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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门户 (上)

    拖拖拉拉的陈友龙,只是派来了由五千步兵组成的先锋营到衡阳,而他的大队人马还没有集结完毕呢!为了等待陈友龙的三万中军,明磊一连在衡阳盘恒了十几天。可就在这段各地战局相对平稳发展的时期,明磊最害怕的不和谐音符接连出现了!

    早先接到的,竟是兵力最盛的忠贞营的状纸。原来曾是何腾蛟的爱将,后来接受堵胤锡节制的总兵官马进忠,因为素来与忠贞营不和,竟趁着兵马入城的混乱时机,“尽焚刍粮、庐舍走湘乡。”弄得堵胤锡与忠贞营在常德无所得食了。

    这个由李锦(李自成的侄儿)、高一功(李自成妻子高氏的亲弟弟)所率领的“忠贞营”,最初是由在陕北榆林、延安地区的驻军汇合宁夏、甘肃、青海的驻防军经汉中南下四川,再顺江而下进至荆州一带形成的。

    当年,一支虎(李锦的匪名)初到湖北立足还未稳之际,是湖广巡抚堵胤锡率数十骑突入其营,劝说其与大明朝合作的。

    史载:“抚胤锡陈说天运、人心、兴废递变,更谕以忠义,以酾酒为誓,声泪痛激,感动群贼。于是,李锦、高一功遂同田虎、张能、党守素、袁宗第、贺蓝、李来亨、塔天保、马某等诸贼首并听命归附,愿奉节度。胤锡乃上疏遣常德举人傅作霖往福建为诸降将请爵。”

    隆武帝在1646年批示:“出空爵,一日收数万精兵,免湖广百万生灵涂炭,抚臣此请良善。”于是,加封李锦为兴国侯,诸将封伯有差,改李锦名为李赤心,高一功名为高必正,所部称“忠贞营”。

    到了永历帝即位,为了笼络住这支大军,“钦赐李锦御营前部左军挂龙虎将军印,并封其母高氏为贞义一品夫人。”并写下声情并茂的诰敕:朕念赤心以真正英贤昔日托身非所,乃今翻然悔悟,竭奉中兴。虽名臣必待真主,亦赖其有贤母而端慈训也。近据地方督抚连章报其至诚归戴,业已挂印封侯。俟朕驻跸武昌,然后面锡铁券。再允督抚之奏,钦旌母德之贞。尔以善教为慈,赤心以遵母为孝。慈孝既萃于尔门,忠义必恒于功业。特赐尔封为贞义一品夫人,给与恩诏。仍著有司建坊,敕文用“淑赞中兴”、“朝廷风标万方,尔门芳留百世”。

    连永历帝的皇后也凑了热闹,赐下珠冠一顶,表里四匹,“令闻远被,以显纶恩”。

    对于忠贞营的人马,明磊也是早有耳闻。如果是几年前的明磊,光是因为看了《李自成》的原因,对能见到李锦、高一功和后期的李来亨这样的英雄人物,一定会激动不已,一意引为左右臂膀。

    但随着明磊在大明生活年头的增加和对这段时期所发生的事件的眼见耳闻,他越发怀疑这些人物真的有书中一半的智慧吗?别的不说,就说一两年前的湖广形势吧!

    一个处处受制于佐良玉的何腾蛟,能有多大的能耐?更何况他手下兵微将寡,怎么会是坐拥十几万大顺军主力的李锦、高一功等名将的对手?换做明磊,才不搭理何腾蛟这些杂碎呢!一上来就是一轮猛攻,抢下些州城府县后,再借着谈判的机会,袭杀湖广的明朝军政首脑,然后大大方方地夺取整个湖广地区。此后,这才是向隆武朝递表称臣,名正言顺地成为一方实力雄厚的诸侯。

    反观李过等人的做为,低声下气地求人收留的结果,稳固的后方基地没有着落不说,人马战将也就剩下了一个零头,真是够废物的!

    今日之事更是证明了李锦等人的软弱,竟被一个小小的总兵官马进忠烧了自家的军粮?看来这湖南各标镇都是野惯了的孩子,一味的意气用事,自己要是不用雷霆手段镇唬住他们,还不知后面会冒出什么新鲜事来呢?为此,明磊严令堵胤锡,“可自行擒拿马进忠,收编其人马,将其本人削首示众,传阅三军,已警效尤!”

    常德距衡阳几百里的路程,快马三天就大可打个来回,但七八天都过去了,马进忠还活得好好的,明磊的命令有如石沉大海一般,没了丁点的动静!就在明磊心里不痛快的时候,有人进来禀报,陈友龙带着几百名带伤的手下进城了。

    闻听此言,明磊的脑子不禁嗡的一声,难道说陈友龙的三万人马全军覆没了?也就在明磊发楞的功夫,陈友龙披头散发,满身血迹地闯了进来,只叫了一声督师,就昏了过去!

    明磊少有地感觉到不寒而栗,这湖南就是透着怪异啊!不用说,武冈失守了!但怎么可能呢?莫非清廷有天兵天将不成?但武冈失守,自己和永州的联系就算断了,为今之计,不是北上长沙,就是西投忠贞营而去,但中间别说清军,就是那个马进忠会不会半路袭击自己,也是个未知数啊!想着想着,明磊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就在明磊发楞的功夫,徐云持已经命人将陈友龙抬下去好生调养,并立即将陈友龙的中军官找了过来,“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郝永忠那个贼子!说好了途经武冈借道而行的,谁知道他大半夜的突然攻打起我们来了。我们的三万大军啊!跟本来不及召集,就被郝永忠击溃了。多亏了军门英勇,凭着一枝长矛连挑了他们几员头领才带着我们杀出了重围。这一路狂跑的!整整三天三夜水米没沾牙,战马都受不了,累死了大半,可算能活着见到督师您了!”说着,对着明磊砰砰直磕响头,“老父母大人啊!我们依着您的将令一心为朝廷办事,并没有加害百姓,可郝永忠的人都说是奉了总督何大人的将令来讨伐我们的,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明磊和徐云持互相看了一眼,事情明白了一个大概,准是因为陈友龙杀了何腾蛟全家这件事,何腾蛟挑唆郝永忠干出了窝里反的混帐事。

    徐云持刚要张嘴,被明磊一下挡住了,“不必多言!让我先静一静再说!”说着,径自走进了内堂。

    其实何腾蛟出此下策,还不光是为了家仇,实在是这些日子太不顺了。

    尽管湖南诸军中,就属何腾蛟兵多权重,但他一个文官,论起攻城拔寨来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人马还是这些人马,人家明磊使来,攻必克、夺必取;可到了自己手里,顿兵永州城下,却久攻不克!

    他眼看着堵胤锡和忠贞营轻松地收复常德,陈友龙部连克靖州、武冈、宝庆等地,复湘大功很可能落入他人之手,如不加以破坏,恐怕一战下来,自己会被踢回桂林,将这湖广总督的位子拱手让出来了。

    于是,何腾蛟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捕杀他全家的陈友龙了。更听说明磊自己已经取了衡阳,实在害怕陈友龙跟过去再占了长沙。但自己坐困永州城下是不可能离开了,怎么也要找出一个能制住陈友龙的人来啊!想都不用想,干这等事非郝永忠莫属!

    郝永忠在永州已经好几个月了,周围百里的村镇打秋风都打了几遍了,而远处早就没了战事,迫于明磊的军令,郝永忠也不敢再去sao扰。听说何腾蛟请自己过去吃酒,郝永忠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吐沫,“别想一顿酒就哄着老子去攻城!胡一青、赵印选两个兵马和老子一样多,怎么就光在旁边叫唤,不见他们真卖命攻城呢?谁又比谁傻多少?反正督师怪罪下来,还有你何总督扛着呢!”

    谁知,酒席宴上,何腾蛟对永州的战事,只字未提,反倒一味地劝郝永忠饮酒。还关心地说:“诸将出楚,皆立大功,独将军深壁柳州,将为诸将笑。有何计算啊?”

    郝永忠一拍大腿,“该着倒霉呗!好在督师精明,也能体察大帅的难处吧!”

    何腾蛟瞟了一眼低头饮酒的郝永忠,心里话“好小子,不含糊啊!一句话就把老夫套进去了,有我给你们三个扛着,我说你们怎么都不着急攻城呢?全存了这等心思!”

    嘴上却赶紧跟上:“将军可不要存了自轻自贱之心啊!今日,老夫可率胡、赵二营兵马自下永州;而督师在衡,马进忠等部出辰、常;为将军计,惟有靖、武一路可出耳。”

    “大帅,此话怎讲?”

    何腾蛟机警地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陈友龙收二十余城,富甲诸将,金、粟可坐食十年。战友龙之与战虏,难易亦易知矣!

    且彼自以得上封拜,怙天子为安,不虞人之见袭,可一鼓破也。吾妻妾皆死于友龙之手,将军于我,师生谊最厚,独不能为我一报乎?

    尽友谊,取大功,收厚利,据乐土,在此行也!”

    郝永忠愣愣地看着何腾蛟,眼睛一眨不眨,“你这是叫我往火坑里跳啊!去进攻陈友龙,依周督师的脾气,焉能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