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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南赣 (下)

    而此时,损兵折将的童以振、陈课正在南雄整顿队伍,等着明磊对他们的处罚。两个人也真够倒霉的,接连碰上两次兵败赣州,尤其是后一次,实在觉得输得冤枉!

    镇守赣南地区的主帅是清南赣巡抚兼提督李兰池,而赣州府的守将是汉军正蓝旗固山额真高进库,此人原是江西提督金声恒的同僚,一同在左良玉手下任职,初降清时,官授武昌总兵官,一年前和李兰池一同调到赣州上任的。李兰池对高进库很是倚重,但明磊他们一直都在抓紧做高进库的反正工作。在投左良玉之前,高进库是闯王的手下,当年李岩对其有恩,大丈夫恩怨分明,实在抹不开面子下手杀掉李岩旧部的下书人,但长此以往,要是被同僚发现有广东的探子出入自己的府邸,到时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高进库左右为难,最后竟索性将刘六等人半年间写给他的劝降信全部交给了李兰池过目。精明的李兰池只是微微一笑,“废纸一张,你我全当笑话来看吧。”说着就传令将赣南一共不到两万精兵悉数交给高进库指挥。

    这等举动如何不让高进库心中激荡末名,明磊的努力也就此告吹了。

    一开始,李兰池只是改任赣南提督,洪承畴这个老狐狸早就对金声恒不放心了,对他有特别的交待:此去赣南,就是钉在金声恒和广东明军之间的楔子,只要江西、广东不连成一片,他李兰池就是首功一件。

    金声桓原本是明宁南侯左良玉的部将,随左良玉之子左梦庚在东流县(今安徽东至县)境降清。阿济格令左梦庚带领麾下将领往北京朝见,金声桓惟恐失去兵权,要求率领所部兵马收取江西,为清朝开疆拓地,得到阿济格同意。

    但攻克江西全境以后,清廷仅委任金声桓为镇守江西等地总兵官,王得仁屈居副将。金声恒自认独立攻克江西全省功大,再三请求清廷另颁敕书,授予他“节制文武”、“便宜行事”的权力。

    结果兵部驳回了他的要求,只将他的官衔由镇守江西等地总兵官改为提督江西军务总兵官,并且规定“剿抚机宜事关重大者,该镇应与抚、按同心商略,并听内院洪督臣裁行”

    特别是金声桓、王得仁在收取江西郡县时凭借武力勒索了大量的金银财宝,成了暴发户;清廷新任命的江西巡抚章于天、巡按董学成看得眼红,胁迫金声恒献上三十万两白银不成,就跑到洪承畴那里危言耸听去了。

    洪承畴何等人物,这些旧朝官场的小伎俩如何能放在眼里,但谁人能不对金银眼红呢?洪承畴将这些人到南京告状的消息特意传到了江西,但日子都过去一月有余了,还不见金声恒、王得仁前来送礼,洪承畴动了真火了。

    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如此不知情达意的东西岂能容得?但洪承畴很是沉得住气,第一步只是选派从龙入关、秀才出身,传闻精明强干的辽宁锦西人—李兰池扼守赣南,阻断金声恒南下的道路,下一步就是借机将金声恒调离江西,没有兵权的老虎还有什么可怕的?洪承畴不由得冷笑一声,银子多了有什么用,现在自个儿不乖乖地吐出来,到时,我连你的骨头都要榨出油来。

    可在银子的份上,洪承畴当然格外看重这个替他玩命去的李兰池了!为了显示对他的优宠,洪承畴特意选在内书房单独召见了他。但他还是健忘了,当年把守圣京(沈阳)西门的牛录正是眼前的这个结实高大的中年汉子。

    一迈过书房地门槛,李兰池飞快地扫了一眼居中端坐的,只着半旧家居长衫但越发显得雍容儒雅的洪承畴,赶紧抢步上前跪下行礼,并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洪承畴对这个东北汉子很满意,拘谨有礼,不象那些就知道打打杀杀的莽汉,得了芝麻大点儿的官,就跋扈得瞧不起汉官,张嘴就是老子从龙入关如何如何,好像为官也像当奴才似的,谁的年头长,谁就有体面了,如此地浅薄!看来风闻的精明强干还是有些靠谱的!

    他哪里知道,李兰池一直低头不语是因为害怕自己抑止不住地讥讽神情被洪承畴看见。李兰池至今还记得,当年自己还是汉军旗的一个牛录,把守圣京(沈阳)西门的情景。

    那是松山之战过后的七天,几百人守卫着七八个木笼囚车远远地赶来。掠过平原河套的阵风带着灰沙打着转,听说活捉了比当年的袁崇焕还官大的明朝大臣,李兰池和把门的兵丁呼啦一下都跑过来象看稀罕的畜牲一般围着洪承畴的囚车指手画脚。

    那时的洪承畴可没有这般的富贵和傲气,只是将身子缩成一团,将头深深埋在两腿之间,一动不动的,倒是后面几个囚车里的巡抚、道台们昂首挺胸,仰着下巴满脸的不屑。

    当年就那个俅样,现在也敢张狂?难怪那些老汉军旗出身的弟兄们,总是抱怨摄政王太宠信这些降人了。

    李兰池和那些人比起来,虽然武艺平平、战功不著,但他是秀才出身,还是知道些这官场上的门道的。最少,自己的官职和人家差得太远,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锦卿啊!(李兰池的字),命你去赣州关系重大啊!此去江西,你必然要和金声恒打交道。你是从龙入关的,无论本督师还是朝廷,对你都是另眼相看,凡事本官也不瞒你。

    想必你也听到一些风声。这个金声恒仗着攻克江西有些功劳,十分地不守规矩,绕过本官直接给朝廷上书,竟要给他能统辖江西文武、便宜行事之权?”说着,不禁冷笑连连。

    李兰池赶紧随声复合,“就是!如此一来不是逼着朝廷特意为他设立一个江西总督的官职吗?真是狂妄无知透顶啊!”

    洪承畴此时反倒大度地摆摆手,“算了!念在他也有些功劳的份上,老夫特意向兵部求了情,没有治他的罪。只是申斥了他的越级狂妄。还为了给他留些颜面,特意赏给他提督江西军务总兵官的官职。”

    李兰池赶紧离座躬身行礼道:“老大人真是体恤下情啊!如此无耻小人,老大人非但不加严惩,反而以德报怨,实在是晚辈们的楷模!能为老大人出力办差,锦卿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洪承畴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哪里!哪里!锦卿过誉了。只是那个金声恒可没有锦卿的见识啊!不识好歹也就算了,非但如此,整日里怨声载道,和南明的永历书信往来不断啊!”

    说着,洪承畴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锦卿啊!赣州就好比横在南昌和广东之间的雄关,你一定要严防死守,一旦有变,只要能固守半年,剿灭金声恒就易如反掌了!”

    说着,洪承畴站起身,过去拍拍刚要张嘴的李兰池的肩头,“你先不要着急,听我把话说完。你的职责不但要防住北面的金声恒,还要防住南面的明军,江西的安危可就全放到你一个人的肩上了!

    好在这些只是做最坏的打算,未必就会发生的!

    这样,老夫上表朝廷,加封你为南赣巡抚、提督兼辖湖南的郴州、桂阳两府,如何?”

    李兰池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既得老大人提拔,锦卿必出死力,上报朝廷,下报大人的知遇之恩!”

    就在李兰池上任的路上,任命他为南赣巡抚的诏书和印信送来了。家人纷纷来贺,李兰池并没有什么喜色,他的夫人很是奇怪,“老爷一月连升两级,因何不开心呢?”

    李兰池喝斥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什么南赣巡抚?湖南郴州、桂阳还在南明督师何腾蛟控制之下,不过一个空头衔而已!老爷我为此可就要搭上性命了!”

    “既然不是什么好差使,那老爷为什么离开督师府,第二天就送去五千两银子?”

    李兰池长叹一声,“这个洪承畴,不过一个软脚贰臣,仗着摄政王的宠信,如今一句话,就能决定老爷我的升迁荣辱,我又怎敢得罪他呢?

    你看看那个金声恒,倒是立下赫赫战功,就是因为不知道讨好上司,不过得了一个提督衔,比我这个巡抚还小上半级呢!非但如此,我看多半连命都会没的!”

    因此,李兰池上任伊始,就存了保命固守赣州最少一年的念头,如何能不对赣州的防务上心?李兰池也清楚两军对垒绝非自己所长,所以才费尽心思地笼络住能征惯战的高进库啊!

    九月下旬,得了明磊军令的童以振、陈课所率粤军步兵第二师,越过梅岭,分兵两路,一由龙南、信丰,一由南安(今大庾)、南康,直逼赣州。

    由于上年赣州城下的惨败,两个人害怕攻城招致失败,再加上明磊命令他们牵制为主,只是相机夺取,所以二人决定先占赣州外围南面的各县,然后再进攻赣州。于是童以振率领主力驻于信丰,陈课也引兵前来汇合,只是派董方策等领着三千步兵徉攻雩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