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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第321不对称的决战

    整个冬天,官兵没有一刻停止对广德山区的进攻。网他们有棉衣和皮靴,义军中的许多人只有才抢到手的夹衫。

    十一月中旬,陈友谅的水师从安庆南下,在芜湖上岸,与项普略军会师包围了芜湖城。这里应天府只有四五天的路程,宽撤不花紧急调集兵马,以原江西右丞和尼奇为将,逆长江而上,救援芜湖。

    眼下的局面已经演变为江南官兵与彭莹玉部的大决战,陈友谅兵马的到来让彭莹玉稍稍安心,说明天完朝廷没有抛弃他们,邹普胜还是认他这个师父的。

    盘踞在巢湖的赵普胜也派来了信使,告诉师父自己很快很率军赶到。他是天完朝廷的大将,但也是“彭党”弟子,朝廷与彭莹玉在他心里究竟哪一个更重,只怕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但杭州之败后,战场的局势已经变了,义军仿佛在一夜之间变的不再那么能征善战,官兵也不再那么怕死。

    董传霄、张世策和满都拉图从不同的方向清缴义军过去几个月里留下的一切痕迹。

    张世策和满都拉图率军从湖州紧追在官兵身后进入广德,董传霄军一部前往徽州,与举事的地主豪强兵马合作,一路收复被官兵占领的地盘。

    官兵一路杀的血流成河,董传霄没有彭莹玉偏袒南人的想法,凡是与义军沾上边的百姓几乎都被砍掉了脑袋。许多地方是一个村子接着一个村子的屠杀,把这里暴露的明教弟子几乎斩杀殆尽。

    许多人逃进深山里藏了起来,更多的人被向西驱赶,逃往江西。彭莹玉应该很庆幸他突围后没有选择退往徽州,否则义军很可能会在徽州城下溃败了。但现在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张世策率军两天就收复了广德县城。况普天的兵马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腊月中旬,又一场小雪在江南的天空洒下。

    江南的冬天很少有大雪,通常是下几天雪然后是天晴,积雪慢慢有耐心的在温暖的阳光下融化。下完雪后的几天很冷。义军撤出广德县城后失去了对大半个广德的控制,藏在深山里获取物资要比常在县城里难的多。

    一百多个义军聚集在向阳的山坡上寻求一点温暖。

    山坡的顶部搭建了几个破旧的帐篷,里面冒着腾腾热气。

    况普天坐在帐篷外面的大石头上,闻着锅里散发出来的rou香味已是饥肠辘辘。连他都难得吃上一顿rou,下面士卒的待遇可想而知。他已经把杭州抢的金银首饰拿出来,让部将去芜湖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尽快买些粮食过来。

    这几日义军一反常态大开杀戒,沿途的大多数百姓听到消息都逃走了。

    离他不远的雪地里站着一个年轻人,周顺在他这个师叔面前有些胆怯。他是郑晟的义子,而况普天明显与郑晟不对付。闻到屋里的香味,他也也感到有些饿了,“听说战事进展的不顺利,祖师爷让我过来看看,中军兵马随时可是上战场。”

    “不用你们帮忙,”况普天咬牙切齿的恨,“张世策只是仗着骑兵训练精良在广德城外击败了我,再加上城内的愚民竟然支持鞑子,才让我吃了败仗。在深山里他们占不到任何便宜。”

    义军在野战打不过官兵是近来才发生的事。

    彭莹玉麾下的义军成军才一年,去年在攻打徽州城时的艰难已经暴露出一些问题。张世策麾下的汉军比彭莹玉军要多训练一年多,再加上到达江南后小战不断,又在广德驻扎很长时间,熟悉这里的人和地形,义军打了败仗毫不奇怪。

    但况普天不这么认为,彭莹玉也不这么认为,他们还沉浸在过去战无不胜的感觉中。

    周顺道:“陈友谅到芜湖了,赵师叔过十几天要过江,师父说师叔你只要守住这里,稳住战线便可以了,当朝廷兵马到了再共同去攻打鞑子,收复失地。”

    况普天指向屋子里,声音缓和道:“rou好了,我这里还有一坛酒,你我叔侄二人好好痛饮一番,暖暖身子。”听上去,他好像真的把周顺当成侄子。

    两人进了帐篷,况普天向亲兵招手吩咐:“来啊,把rou端上来,在把那坛酒给我提上来。”

    “我不能喝酒的,军中不许饮酒的,”周顺坐在况普天身边,很不自在。在天启的红巾军中,只要出征了,绝对不许饮酒。

    但这里是弥勒教义军,况普天根本不听他的,从亲随手里接过酒坛子拍开泥封,“我这一辈子光跟着师父造反了,如果不能喝酒,不能找女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奶奶的,那个倪文俊,什么东西也敢做元帅,把宽撤不花的几个妻妾都据为己有。”

    他骂骂咧咧的,那里有义军大将的风范。

    周顺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面前的碗里倒满酒。

    “你真像你爹,”况普天看着周顺的脸啧啧感慨,“你爹也是不胜酒力。”

    周顺满脸都是痘疮留下的疤痕,不知道况普天从哪里看出来周子旺的模样。许多年过去了,周顺甚至已经记不起父亲的模样,但每当有人提起父亲,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伤悲又自豪。

    父亲是为了驱走鞑子而死的,但父亲死的实在太惨了。

    况普天拿起筷子夹起一块rou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吞下肚子,道:“当年师父只有你父亲和我两个徒弟,那时候朝廷不像现在这样千疮百孔,那时候的朝廷就像……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我们的头上,但我们什么都不怕,只是你爹死的太惨了。”

    周顺端起酒碗的手轻轻一颤。

    况普天拿起酒碗一饮而尽,用筷子敲击桌面道:“杀死你爹的人就在我们对面。满都拉图、赛罕、张世策,这些都是从袁州逃出来的官兵,他们就在我们对面。我要为师兄报仇。”

    周顺端起酒碗咽喉鼓动把整整一碗酒全部吞进肚子,残酒从他的嘴角流下来,他打了个酒嗝道:“能在战场为爹报仇,一直是我渴望的事情。”

    况普天嘿嘿一笑,道:“要报仇得靠自己,郑晟说了那么多最后什么也没做。”

    周顺的脸红了,他真的不胜酒力。

    “我们和郑晟不是一路人,”况普天一碗接着一碗喝酒,“他竟然逼着你做他的义子,这种人连朋友都算不上啊。”

    周顺自来到彭莹玉帐下后,从没有为郑晟说过一句话,让况普天以为他与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

    “郑晟不可靠,武昌城城里的邹普胜也不可靠,关键时候还是要看我们师兄弟。”况普天喋喋不休,忽然道:“小子,你既然不想做郑晟的义子,不如公开说出来,不要怕,祖师和我会给你撑腰。”

    在许多人看来,周顺被郑晟逼迫做了义子,绝对是奇耻大辱。

    “我不能那么做。”周顺摇头,“宗主救过我的命。”

    况普天道:“是啊,但那是他应该做的,当初他在周家堡失魂落魄,是你爹收留了他,让他展示了治痘疮的医术。”

    “不,我不能这么做,”周顺坚定的拒绝,“祖师也不会同意的,宗主帮了我们许多,余叔也是他派来的。”

    “别傻了,”况普天讥笑,“郑晟在广州清除了军中所有的弥勒教势力,余人是因为在广州呆不下去才来投奔彭祖师的。”南方遍布弥勒教弟子,他知道的东西比周顺多。

    “我要走了,”周顺又喝了一碗酒,站起身来,“祖师还在等着我的答复,师叔你只要守住这一片的防线便可以,祖师的意思是等赵师叔来了,我们再出击。”

    他有些慌乱的告辞,况普天没有留他,看着他走出帐篷,把酒碗端在嘴边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

    他说出这番话,周顺只是回避而没有当面与他据理力争,说明这一对义父子之间的关系不过如此。朝廷的兵马就要来了,赵普胜打仗勇猛,但一直惦记着巢湖老巢,对外面的世界不感兴趣。他要提防邹普胜,也要提防郑晟。周顺对郑晟的态度至关重要。

    张世策收复广德后没有因为天气寒冷而停下进攻的脚步,官兵化整为零进入广德山区,联络各座尚未义军攻陷的庄子,协助里面庄民加强防御。

    义军与官兵斥候之间的战斗从来没有停息过,但广德的百姓多数都向着官兵,令义军非常郁闷。

    十二月初,赵普胜率两万大军渡过长江进入芜湖地界。

    项普略与陈友谅围攻芜湖已经近一个月了,但迟迟没能攻下这座城池。芜湖离南昌不远,去年义军围攻南昌时,芜湖守军便预料到义军迟早会来进犯,这一年多来一直在加强防御,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彭莹玉没有闲工夫让赵普胜留在芜湖,广德的形势越来越严峻。

    董传霄剿杀了浙东山区和徽州的明教弟子后,派大军从徽州出发,与张世策和满都拉图在广德县城会师,准备合兵攻打义军。

    离春节不远了,在江南交战双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官兵收复杭州借了江南的危局,但朝廷没有给宽撤不花喘息的机会,命江南官兵全面攻打举事的弥勒教贼兵,因为丞相脱脱准备亲自率大军南征,各路兵马冒着严寒紧急向大都集结,春节一过大军立刻南下。

    战争已经开始了,不把对方的揍的彻底没有反抗之力双方是不会停下来的。赵普胜在芜湖停留了一天,立刻被彭莹玉调集往广德,准备与江南官兵决一死战。

    双方在广德北的丘陵地带布置大营,就像两只好斗的猎犬一般互不让步。

    每天都会发生小规模冲突,并有愈演愈烈之势。

    半个月后,双方在零星的冲突中各自战死的士卒已有近千人。

    腊月二十日,天降大雪,湿滑的道路让双方都收敛了一点。彭莹玉召集诸将议事。

    大家都预感到决战的那一日就快到了,但都无法确定官兵什么时候会发动总攻。

    周修永进言道:“官兵集合了几乎江南所有的精锐,实力不弱于我军。广德已是江南之战的重点,为了确保能压制住官兵,不日让芜湖城下的项普略和陈友谅放弃围城,先来广德驰援。”

    芜湖城迟迟没有攻下是彭莹玉的一块心病。

    义军实际是在支撑着南北两个战场,义军没能顺利攻下芜湖,与他不敢把广德的兵力调走也有关系。张世策几乎每天都在进攻,持续不断的保持对义军的压力,令彭莹玉不敢轻举妄动。

    赵普胜道:“攻了这么久,也许明天便可以破城,如果现在放弃实在太可惜了。”

    周修永苦笑道:“打仗一向都是集中兵力应对对手,哪有分散兵力的,我天完实力远不如朝廷,如今兵马还分散在各地,给鞑子以可乘之机。”

    别人听不出来,可骗不过况普天,周修永又在向彭祖师暗示义军尚未把能用的实力都用上。他怒斥道:“军师,大战降临,你可不能说这种毁大军士气的话,难道你以为凭借我们这些兵马无法打败鞑子吗?”

    周修永不说话了,他现在与况普天已近乎成了对头。利益很容易蒙住人眼睛。

    战场上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他只是可惜义军明明有还没派上战场的兵马,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获胜的概率加大一点。

    彭莹玉雄心万丈:“芜湖的兵马不能走,我如果现在把他们召来广德,前面的功夫不是白费了。况且陈友谅带来的一半是水师,也来不了广德。”

    话已经说到位了,做不做不是周修永能做主。听彭莹玉做出决定,他缩到众人之后。作为一个谋士,如果说的话得不到主事者的认可,再留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不过这样也让他少了许多心理负担。

    周修永已经萌生走意。这一仗胜少败多,如果败了在乱军中能不能保得住一条小命都不好说。但就这么走了,他实在不甘心。现在落荒而逃前往广州,也未必能得到郑晟的重视。

    从留在彭莹玉身边时起,他就筹划送郑晟一份大礼,但这份大礼凶险无比,未必是他能够驾驭的。

    而且,他必须还要考虑到,如果彭莹玉这一仗打胜了,他临阵脱逃只会让天下人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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