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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东瀛之石(5)

    将大清上国的使臣和随同人员安排妥当之后,尚帧已经双腿发软,面如土色,几近要虚脱了一样,但是此时他却不能休息,必须得要马不停蹄地赶去见他贵为琉球国王的哥哥尚泰才是,虽然还没有说上几句话,仅仅是一顿饭的功夫而已,尚帧已经清楚地看出来了,这次清国使节是来者不善的。尚帧不由怀疑,到底是自己的父辈们功力高深,可以每次从上国那里得到不少好处不说,还能讨到一大堆封赏,还是因为自己的运气不好,正正好好就赶在了大清上国转性儿的点子上了,为何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自己的伯父爹爹因为****上国派遣使节前来就愁眉苦脸的了呢。

    想着刚刚和自己客客气气道别的大清国使臣,尚帧不由地又是一身冷汗,说实话,当他刚刚看清来人的时候,真就愣了一下。虽然中原很早就有“自古英雄出少年”的说法,在中原的史书中也从来不乏十几二十岁的少年郎建功立业,封侯拜相的鲜活例子,但是在他的印象中他所见过的使节,无论是幼年时期见过的清国使臣,还是前两年开始就频繁造访都城首里的日本使臣,无一例外都是年过中年之人,最年轻的也有个三十好几岁,照例国家越大,年头越长,要爬上高位就越困难,已经持续了两百多年的大清王朝的官员年轻化,肯定没有刚刚成立了几年的日本新政府的官员年轻化厉害。

    可是偏偏这次大清国居然排除的使臣是一个嘴上毛还没长齐全的毛头小子,怎么看都是二十岁上下的样子,比他尚帧的儿子还要年轻,要知道,这既然是派出国的人,无论是派到多么不重要的国家,好歹也代表了本国的脸面和身价,通常都会拿出最优秀的人来充场面,当然到欧美那是另当别论,因为在几年前的大清看来,那种充斥着凶神恶煞的红毛鬼的地方属于龙潭虎xue,太优秀的人不舍得往那里扔,可是琉球国就不一样了,双方从隋朝就已经相识,元朝就开始交往,明朝就已经发展到了“干亲”的关系,双方那也算得上是知根知底的,大清国派遣使臣也不用担心是送羊入虎口,按照尚帧所熟知的以往惯例来看,每次派遣来的使臣无不是品貌俱佳,文武兼修的无双国士类型,无论是从哪个方面都能让琉球国上至国王下至不入流的小官小吏,顶礼膜拜一番之后,对大清上国的霸主地位是心服口服。

    而这次来的这个小伙子,尚帧觉得暂且就称他为小伙子好了,贵为相国的他,实在是不想对着一个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年轻人卑躬屈膝,即便他是从****上国派来的,代表大清的朝廷甚至是紫禁城里的皇上的使臣。

    尚帧实在是从他的身上看不见任何来自历代使臣的影子,要是说年纪问题,倒不是说作为一个使臣不可以年轻,北宋末年,当时还是康王的九皇子赵构,代表父兄前往金营进行谈判的时候,也不过就只有十九岁的年纪,但是谁也不能说他是不够资格的,因为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是皇帝徽宗的亲儿子,太子钦宗的亲弟弟。

    可是这次来的这位年轻的使臣,早在这位使臣来之前,尚帧就已经得知这位将要来访的使臣,姓沈,非但不是皇亲国戚,八旗子弟,甚至都不是一个满人,虽然尚帧也清楚,近十几年来,大清上国政治结构的内部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两股被称为湘淮党的汉人势力,却带了满洲宗室在大清的朝堂之上大放异彩,而这个少年,很有可能是从属于这支势力,但是在尚帧的心中,臣就是臣,不管怎么位高权重不过就是皇帝的鹰犬而已,永远不可能和大清的皇室站在同等的位子。

    而这个少年的到来似乎又并不是偶然,他尚帧虽然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但是认识这个年轻人官服上的补子,是正四品的官衔,算不得是位高权重,但好歹也勉强算得上是大清帝国的高级官员,按照以往的例子,琉球国在大清上国的眼睛里,大概也就是只配得上这么一个水平,即便是前朝明朝的时候,尚氏王朝正处在最巅峰的时刻,明朝派来的使臣也不过就是一个从二品而已,就这还把当时的琉球国国王感动是痛哭流涕,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迎逢供奉终于讨得了“干爹”的另眼相待一样。

    不过官职这种东西可以现封,临时给个任务,临时也可以把关就给封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又或许,是大清如今的皇帝也是年方弱冠,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因此轻视了琉球国。如果真的是轻视的话,那尚帧觉得自己倒是可以长松一口气了,如果能够轻视的话,自然就没有敌意,那他尚帧也可以权当那十几艘的军舰是摆设了。

    不过很快尚帧就发现自己想的是太简单了,先是他在大清上国留过几年学的儿子尚劼附在他耳边说,这个看次一副世家公子腔调的少年就是近几年在京城里声名鹊起的天子侍读——沈瑄瑜。

    尚帧据他的儿子尚劼说,这位小哥出身湘淮党,算得上是根正苗红的洋务派,在大清上国的圣母皇太后和皇上的面前都非常得脸,本来是要在广州丁忧的,可奈何人家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才丁忧了不到半年,就被朝廷夺情,派到了这琉球过来,不过他虽然是个湘淮军之后,却和大清上国皇帝的叔叔恭亲王关系甚好,很得恭亲王的赏识,据说和北京城里出了名的玩世不恭的恭亲王世子载澄贝勒也能称兄道弟,这次他的复出,皇上的意愿自然是很大一部分,但是也少不了恭亲王的极力举荐。

    要说,这个年轻人欧美都走了一圈回来出使琉球国,看来这次大清上国对琉球国算得上是很是抬举了。

    得到了大清上国的重视,尚帧本应该和自己的前辈一样,哭哭啼啼地给自己的王兄报喜,两个人一块儿感念圣恩,可此时的尚帧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此时的大清上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现在来找他这个“万年小弟”不是要加供银,就是要拿他们当炮灰,总之算来算去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不过现在形势却让尚帧自己很是莫不清楚状况,其主要原因是因为这位姓沈的使臣的态度,虽然这位年轻的使臣从头到尾也没有说什么,一开始,在港口的时候,人也到还算是随和,没有日本使臣嫌欢迎仪式不够隆重啊,动不动就说他琉球国对日本有二心呀这样那样的一大堆破事儿,不过在尚帧看来,这位使臣的随和和友好反而更让他发憷,并不是这个年轻的使臣是皮笑rou不笑,要不然就是笑里藏刀,而是这位使臣乃至于他的随行侍卫都表现得太过自然,那感觉好像他们并不是从别的国家派过来的使臣,而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和某个知府,知县交流一样。

    问问今年省内的收成啦,天气啦,最后还要来一句“大家都为皇上办事就不要这么客气了。”之类的话。

    尚帧心道,这就是要一条狗去拼命,你也得给他二两好猪rou,顺着毛摸会儿吧。

    不过,这位使臣的客气仅仅是在港口一段,双方都没有表露出各自的目的,又或者可以说,尚帧一直没有说什么违背他意愿的话。

    等到一行人到了驿馆,情况就远远不是刚才的情景了。

    先是尚帧说,过个四五天就安排他们面圣。

    可人家说,不行,必须要马上见琉球国君主。

    尚帧一听就火大,心想着,这就让你们等这两天就等不了了,我们琉球国要是去大清拜见皇帝,光在闽南就得等上十天半个月,到了京城又得等上一两个月,就这,还不是能和皇帝单独见面,必定是和暹罗,朝鲜,爪哇等一大帮藩国一起拜见****的皇帝,不过,心里虽然有火儿,尚帧贵为王弟兼国相也不敢轻易发,毕竟人家是宗主国,是“大清上国”要是平起平坐那也不是宗藩关系了。

    只能好声好气地阻止说道:“上国使臣舟车劳顿,还是休息几日的好,再说了,既然是上国的使臣自然不能以寻常礼节招待。自然也得让我们准备一下才不是怠慢了各位大人不是?”

    尚帧这般的低声下气,他平生从未有过,就算是跟日本也最多是客气,没有说是要容忍什么。

    可是对方却偏偏不领情,说是来琉球送国书的半个月前都已经回京了,没有准备好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怨不得别人,我们也更加不可能担着,不过咱们两国之间是什么关系,就好比父亲和儿子一样,我大清自然也不会对此事多加计较,将就将就就是了。

    至于舟车劳顿,那我们这些人既然领的是朝廷的俸禄,身受的是皇上的知遇之恩,自当是应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皇恩才对,怎么敢以区区劳累辜负了圣上委以的重任,更何况中国的老话是夜长梦多,明日复明日,明日又何其之多,今日可为之事今日毕之才是道理,又何必拖到两天之后。

    不过,我们也不是不讲理,要是贵国君主真的是无暇相见,在下也无话可说,只能入乡随俗,只是,这在下等个两三天的倒是也无所谓,只不过此次承蒙皇上的恩典,随从之中有不少是皇上钦点的御前蓝翎侍卫,这些人都是清一色的八旗子弟,要是攀起亲戚来,不是皇上的表兄弟就是太后的侄子外甥之辈,他们自幼生长的北方,对你这琉球国的水土也不是很能适应,待命个一两天倒还没有大碍,要是逗留的时日多了,他们要是因为水土不服有个三长两短,在下区区一个四品文官可是担当不起,也只能如实向圣上禀报,我等之所以有所拖延,是因为琉球贵国,事务繁重,无暇相见了。

    尚帧但见这个年轻的使臣区区几句平淡的话,竟然客客气气地恩威并施,让他的王兄不得拖延,不得不立时相见,连一点缓和的余地也不给,登时感觉到自己八成是小看这个年轻人了,对于此次大清来使的目的更加怀疑,想起仍然停泊在港口的十多艘英国式战舰,尚帧的心中隐隐感到,这琉球这次恐怕是要出大事端了。

    尚帧费尽了力气才和清国使臣达成一致,第二天就面见琉球国国君尚泰。

    沈哲看着尚帧离开驿馆时的背影,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此时的尚帧虽然可以感觉到他的列祖列宗一手缔造的尚氏王朝正在步入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但是他此时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这次危机来得有多么迅捷,或许还像法国皇帝路易十六天真的想着,等他百年之后,任洪水滔天也不再关他的事了。可是命运那是容得了妥协的,这些人统统都难以安乐而终。

    当然,沈哲也承认,在对琉球国的吞并的这个计划上,他的目的和日本人没有本质区别,只不过在这个弱rou强食的时代,不吃别人,就是被吃,好不容易远东还有琉球国这么一块儿凭如今的大清吃得起的地方,又怎么能轻易放过。

    同样的,在他看来,对于此时的琉球国相国尚帧,愚蠢自然不能算是他的错,但是愚蠢的人却要出来当相国,自然就是他的不对,或许更是琉球国的制度不对,这样一个国家,就算他不拿过来,自然别人也要伸手来抢。

    尚泰的眼睛红红的,布满了血丝,头天夜里,他经历了他人生中第一个不眠之夜,他一直是一个豁达的人,心大的就像是太平洋一样,就连当年日本国勒令琉球废除和清国的一切外交关系的时候,他也没有尝过睡不着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可是昨天晚上,他却辗转反侧,不过是一班大清上国来的使臣,却让他提心吊胆,回想起大清上国的国书,不但没有什么对琉球国的不满,还对他尚泰对大清的忠诚大家赞赏,但怎么看怎么让尚泰觉得,大清上国的字里行间是说他尚泰力不从心,甚至有点让他告老还乡的意思。

    虽然有过弟弟的提前忠告,不过他对这个大清上国派来的年轻使臣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小伙儿长得挺精神,不能说是貌赛潘安一流,不过很符合大众眼缘,看着挺舒服,立体的五官,和脸部分明的棱角还有一点儿西方人的感觉。

    呈上国书的时候也是客客气气,没有一点儿作为宗主国的倨傲之气,随行之人少有僭越的举动也立刻就被他喝止住了。

    不过,尚泰既然安安稳稳的再琉球国的君主的位子上一坐就是这几十年,硬生生地是熬死了大清上国的两个皇帝,而且眼看着似乎还有熬死第三个的希望,自然知道凡事不能只看表面现象的这个道理。

    他将国书放在几案上,并没有马上翻开拜读,或者说,他此时还不敢翻开来看,在这之前,他打算先探探这个使臣的口风,好让心里有个底,沈哲自然是看出了他的心意,并暗笑此人是无用之功,他在试探有什么用,国书已经白纸黑字地写出来了,难道还能自己改动了不成?

    只见尚泰一团和气地笑笑,一双小眼睛在肥胖的脸上被挤成了一条缝隙,连眼珠子都看不见了,琉球国的列为大臣们对于自己主上的这个表情已经习以为常,知道如果单凭这种笑容就贸然判断自己的主上此时是开心还是不开心那是纯属找死。

    而大清使团的随行人员见状心里却是极为看不上的,心想着这哪里是一国之君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地主老财呀。

    一下子觉得紫禁城里那个尚且不足二十岁的爱新觉罗载淳的形象光辉高大了许多。倒是沈哲没有因为尚泰看似傻呵呵地一笑引起什么情绪变化,此时此刻,不管尚泰是什么样的人,他的路就只有一条,就是接受国书中的所有条件,并且没有任何拒绝的资格。

    “贵国的那几艘战船真是好威风,若是孤不知道公使大人深受上国皇上的眷顾,得意有这些神兵保驾护航,孤一定以为,是上国听信了什么谗言,来找孤兴师问罪的哩。”尚泰笑呵呵地说道,像是开玩笑,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琉球国王,正在以自己的方式不卑不亢的表示自己的愤怒。

    所有琉球国的官员此世目光虽然看着地面,余光却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大清上国来的年轻的使臣的身上,心想,他怎么也应该解释解释。

    可是沈哲也不是一般人,尚泰的心思他了解的很清楚,因为自己也曾经代表一个弱国和强国进行交涉,就是心里再火大也得压着,但是有不能丢了自己国家爱的脸面,这还不算,还得探听出对方的用意和心思。

    要是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他一定会对尚泰抱有充分的同情之心,说不定兴致好的时候还会交流交流经验。

    只是,现在他们各为其主,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沈哲向尚泰拱手施礼,笑着说道:“诚如陛下之言,吾皇的确对微臣眷顾有加,要说向陛下兴师问罪,固然也没有错,不过……说到是吾皇误信谗言,微臣以为,可就有失偏颇了。”

    尚泰的笑容陡然僵在了他聚集了脂肪的脸上,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群臣们也是一个个要么吓得面如土色,要么目露凶光,仿佛能吃人一般。

    倒是尚帧曾经在北京城求学了十余年的儿子尚劼还算是镇定,这个地方本来轮不到他突然插话,可是此时虽然是自知僭越,但是也顾不得那么多。

    尚劼道:“小臣愚钝,实在不知公使大人所言何意?究竟我琉球国所犯何事,能让大清上国如鲠在喉,千里问罪。”

    沈哲并不因为殿上气氛周边而表现出任何情绪变化,仍然保持着友好的笑意,淡淡道:“王子言重了,如鲠在喉倒是不至于。”

    一句话,虽然彬彬有礼,全无羞辱之词,但一听之下就知道是在说尚劼自抬琉球国的身价,自己个儿当自己是宴席上的硬菜,别人只当你琉球是残羹冷炙。

    尚劼的脸上登时红一阵,白一阵。

    沈哲的随从里有几个随从见状想笑,却忍了回去,抬手摸了下鼻翼,来遮挡自己嘴角的不在然,这样的小动作,却更加让琉球群臣认为这是****上国的轻蔑,却又毫无办法。

    沈哲继续说道:“至于世子问道是为何千里问罪,微臣倒是想先问陛下一个问题。若是贵国渔民在台湾遭到当地居民的抢掠,贵国心有不甘,可以直接上书朝廷,吾皇自当秉公办理,我泱泱华夏,数千年的礼仪之邦难道还会偏袒私护,不能给贵国一个公道不成?贵国又何须拜求日本国出面,不宣而战,犯我大清疆土,屠我大清百姓,敢问贵国,凭这一件事,还不足以让吾皇把这件事问个清楚吗?说实话,此次之事,要不是吾皇仁慈,顾及到与贵国多年邦交,不忍心看贵国生灵涂炭,恐怕老早就从台湾会师北上,与陛下共猎与琉球国境内了。”

    沈哲所说的“共猎”用的是赤壁之战的典故,当年,曹cao欲南下而并孙吴,大军压境之前曾经派人给刚刚继承哥哥孙策的位子没有多少年的孙权送去了一封书信,信里说愿意与孙权共猎于江东,意思就是你孙家江东的这块地曹某人我要了。

    沈哲此时这么说,也就是告诉尚泰,要不是同治载淳仁义,不跟你这个小邦之君计较得失,你这个黑胖子这会儿已经成了亡国之君,在阴曹地府里被尚家的列祖列宗轮番打手板子哩。

    尚家的子孙从小接受的也是汉文化的教育,只是水平不能说是饱读诗书,但是四书五经、史记、汉书、三国志这些书也都不会陌生,在场的人,自然都很明白沈哲所谓的“共猎琉球国境内”是什么意思。

    连一直一团和气的尚泰的脸色此时也略显阴沉,可是国君到底是国君,尚泰很快调整好了状态,不过有一个人的状态比他调整得更快,此人便是尚帧,身为琉球国地位仅仅次于国君的相国,他在这种场合之下总不能一个字儿的意见都发表不出来吧。

    只见尚泰的嘴巴刚刚张开了一半儿,尚帧的声音就已经响了起来。尚泰心中略略有些不悦,但是却全然没有表现在脸上,毕竟此时断然不是他们兄弟二人争风吃醋,在列祖列宗面前谁帅,谁聪明的时候,而是他们尚氏家族一致对外的时候。

    至于这个跋扈的弟弟,他大可以秋后算账,反正他是国君,没什么可着急的。

    只听尚帧的声音,乍一听是声如洪钟,颇具气势,不知道为了这次的表现,他究竟酝酿了多久。

    尚帧说道:“公使大人此言差矣,日本国侵犯上国之境,寡君也倍感心痛,日本国厚颜无耻,竟然以吾国为借口,寡君倍感冤枉,也无处申辩,还望公使大人明察,我琉球国自顺治爷以来,奉大清上国为父国,而今两百余年,忠心耿耿,岂敢有二主之心。如今,上国以jian猾小国之鄙俗借口而怀疑我琉球国之中心,虽杜宇啼血亦难表吾王之爱。

    沈哲的笑意也冰冷了许多,他冷冷说道:“好一个杜宇啼血,好一个‘忠心耿耿,岂敢有二主之心。’好一个自顺治爷一来,奉我大清国为父国,而今两百余年。”沈哲最后将“两百余年”这四个字说得一字一顿,一双猎鹰一样的眼睛扫过了尚帧的脸,让尚帧不自觉地竟然打了一个冷颤。

    他接着说道:“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贵国向日本幕府的朝奉,并不是一两年的事,前后算算,也正好是两百余年了,如果陛下觉得,东瀛此次借口琉球之务而侵犯我台湾是冤枉了贵国的话,贵国对日本国这两百多年的贡奉,证据确凿,应该不会是听信谗言,冤枉了贵国吧。”

    琉球国君臣面面相觑,心想着琉球国给日本进贡又不是尚泰才开始的,你自己也说了都两百多年了,而且琉球国虽然没有明摆着跟清廷说,同时贡奉着上国和东瀛,但是也从来没有就此事加以隐瞒,大清朝廷要知道肯定也不是才知道的,现在才想起来计较那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但是又没有人敢这么说,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但是众人心里都已经渐渐明白,看来这次大清上国是吃定琉球了。

    虽然知道自己是难以抗衡,但是尚泰也并不打算就此坐以待毙,作为一个需要夹缝求生弱小国家的君主,刘备这种人是他的好老师,而学会装可怜,则是他成为君主之后的一个必修课。

    只见尚泰的脸上露出了悲戚的表情,登时让沈哲觉得,他代替自己去丁忧三年那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尚泰说道:“不满公使大人,对日本国的进攻确有此事,只是我们琉球国比不得大清上国威加海内,我们地贫人薄,日本国以武力相压,我琉球又有什么拒绝的资本,本想求助于上国,却又适逢上国多事之秋,我琉球只有忍气吞声。”

    说道悲情之处,还抛下了两滴心酸之类,沈哲只觉得自己背后的汗毛都一根根地竖了起来,好冒出了一层冷汗,觉得这尚泰哪是一国之君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受尽婆婆欺辱的小媳妇一般。

    不过,如果以为这样的话,他沈哲就不会就此事在做追究,那他就大错特错了,毕竟沈哲的目的并非是真的要治罪。

    沈哲丝毫不为尚泰的苦情戏所动,淡淡道:“即便是微臣体会到陛下的苦心,在吾皇的心里这也不会成为理由。微臣不了解贵国的律法究竟是什么样的,但是,微臣很清楚,在吾国的律法之中,罪就是罪,如果一个人因为穷的揭不开锅而取偷窃,他的行为仍然是偷窃,同样,就算一个人被灭满门也不代表他杀人就没罪。”

    琉球群臣一听,这位上国的公使竟然把堂堂的琉球国和盗跖作比,琉球虽小,却仍有尊严,是可忍,孰不可忍,尚劼气血方刚,愤然回应道:“吾国为日本国所欺两百余年,上国得无不知,现在才想起来亚追究,这算什么?”

    沈哲也丝毫不退让,说道:“难道照世子的意思就是偷盗一文钱是罪过,偷盗一百文就不是罪过了吗?若是这样的话,在下倒真是很想拜读一下贵国独一无二的法典。”

    他把称呼改成了“在下”,大有无视尚泰王者身份的意味,在场的人都听得明白,可是没人敢因这件事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