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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逐鹿 第三十六章 安抚

    第三十六章安抚

    原以为经过与高夫人的一番长谈,事情就算定下来了,没成想李赤心、高必正两个却是异常的小心,反反复复地和你谈这个、谈那个,一副生怕过后不认帐的架势。。。眼看就到六月中旬了,湖南的部署还没有开始,明磊有些着急了,对着李赤心、高必正大骂道:“你们也是成了名的英雄,合纵利害一言以定之,如此斤斤计较,传扬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

    李赤心见明磊发火了,但还是不为所动,“我等当然是想真心追随大帅,但大帅一上来就要我们独力抗拒强敌,军心未定,末将实在有难处啊!”

    &*;明磊的眉头不禁又拧在了一起,“怎能说是独力拒敌呢?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只要扛上四个月,本帅定能从江西回援。否则,补之倒是出个主意,如何可以杀退这十几万的清军?

    再说,你们初来乍到的,不立些功劳,我那些老部下怎能会敬重尔等。富贵还是要险中求的啊!”

    “那张天佑的炮营可得给我们留下来!”

    明磊看着一副‘jian’诈的老农民形象的高必正,不觉有些厌烦,“可以!象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二位可以与徐云持细谈,可以满足的自然会尽量满足你们,但大局已定,不容置喙!

    好了,我还要去安抚你们的总督和巡抚大人呢,就此散了吧!”

    说着明磊起身,没有送走这二位,反倒让二位恭送自己出了仪‘门’,见自己上了马车,才回身去找徐云持去了。明磊摇摇头,斜倚在车里养神,盘算着如何快刀斩‘乱’麻地解决堵胤锡和张同敞。

    湖广总督衙‘门’座落在西城的朝宗‘门’内,‘门’前的空场可容纳几百人,有簇新的粉白照墙一座,当中写着“鸿禧”两个大字,东西两根旗杆,大‘门’左右,水磨八字砖墙。两扇黑漆大‘门’,铜环擦得雪亮。‘门’外挂着两面‘门’扇大小的虎头牌,还有两根半红半黑的棍子挂在牌上。

    闻报督师大人驾到,堵胤锡和张同敞双双出来迎接。两个人这些天来对明磊都很有些看法。堵胤锡生气,是因为明磊对自己支支吾吾含糊其词,显然没把自己当股肱来看待。他也知道要想挫败此次清军的围剿,只有先图江西,后夺湖南这一条路。而张同敞,主要是因为眼看着明磊在保庆、武冈、衡阳、永州等地加紧布防,唯独没有在长沙有些许动作,俨然是未战先怯,准备一走了之的,这怎能不让正直的巡抚大人义愤填膺呢?

    明磊一边和这两个面带不愉之‘色’的大臣见礼,一边打量张同敞身后的中年儒士。看岁数已经不小了,少说也在四十五岁上下,身量不高,一身半旧的酱紫‘色’蜀锦长衫,有些‘花’白的长须,却有着说不出来的雍容洒脱,一看就是名‘门’大家。

    见明磊盯着人家直看,张同敞赶紧引荐,“这位是下官的好友,邵阳车大任,字汇征。”说着,车大任也上前见礼。

    明磊这些天,在长沙也没闲着,对湖南的这些望族也绝非两眼一‘摸’黑。如此响当当的“白马田车氏”当然有所耳闻了。论起湖南的这几个望族,除了张居正的张家不算,还另有新化张氏、白马田车氏、井头村吴氏、北路王氏等几个更是互为姻娅,成为相互支援、枝幔泽被四野的簪缨世家。

    而其中的这个称为“白马田”的车氏,先世籍江南镇江,元末出仕广西平乐,因世‘乱’留居当地。明永乐年间仕宦相继,景泰年间始迁宝庆,定居邵阳。

    先祖车承道,万历进士,仕至浙江左参政,是张居正的得意‘门’生。现在当家的车大任、大衡、大乘、大聘、大敬兄弟均有功名。车大敬的次‘女’则早早地就与湖南名士、井头村吴氏的吴李芳的儿子吴伯夔定下了娃娃亲。

    身后明磊带来的参谋罗人琮是湖南人,用只有明磊能听见的小声说道:“此人自号晋白,车以遵即为大任之子。”

    明磊当然知道自己要想得到湖南仕子的拥戴,就要安抚好这些当地的世家,没想到由于大战将至,自己还没腾出功夫,人家就已然有些坐不住了,亲自来讨个究竟,得罪不得啊!

    于是,明磊索‘性’拿出一副豪爽的气派,哈哈大笑着,上前一手薅住车大任的右手,“车晋白先生的大名哪个会不知道?令郎车以遵少年才俊,独领大湖南北文坛的风‘sao’,周璞麟也是仰慕地很呢!今‘日’怎么没有随晋白先生一同前来?甚是遗憾啊!”

    自打明磊到了湖南,车大任就没少打听这位权倾朝野的督师大人的脾气禀‘性’,特别是好友张同敞回到湖南任职,更是没少听张同敞抱怨这位督师如何粗鄙,对世家、宿儒们如何避之如虎,如何同那些流寇逆贼打成一片。

    今‘日’相见,自是细细端详了一番。在他看来,这位督师除了身材高大有些武将风范外,也没有什么出众的相貌。只是他那双不大也不好看的眼睛,却像是弯月又像一潭碧‘波’反而让人看了着‘迷’,而且不管再看多久,也还是无法看得明白,真是一双深遂得让人有些害怕的眼睛。

    就凭这双深邃的眼睛,明磊整个人都显得与众不同,尤其是和有着宽厚长者风范的堵胤锡、风流儒雅的张同敞站在一起,非但没有给比下去,反而越发显得卓而不群了。

    其实,车大任哪里知道。我们的督师大人不但和文官站在一起卓而不群,跟武将站在一起,也是这个效果,但这并非因为什么眼神!

    废话!居移气,养移体。当地方诸侯这几年下来,再让人一眼看透,也太废物了!真正的原因在于,明磊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物,他身上那些磨灭不掉的二十一世纪的特征,当然和十七世纪的人有着天壤之别了。用明磊本人的说法,‘说到底,俺是另类,到哪里都是边缘人,孤独啊!’

    当然,作为湖南名士的车大任不太容易被明磊的容貌或者那些表面文章给‘迷’‘惑’住,他微笑着客气道:“汇征不过一介寒儒,督师大人抬爱了!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小犬哪有什么才学,不过能做几首‘花’团锦簇的歪诗罢了!实在是‘浪’得虚名。

    前几‘日’,王嗣乾有书信来到,说什么大敌当前,要开诗会共商讨敌大计,犬子奔赴常德去了。等犬子回来,汇征一定要他登‘门’给督师大人问安!只是还望大人千万别对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看得太重了!”

    明磊心里不禁暗笑:还真以为本大人会对这些只知做‘花’样文章的少年郎另眼垂青?不过因为他们的名气,不得不客气客气而已。

    这个车以遵,与常德北路王氏的王嗣乾,武冈潘应斗、攸县刘友光号称湖南四公子,最是狂傲不羁,真要见面,那才叫人头疼呢!

    原本张同敞也几次向明磊进言,要他多和湖南的世家子弟走动,都被其推脱了过去。谁知今‘日’一见车大任,竟少有的热情,越发显得平易近人,真是透着怪了!想着,张同敞不禁扭脸瞅瞅堵胤锡,实在不明白督师大人怎么突然转‘性’了?而堵胤锡只是微微一笑。他可不关心明磊对世家的态度,只是近些天来明磊和李赤心等人往来频繁,虽说自己也能猜出个大概。但对于明磊绕过节制忠贞营的自己这一节,怎么都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明磊当然瞅见了这两位大员的脸‘色’,还以为是自己一时间冷落了他们的缘故呢?探身捅了一下堵胤锡,“怎么了?我的总督大人,还为这些天见不到本帅的事别扭呢?那本帅这厢赔罪了。走,找间密室,本帅知无不言,保证问一答二还不行吗?”

    于是,以明磊为首,五个人依次进了仪‘门’。

    自打和忠贞营达成协议以后,为了落实明磊的部署,徐云持负责调配各地的粮草、辎重,已经忙的不可开‘交’,此次跟随明磊前来的这个罗人琮,是明磊新近才提拔的一员智将。

    这些年来,明磊手下的人才也不算少了,但真正能进入核心圈子的人并不多,大多数都是下层官吏,大明进士出身的根本没有,举人出身的也是凤‘毛’麟角。为了这事,阎尔梅没少和明磊吵架,但明磊就是不为所动,原因很简单,明磊可不愿意自己亲信是满脑子都是如何为浩‘荡’皇恩粉身碎骨,怀着一颗中兴大明的赤胆忠心来替自己办事。自己搞的这一套,早晚有纸里包不住火的那一天。真到那时候,阎尔梅、王思任就够自己头疼的了,可不敢再添堵了。

    而这个罗人琮,,虽是崇祯十六年的举人,但领着山贼张守义、李大宏等“襄举义旅”,主动去协助、配合王进才,而且“每战必先驱陷阵。”

    对于一个大明的举人老爷,能甘当闯逆降人王进才的马前卒这件事,很让明磊好奇,借着王进才来降的机会,明磊就将这个罗人琮留在了身边。

    没想到此人甚是好使,下马可为参谋,上马可以攻城拔寨,后来经过赵冠坡的审查,没有什么问题,就此渐渐得到了明磊的信任,很快就成了徐云持的好帮手。这次带他来见堵胤锡等人,明磊是看重了此人的才干和其在湖南的人脉,实在是代表自己留下来充做监军,帮着拱卫湖南的最佳人选。

    一路上,见车大任离着自己有一丈开外,张同敞紧贴着明磊,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帅不是觉得暂时不宜和大湖以南的世家走得太近,怕清军对其不利吗?可今‘日’之事?”

    明磊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难得他们车氏对时局如此热心,人家大老远地来了,还能轻描淡写地打发走人家啊!”

    张同敞就等着明磊这样说呢,紧跟顺杆爬了上来,“如此,可否招几个车氏的子弟,为朝廷效力?”

    明磊无奈地看着喜滋滋的张同敞,如此情形,我能不答应吗?明磊明白,自己只要此时碍于面子客气一下,瞅着热乎劲,巡抚大人就要给自己指派人手了。苦啊!连永历帝的招呼自己都可以不顾,现在反倒不敢得罪眼前的这个直臣。饶是机变的明磊,也有黔驴技穷的时候啊!但总要有所选择吧!于是,明磊抢在张同敞前面说道:“本帅要行军打仗,让这些文弱的书生跟着吃苦,实在于心不忍啊!听说晋白的侄儿车鼎瑛是武举出身,就要他跟着我吧!剩下的,都留给别山,如何?”

    见张别山满意地转身留在原地,等着车大任过来。明磊摇摇头,‘性’格直爽固然是好,这也太有些着急了吧?

    书房内,五个人依礼落了座,还未坐定,堵胤锡就开始抱怨明磊背着自己和忠贞营搞小动作。明磊先是将一干奴仆都远远地打发了出去,见屋里只有他们五人了,这才温言宽慰,“我还能背着堵总督做什么坏事不成?为了让今后的大战中忠贞营能出死力,本帅足足忙活了这些天,实在不易啊!”

    “璞麟所言不虚?那为何事事都要避开本督呢?”

    “此事可不好让堵大哥参与!请想,如果咱二人齐上阵,万一给李赤心他们留下你我上下串通的嫌疑,一旦事有不成,脸面一破,总督大人还如何约束他们呢?不参与,才好留下回旋地余地啊!”

    “真的!”

    “真的!小弟别无它念。”说着,明磊赶紧岔开话题,正式给他们引荐罗人琮。

    张同敞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三十几岁年纪的罗人琮,见此人五短身材,但很是壮实,面‘色’有些发黑,短胡须修理得还算得体,配上温和明亮的霜眸,还算有些书生的儒雅。张同敞也是湖北人,又是望族之后,在湖广的人脉很广,有些迟疑地问道:“不知阁下和崇祯朝江南道御史罗其鼎怎么称呼?”

    闻听此言,罗人琮赶紧起身给张同敞行礼,“正是晚辈的家父。”

    车大任也是一愣,“原来你是鹤元兄的公子,我和汝父神‘交’久已,可惜只是见过廖廖数面,说起来我们不但是同乡,更是“年谊”,都是崇祯二年的进士。”

    闻听此言,罗人琮赶紧跪下来,口称伯父,给车大任重新见礼。

    明磊知道,明代的文官阶层,会通过各式各样的社会关系来结成许多小的集团。其中最主要的关系一是:出生于同一省同一县,是为“乡谊”;二是同一年考中举人或进士,是为“年谊”;有着这两种关系的人,即使素未平生,在道义上也有着彼此关照的义务!

    而对于罗人琮,车氏是望族,贸然跟人家提什么年谊,是攀附,将为人所不耻。现在好了,既然车大任自己主动承认了这劳什子年谊,当然要对罗其鼎的后人有了一份眷顾的义务了,这对罗人琮在湖南开展工作,还是有利的。故此,明磊也笑着不加阻拦。

    车大任垂着泪将罗人琮搀了起来,“年前,令尊临终的遗言,‘国家破坏难收,九泉犹有余憾’,在大湖以南成为一时的佳话,现在读来,还是令人唏嘘不以啊!”

    还没等罗人琮张嘴,张同敞一脸严肃地问道:“宗‘玉’也是寒良之家,举人出身,罗家几代都深受皇恩,怎能不辨忠‘jian’,巴巴儿地跑到王进才那里去了,明珠暗投不说,可对得起汝父吗?”

    闻听此言,右侧垂手坐着的罗人琮腾的站了起来,抖抖衣袖,对着坐着的众人又是一揖到地,“列位大人、长辈,思宗已亡,国家已死,晚生但求杀夷,还计较那些做甚?”

    张同敞明显不同意这种观点,还要争辩,明磊怕离题太远,迟早再伤了和气,忙咳嗽了一声,“算了!大敌当前,从晋白公那里论,人家宗‘玉’还是你的子侄,何必纠集于这些过去的事呢?还是让宗‘玉’先给大家讲讲今后我军的战略部署,来得实在!”

    看了明磊一眼,罗人琮开始将总参谋部制定的计划讲了个大概。半个时辰以后,在座的几个人算是听明白了。

    “璞麟的意思,济尔哈朗按兵不动,就是在等着璞麟领全军远赴江西?”

    看堵胤锡等人面‘色’越发凝重,“怎么?列位不信?”

    堵胤锡摆摆手,“璞麟错会意了!不是不信,就是因为相信才发愁啊!一旦粤军不在,就我手下的这些骄兵悍将,能守住湖南吗?”

    “所以,我才要舍着脸去笼络忠贞营嘛!”

    “可这些逆贼,如何能够相信呢?”

    “放心!”见张同敞有些不豫,明磊温言宽慰道:“本帅已经下令,将胡一青、赵印选、陈友龙的家眷通通带到全州,一旦叛变投敌、畏战先撤或者不尊将令,家小满‘门’抄斩。三人都遵令而行了!

    至于忠贞营,我也命李赤心将高太后和那一干随军家小通通安置在赵印选镇守的永州。而对清军决战的主战场就定在胡一青把守的衡阳。”

    “长沙就不守了?株州、湘潭也要放弃?一旦如此,恐怕士卒的士气难保啊!”

    明磊看了一眼说话的车大任,明明是害怕战火在宝庆府打响,还拽什么拽!明磊扭脸看了眼罗人琮。

    罗人琮赶紧接过话茬,“列位前辈,如果长沙御敌,敌人就如一个攥紧的拳头,很难掰得动啊!但清军一旦攻占了湘潭,面前一下就有了三条岔路:向西攻取宝庆,如此一来,北上可抵常德,西进可取偏流巡抚的治所沅州,南下就是武冈了;向东,可以攻取株州、茶陵州和攸县;而南下,就是衡阳、永州一线。

    济尔哈朗要想攻占大湖以南的全部领土,这三路,哪一路都不能舍弃。下官所在的总参谋部测算了一下,东路最弱,而西路、南路的重要‘性’旗鼓相当,要想迅速取胜,清军就必须要平均分配兵力,如此一来,衡阳将面对的顶多只是清军总数的一半,以忠贞营的五万‘精’锐和胡一青的一万五千人马,守卫半年应该是有可能的。”

    大家都是当世的才俊,心里明白,罗人琮所言有道理,但就是全部照那个什么总参谋部的设想发展下去,先不论谁胜谁败,大半个湖南都要遭到清军铁蹄的蹂躏,宝庆、衡阳二府能不能在战火中幸免还是个未知数,作为湖南的父母官和当地世家,感情上还真是有些接受不了。于是,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下,还是车大任开口了。

    “大帅!这着棋是不是走得有些险啊?万一江西的战局进展得不顺利,湖南先丢掉了,我朝的局势危矣!是不是,众人齐心合力先击退济尔哈朗,共保湖南,再图江西,更稳妥些呢?”

    “先生以为本帅不知其中的凶险,乐于冒险吗?列位不想想,济尔哈朗为什么到现在按兵不动?

    他的如意算盘,就是等着本帅领兵去救援江西,妄图以雷霆之势一举拿下湖南。而且他也算准了,本帅不敢不动啊!

    一旦你我坐等江西的金声恒败亡,到时,腾出手来的谭泰、勒克德浑就会和济尔哈朗联合,三路大军分进合击湖南。真要到了那一步,就真的回天无力了!不要说湖南,广东、广西能不能守住,都会成为问题了!”

    见自己的话说得三个人不言语了,明磊叹了口气,“国家危难,还望诸公舍生取义,为我大明朝廷,多多耽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