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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第357逆转(五)

    


    天启军攻下荆州,几个漏网的残兵把消息带到答失八都鲁军中。【】。

    答失八都鲁无法形容自己的愤怒,他早就派信使向荆州的守军通告了天启军有可能要攻打那里。回来的信使告诉他,荆州的守将已经知道了。

    但是,天启军还是攻破了荆州。

    丢失荆州本身算不了什么,他放在哪里进留守的兵马不多。但荆州之战让他不幸成为今年朝廷大军出战以来唯一打败仗的将军。

    答失八都鲁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此番元廷集结大军征伐义军,丞相脱脱精心挑选了各路将领。答失八都鲁一路势如破竹,击败了天完大将倪文俊不是运气好。他一边集结因为搜捕徐寿辉变得分散的兵马,一边派人打探张宽仁军的所在。

    想起天启军战船在洞庭湖里肆意往返,他只能在岸边望船兴叹,答失八都鲁忽然又想起一个人,他原本已经放弃的人--倪文俊。早知道,他就不该那么草率的杀了那个愚蠢的人。

    岳州湖多,山多。巴丘湖藏在深山里,通过一条狭窄的水路与洞庭湖相连。

    倪文俊兵败后就躲到了这里。

    这是他去年剿杀了一伙水寇的营寨,被鞑子打败后,他无路可走,便藏进这里。

    七天前,张宽仁的信使通过左辅卫的暗哨传递消息,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时,他已经让族弟去见答失八都鲁了。当时看来,义军大势已去,他再坚持造反纯属徒劳,不得不为自己找一条退路。

    他听使者说天启军出动后没有多少欣喜,天下义军皆溃败,只靠天启转不了大势。

    但他族弟去了岳州城外鞑子的兵营,左等也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

    就在他觉得情况可能不妙时,斥候来禀告答失八都鲁离开岳州向黄石进军去攻打赵普胜去了。再后来,荆州大捷的消息传入他的耳朵。

    如果义军能逆转,傻子才想着投降。倪文俊是个明白人,知道像他这样人即使受了朝廷的招安,日后在官府里日子就也不过,不知哪天就被找个借口宰了。

    但一场荆州大捷改变不了他的心,武昌失守几乎摧毁了他的心理。

    天下能抗住鞑子进攻的只有两座城,南昌和高邮。他原本以为武昌应该是第三座,邹普胜费了两年的心血加固武昌城防,未做抵抗就放弃,让他心里几近崩溃。

    什么太师,皇帝!遇到鞑子只知道逃跑。他在背后没少骂这两个人,对邹普胜的尊敬也荡然无存。

    他正在巴丘湖水寨踌躇时,答失八都鲁派来了使者。

    来人是个瘦高个,倪文俊认得他,这人曾经是布王三的部下,但他不记得他的名字。

    瘦高个自报家门:“倪元帅,小人张子石,原在布王三帐下效力,元帅是否有印象?”

    倪文俊上下打量他,道:“看上去确实有些面熟。”

    张子石讪笑,“小人见过元帅的兄弟了,正在蒙古人的兵营了享福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蒙古人的兵营里能有什么福享,”倪文俊起身走到张子石面前,厉声问:“你告诉我,鞑子把我的兄弟怎么了?”

    “倪兄弟很好,答失八都鲁大人答应给元帅千夫长的职位,让倪兄弟当百夫长,只有元帅能把天启贼军堵截在洞庭湖里,还有奖赏。”张子石巧舌如簧。

    倪文俊一把揪住他的胸口:“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我兄弟没有随你回来,想必是已经给鞑子杀了。我现在不能杀鞑子给他报仇,先宰了你这条狗为他出出气。”

    “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斩了!”

    两边如狼似虎的兵丁冲上来,一人扯住张子石一条胳膊就往外拉。

    张子石狠命挣扎,快到门口时忽然喊道:“是鞑子杀了他,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个信使,往倪元帅能念你我都曾是义军的旧情,饶了我吧。”

    倪文俊一挥手,兵丁把张子石拉回来。

    倪文俊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让张子石直翻白眼吐舌头,吼道:“原来你们真的杀了他,还想来骗我。”他松开手,下令:“把他拖下去大卸八块喂狗。”

    答失八都鲁杀了他的族弟,让倪文俊彻底清醒,鞑子根本没想招降他。

    杀了张子石后,倪文俊率余下的一万多残兵,催动战船往洞庭湖里驶去。他从小在长江边长大,对洞庭湖与那些捕了十几年的鱼的老船工一样熟悉。

    天有狂风暴雨,他丝毫不惧。他要尽快找到张宽仁,与天启军联手结盟。

    他派出去的小船在洞庭湖边转了好久,一直没有发现天启军的踪迹。他一路走向荆州,路上遇见大风浪躲避了半天,三天后才到达荆州地界。

    扎着红色头巾的军队是如此显眼,他一眼看上去便觉得无比亲切。

    义军上岸。

    天启兵的斥候早就发现他们了,冲过来高喊:“是倪元帅的人马吗?”

    倪文俊命部下挥舞旗帜答应。

    等他的一万大军全部上岸,白衣张宽仁正迎面而来。

    两人曾在南昌城外并肩作战,几年不见差距已经体现出来。这是天启和天完朝廷的差距,也是倪文俊与张宽仁的差距。

    “我等候元帅出现很久了。”张宽仁拱手。

    “张将军能起兵来救朝廷,哎,”倪文俊摇头叹了口气,“我什么话都不说了。”想起徐寿辉和邹普胜的无用,他还是觉得伤心。

    张宽仁道:“我已经派人联系上了陛下,太师和陛下都很好,他们刚刚打败了鞑子的一次围剿。”

    倪文俊心中不屑,但在张宽仁面前不好说的太明白。

    两人在岸边站立,张宽仁指向波涛起伏的湖面,道:“元帅水师精悍,我虽然有些战船,但不敢在这么大的风浪中行驶,我有一计,可破鞑子,但要元帅水师帮忙。”

    “你我携手便是,何必说客气。”倪文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道:“咱们丑话先说在前头,打败鞑子后,荆州襄阳归天启,岳州以东归朝廷。”

    他见张宽仁兵强马壮,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憷。

    …………

    …………

    长沙城。

    屋外风雨大作,屋内灯光幽暗,郑晟斜靠在躺椅上,两眼直勾勾的看着门外发呆。他前日从兵营回到长沙,因为一桩从广州传来的密信,他不得不回来谨慎处理。

    余人坐在他脚头,正低头看着地面,有一只蚂蚁绕着他的脚已经爬了好几圈了。余人想看看它到底有多傻,绕自己的脚转多少圈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月儿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里面四样精致的小菜、一壶酒和两个酒杯。进门后看见眼前这场面,“噗嗤”一笑,捂着嘴道:“你们两个是在比谁能发呆发的更久吗?”

    郑晟回过神来,用脚踢了踢余人,道:“让他过来陪我说说话,解解乏,你这是消极怠工啊。”

    他转首看见月儿手中的菜盘,两眼放光,道:“有好吃的,还有酒,月儿你今日怎么端酒上来了。”

    月儿放下菜盘,一样一样的把四个菜碟端出来,皓腕如玉,晃的余人眼前发花。“这是果儿酒,没什么酒力的。张将军在江北打了胜仗,宗主难道不想庆祝一下吗?”

    菜盘上放了两双筷子,余人扭扭捏捏的不愿过来,郑晟抬脚又要去踢他。

    月儿朝余人盈盈一笑,道:“余人,过来陪宗主喝一杯吧,我是个女儿家,喝不得酒,不然轮不到你。”

    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嬉笑打闹,像三个兄弟姐妹。

    郑晟夸月儿的厨艺好,月儿笑颜如花的笑。

    余人闷闷的喝酒,越看越气,心里默默的想:“郑晟你为什么不娶月儿,既在折磨她,也在折磨我。”

    外面的雨停了,月儿说笑了一阵便出门去。

    “郑晟,”余人忽然放下筷子,喊他的名字,就像当初在袁州城里开药铺时一样。那时候,郑晟喊他伙计,他喊郑晟名字。

    郑晟觉得余人有点不对劲:“怎么了?”

    “你喜欢月儿吗?”余人喝了两杯酒下去,胸膛慢慢热起来。果儿酒没酒力,但也是酒啊。对一个看见鲜血会晕过去的人,喝酒后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算奇怪。

    “喜欢,”郑晟回答的很干脆,“你没喝多吧。”他拿起筷子敲击了几下碗碟。

    余人脖子粗起来:“你喜欢她,为什么不娶她?”

    郑晟大怒,一巴掌打在余人脑袋上:“怎敢胡言乱语,在我这里耍酒疯。”

    他这一巴掌打的很重,余人一个踉跄差点从凳子摔下去。

    余人站起来,他今日豁出去了,道:“你知道月儿为什么一直不嫁人,都是因为你啊。”

    郑晟实在忍不住了,跳起来准备追过去打。余人耍酒疯怎敢拿月儿来开玩笑。

    余人抱着脑袋躲避,道:“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张宽仁,当初月儿宁愿自杀也不在张家嫁人,说过除了你她谁也不嫁。整个天启的人都知道她为什么不嫁人,就你被蒙在鼓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郑晟暴跳如雷,对着余人一顿拳打脚踢。谁也不能侮辱月儿,嘴上也不行。当然他没有用全力,否则以余人的小身子骨,估计会一命呜呼。但他真的很生气,其中有一部分气是对自己的。

    屋子的打闹声大起来,郑晟的吼声,余人的哇哇乱叫声,外面的风雨也挡不住。守在院子门口的毛三思急匆匆冲进来,看见月儿正站在门口脸色苍白,急问:“宗主在里面怎么了?”

    月儿不发一言,忽然捂着脸往外面逃去。

    毛三思一头雾水,担心郑晟发生什么意外,壮着胆子闯进去。

    屋里的状况让他谛笑皆非,上去劝阻也不是,偷偷退出去也不是。

    余人趴在地上哭着嗓子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为什么打我。从我随你下山,你就一直在欺负我。”

    郑晟松开手,道:“今天放过你,以后你再胡言乱语,我听一次打一次。”

    余人坐在地上喘气,头发披散在肩膀上。把藏在心里许久的话一口气说出来,他觉得舒坦了许多,被打一顿也是值得的。

    郑晟瞪着毛三思:“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毛三思恍然大悟,道:“末将告退。”他真后悔闯进来。想起刚才在回廊表现异常的月儿,他觉得今天的事情太不对劲了。

    回到桌子边坐下,看着四个精致的菜碟,郑晟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余人的话又给他增添了一份烦恼。

    “你说的是真的吗?”他声音低沉。有许多事情不能想,越想越觉得对。

    余人气鼓鼓的站起来:“当然是真的,你成亲的那天,我跟月儿在一张桌子上。她像meimei一样看着你娶亲,但心里是酸酸的。”

    “不要胡说!”郑晟又要发怒。

    余人坐过来,给自己倒了慢慢一杯果儿酒,忽然仰着脖子一口喝下去,“郑晟,告诉你,我也不是一直胆小如鼠。在罗霄山里时,我曾经求过月儿嫁给我。但她说过她这辈子只会守着你。”

    郑晟一挥手把果儿酒的酒壶砸在地上,喝道:“不要再喝了。”该死的果子酒。

    他起身在墙上摘下佩刀,朝门外大喊:“毛三思,备马。”

    “在!”毛三思慌慌张张的回来。今日宗主气不顺,不要惹来无妄之灾。他暗自骂余人,宗主本来好好的,余人是怎么挑出他的怒气。

    外面还下着雨,雾蒙蒙的一片。

    郑晟换了一身袍子,带上斗笠、披上雨衣气势汹汹冲出大门。人的烦恼总是来自于自己在乎的东西。郑晟可是一辈子把月儿捧在手心疼爱,当要他娶她,他做不到。他本就是聪明绝顶的人,余人给他把事挑明,立刻明悟过来。月儿真的是被他给耽误了。但二十岁嫁人不晚啊,他要好好想个办法。

    护卫骑兵拥着郑晟往江边大营方向走去,他觉得战场比家事更简单。但作为天启的宗主,哪里有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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