礼逼着呢。袁本初先生之所以在群雄割据的初始阶段就占尽优势，能够手握物力人力丰沛的冀州起步。就是靠的家世。而家世又是靠着周礼这样的伦理等级制度来支撑的。真要是如此人伦大礼都不遵守的话，他袁绍简直就是自绝于天下！ 一方诸侯，家家都有自己的苦衷。蒋通是自己的手下太优秀，主观能动性太强，很多时候逼着他不得已的向前走，毕竟能够如臂指使的是机器而不是人杰。而袁绍则是成也家世，败也家世。所以，谁要以为一方诸侯好当的话，估计蒋通和袁绍要齐齐喷这厮一脸：你当来我看看！ 望着城下不远处己方厚重的步兵大阵，袁绍心里稍稍安稳了一点。看着自己身边的一万冀州老兵，心里更是踏实了许多。正想和身边的谋士们说两句场面话呢。却看见远方蒋通的大阵中，一展明晃晃的赤红色辛夷灯冉冉升起，原来，双方已经完成了骂阵。青冀决战，正式开始了。 “哐当！”蒋通这边，大阵最后方，随着工兵们敲下杠杆一头的金属支架。平衡锤的另一头高高弹起，巨大的势能托着一枚圆滚滚的石弹飞速的奔向了前方袁军的阵列。 “瞭望手报告，石弹在距离袁军第一线大约一百步左右着地，向前弹起后滚入袁军阵中。去势已缓，伤亡不大。” 蒋通听到这样的报告，苦笑着摇摇头：投石机这个东西局限性还是很大的。大型的投石机还是只能用来攻城。野战嘛，先不说距离问题。五十架投石机对于一片覆盖正面达数千米的战争能起多少作用呢？ 他回头看看郭嘉，郭嘉难得的红了脸：“呵呵，主公，嘉也就是突发一想，没想到这投石机用于野战作用极其有限啊。” “罢了罢了，这东西准头实在太差，就算这时候能够够得着敌军，待会双方剿杀在一起后也是不能用的。子方，摇旗，击鼓，命令弩兵队前进，枪兵队跟进！” “喏！” 随着青州军的弩兵队向前开始漫射，沮授在大阵中也开始挥动令旗，冀州军中的弓箭兵也开始上前对着青州军漫射。同样是漫射，这第一轮交锋就显出了差距了：全身披挂锁子甲的青州军，或许近战防御能力还有点欠缺，但是锁子甲对远程弓箭的防御能力那就是极强了。而冀州军这边呢，拜托，这些家伙去年还没饭吃，在到处挖野菜呢。锁子甲？皮甲都没有啊！事实上从战国到汉末三国时代，弓箭兵都是无铠甲作战的。 于是，差距就这样显现出来了。等到双方都进入对方射程的时候，冀州军这边倒地的，明显多出青州军数十倍！ “哎！”看着被射得连连后退的本方弓兵队，沮授无奈的摇摇头，再次挥起另一面令旗。他身边的传旗兵立即挥舞起另一面样式一样，但旗面更大的大旗开始舞动。 “全军！应旗！前进！” 冀州军步兵部队的第一大阵统帅朱灵，看到主将台上沮授的命令后，开始指挥本部一万步兵手持环首刀和盾牌，缓步向前前进。 “弓箭兵再行两轮急速射后退入枪阵！枪阵兵！举枪！前进！”终于捞到大战的黄忠黄汉升也是满脸兴奋，这时候他居然不用传令兵，而是身披射手座黄金甲，手提大夏龙雀刀，催动追风马。亲自沿着自家枪兵大阵的第一线逐一的口述命令！ “嚯~~~！”主将在阵前如此英勇的行为极大的鼓舞了士气。青州枪阵也恍然如刚刚苏醒的凶兽，迈着便步缓缓向前前进。一开始高高竖起的长枪，随着离敌人越来越近，也逐渐的放平，犹如凶兽长开大嘴，露出了催命的獠牙。 越来越近了，双方的主将不约而同的开始擂鼓，随着鼓点的不断密集，双方将士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两股对冲的人潮，狠狠的撞击在了一起！。 “向右刺！” “嚯！” “为少主报仇！” “喏！” 双方的将士各自喊着口号，狠狠的撞击在了一起，长枪刺入身体的嗤嗤声，环首刀砍上头骨的咔擦声，各种音质的哀嚎惨叫声，再一次汇聚成深沉的镇魂歌。响彻在一望无垠的河北大平原上。 双方的第一波正面交锋并没有持续多久，朱灵麾下的刀盾兵就开始被青州枪阵打得连连后退。近代枪阵已经将一个个单一的士兵凝聚成了一个整体。在这一方面基本还靠着单兵作战的中古时代军队当然不是枪阵的对手。朱灵在后世以知人之明、功业仅次于徐晃而闻名。也堪称一代名将。战前虽然已经听说过很多次青州枪阵的厉害，但是无论他事先做了多少的思想准备，还是没有料到。自己的一万部队，打了一个照面后就开始招架不住了。 从虎牢关大战的战后分析来看，青州枪阵最强是在正面，最弱是在侧翼。但是虎牢关大战时的枪阵据说是没有空心的啊？这个空心枪阵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不管了，为将者当断则断。朱灵看到每一个青州枪阵之间间距极大，也没有功夫去细想：“全军不要和对方的正面接触，从对方各个枪阵之间的缝隙进入敌军侧翼，从每个枪阵的侧翼包抄！” 严格执行了主将命令的冀州兵汹涌着从各个青州枪阵之间的缝隙涌入。但是他们进去后才发现，这个缝隙比正面更危险！ 随着枪阵中指挥官的命令，各个侧面的枪兵迅速的转过身来，以自己的正面面对冀州兵，同时相邻的两个枪阵开始缓慢的互相靠拢。原先宽达七八丈的缝隙逐渐变窄。冀州兵这时候从一面面临枪阵变成了两面受敌。这就好像一个人进入一个密闭空间后，左右两面的墙壁逐渐靠拢，要把这个人压扁一样。而更恐怖的是，这两面墙壁上还有无数个明晃晃的枪头！ 如果单是枪头还好，关键是这些枪阵是空心的。每个枪阵的中心都有多少不一的先前退入枪阵的弩兵，这时候也是在枪阵中借助着同伴之助，抬起身躯来朝着缝隙里的冀州兵进行乱射。长枪入rou声，弓弩破空声，伴随着冀州士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真真把个朱灵震了个肝胆俱裂！ “恭喜主公，我青州枪阵至此大成矣！”郭嘉在后阵通过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了前方的交战情况后深深拜伏于蒋通身前。而蒋通则是满脸欣慰的对着郭嘉道：“此皆皇甫义真、奉孝之功矣。”说完不等郭嘉再次谦逊，蒋通转身对糜芳道：“子方，第一次上战场，看到我这青州枪阵，有什么想法么？” 糜芳沉默了好久才开口答道：“主公，军师，此阵一成，世上再无单骑破阵的绝世勇将了吧？” “你说的对，但也说的不对，一般的匹夫之勇确实无用，不过凡事都是万一嘛。” 可惜的是，距离实在太远了，对方前敌第一线的指挥官朱灵，却没有听到蒋通的话。这时候的朱灵，却还要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吾的亲卫在哪里！迅速向吾靠拢，结成圆形盾阵。以此冲散对方枪阵！” 应该说朱灵的应变还是很快的，非常善于在战地现场总结学习经验。当他看到青州军每个枪阵自成一个整体，用整齐划一的动作打败了各自为战的本方刀盾兵后。迅速想出了应变之法：以数十人乃至上百人一起结成圆阵。组成一颗仿佛用盾牌包裹的圆球。之后这颗圆球不断前进，趟开青州军的枪阵。 一开始，朱灵这一招确实见效。至少他所在的这个圆阵成功的打开了面对的青州枪阵。枪阵的队列被冲散后，朱灵欣喜的发现，这些青州兵瞬时如同被人抽走了机括一般，变得不堪一击起来。待到亲自斩杀了几个青州枪兵后，朱灵彻底明了了：这些青州枪兵看来终身都只练一招，突刺！什么格挡、花枪，全都不会！所以到了枪阵阵型散乱，自己能够单独面对一个枪兵的时候，这些枪兵根本不能在他面前走上一个回合。 “哈哈哈哈哈，青州枪阵，不过如此！儿郎们，随吾向前！打穿这个徒有虚名的狗屁枪阵！” “预备兵上前！左右后翼第三排枪兵向右向左向前转！结成横向实心枪阵！”朱灵对面的这个枪阵里的军候，看到这个局面也是大急，但是昔日严格的cao练让他这个时候迅速的在自己的脑海里找到了相应的应对各种敌军破阵的预案。连迭声的开始发出指令。 又结成枪阵了？这些家伙重新陈列的能力怎么这么强？朱灵看到这里也吃了一惊。“不过不要紧吧？”自觉已经找到破阵方法的朱灵，再一次召唤自己身边的士兵靠拢，想要故技重施，再一次破开临时组成的新枪阵。 对面枪阵的指挥官看着朱灵重新集结成圆阵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各兵缩小横向间距，一倍常规纵向间距！成三排排列！第一排，向右刺！第二排，向上刺！第三排，向下刺！” 在圆阵中心的朱灵听到对方指挥官的命令，还来不及多想，耳边突然响起本方士兵此起彼伏的惨叫。待到他往前一看：刚才只会水平右刺的青州长枪兵居然分成三排，同时上中下三路突刺！结成圆阵的士兵要么脑袋中枪，要么小腿中枪。刚刚还看起来厚实的圆阵，就这么一下子散掉了！ “不好！这枪阵里的士兵，虽然单兵极弱，但阵型变化如此的迅速。士兵是如此的高度服从指令！果然不愧是和董仲颖的凉州铁骑战个不相上下的精锐！为今之计，只有按照沮监军事先的安排，向两翼撤退了。希望张隽乂能够多顶一会吧？” 可是朱灵已经没有机会撤退了。他不过脑子里刚刚转了这么一小会，他身边的圆阵已然散开。他这个主将彻底的暴露在无数的尖牙利齿面前。 “呼嗨！向右刺！”再一次的口号响起，无数的枪头动作统一的向前突刺！因为前方只有朱灵一人，所以绝大多数枪头都是在朝着空气比划。但终究有三根枪头分别命中了朱灵的咽喉、胸腔和腹部。三根枪头整齐划一的同时进入朱灵的身体，又是一个整齐划一的在朱灵的身体向右一转，然后干净利落的同时抽出。朱灵的身体顿时喷洒出大蓬的血花。 “唔，这就要死了么？大丈夫生于乱世，还未建功立业，就死在这里，真是不甘心啊！”初平三年四月，馆陶城下，在真实的历史中初属袁绍，后来曹cao为报父仇征讨陶谦时，被袁绍派来帮助曹cao，之后因为感觉曹cao远胜袁绍，就此跟随曹cao，建立了不少丰功伟业的一代名将朱灵，战死。 看着己方前军中朱灵的将旗不再。第二阵的领兵大将张郃抬头望了望天空：还不到一个时辰，第一阵就败了！这可是一万久经战阵的冀州老兵啊！接下来就要到某这第二阵了么？某手里的可是纯粹的两万新兵呢！ 摇摇头，张郃振作精神，对着身边的副将吩咐道：“去请蒋奇、马延两位校尉率领本部士兵，分别向前军左右翼靠拢，组织第一阵士兵向左右分散。扩大战场正面，拉长青州军的战线！” “喏！” 看到传令兵远去的身影，张郃紧了紧自己的头盔，右手抓起长枪，眼神也变得坚毅起来：“传令！我第二阵开始前进！擂鼓！举枪！让青州人见识下我冀州枪阵的厉害！” 青州军大阵后方，蒋通和郭嘉站在一处高台上，各自拿着一只单筒望远镜，边看边聊。 “咦！主公，沮公与真是好算计啊！” “嗯，奉孝何出此言哪？” “主公请看，冀州军第一阵一万刀盾兵被击溃后，这第二阵又上来了。这厮哪里是摆了个龟甲阵，分明就是吸水阵！四万步兵，分为三层，层层依次上来送死。犹如草纸吸水一般，将我军的战力层层削弱！这还是只是正面，而侧翼呢？敌军第一阵的败兵并没有就此撤退，而是分散到两翼，想要拉长战场正面，使得我青州枪阵的密度变得稀疏，威力大减！啧啧，沮公与果然是当世奇才，这些年对我青州也是花了很多精力思虑吧。” “嘁！”蒋通很是轻蔑的哼了一声：“如此，奉孝如何应对？” “呵呵呵，主公早已成竹在胸了嘛。我青州枪阵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渤海枪阵了，沮公与很快就会发现，吸水阵对我青州枪阵是无用的。至于想要拉宽战场正面嘛。呵呵呵，我军两翼的典子韧、甘兴霸可是吃素的么？” 郭嘉说完这话，再无迟疑，手中令旗挥动，随着他的动作，无数更大的令旗开始舞动。随着这些大面的令旗舞动，整个青州枪阵开始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