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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瘦马 (下)

    明磊见和范秉斋没了谈话的气氛,就告辞回了自己的小院,见天色还早,便支使小德子去请阎尔梅。趁着这个空当,明磊从怀里摸出潮州指挥使的印信又开始把玩。这是一个方二寸五分,厚五分的铜印,黄澄澄的,沉甸甸的。小德子不理解明磊,以为明磊是个官迷,所以时不时拿出来把玩。其实,明磊喜欢攥在手里,可归纳为微服情节。明磊看过N多连续剧,但凡微服私访,不是艳遇就是立功,实在又刺激又惊险。明磊幻想着,自己在最后关头,拿出这方铜印,就能证明自己的官职,MM崇拜,坏蛋晕倒,真是好好玩儿啊!

    明磊知道这些是精神鸦片,可做做白日梦可以保住童趣,又有什么不好呢?

    明代的俗例,婚事行纳采、纳征、请期、亲迎四项礼节。凡是纳采、纳征、请期、,均须“具书”,即写明聘礼,送给女方。女方收到后,再回书,表明礼节。这些事情明磊全权委托阎尔梅办理,明磊就住在娘家,但这些过场还是要走的。

    阎尔梅坐在桌前,也不思索,随手给明磊写了一纸婚启,云:“秉斋兄:令爱与璞麟,良由天合。”

    明磊迷惘地瞅着阎尔梅,不明所以。阎尔梅对明磊这种经常性的大智若愚已经见怪不怪了,耐心解释:“这婚启就是两家结亲的婚书。婚书一定,双方的婚姻就有了法律效力,除非璞麟另写休书,将婚姻解除。”

    “我知道!不要总拿我当傻瓜。我是怪你写得也太简单了!没日期,没落款,抬头也不写全称,我看着以为是贺辞呢。拜托!谁看的出这是有法律效力的证书啊?你也太糊弄了!”明磊本来没敢怪阎尔梅,只是看着他,习惯性地又拿自己当了傻瓜,不由得提高了嗓门。

    说你傻,还就喘。阎尔梅心里骂着,表面上还只是怜悯地瞅着明磊,“当然了,两家关系非同一般,写得太多,就显得生分了。大丈夫一诺千金,象你说的那些都写上,恐怕当时人家就和你翻了脸。我知道你是谨慎,可人家以为你笑话人家不懂得守信义呢?”

    看明磊闭嘴不言语了,阎尔梅觉得还不够,怎么也得再在伤口上撒把盐啊!于是,嘱咐明磊道:“这些,可是士林的常识啊!璞麟在北京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你不是带着号称秉笔太监的吗?”

    连忙又补充一句,“千万别说你不知道!”

    明磊对这些已经习惯了。被阎尔梅老婆婆般的叮嘱、挤兑,已经不会有丝毫的羞愧。只是拜托阎白耷,最好一天也就办妥了,自己还急着要去刘六的山寨跟着练兵呢!

    阎尔梅又开始调转枪口,抱怨明磊不尊体,不顾官家的脸面,又要和丘八们一同摸爬滚打。

    见明磊不听,又转而抱怨刘六也是个二百五,准会在训练时当着众人打骂明磊。

    烦的明磊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其实明磊确实有混在山寨的理由,深知自己不会带兵,现在不学,将来就能学了?兵着,诡道也。明磊确实怕被别人糊弄了,而且还觉得阎尔梅等傻。

    “你不是标榜是孔子门徒,事事依存吗?三人行,必有我师。怎么就瞧不起这些当兵的呢?”

    在明磊眼里,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就像一个个金矿,等着你去挖掘。逗着他们把行军打仗的个人体验讲出来,把这些朴实的话语总结总结,去粗取精,真是了不得!清军什么个打法,闯营什么个路数,明军为什么一击即溃,这些大文章就作出来了。明磊最关心的,还有打败之后,他们是怎么跑出来的,将来万一自己败下阵来也可以学着保命。

    这些,明磊是打死也不会说的,都知道了,将来明磊拿什么驾驭这些人呢?明磊有意把自己装扮得就是一座冰山,每个人,只让看到冰山一角,这才是成大事者的基本素质。

    两天后,刘六和陈慎也正式被兵部受了游击的官职。

    明磊和阎尔梅商量了一下,也征求了俩人的意见。最后出现在兵部的刊文上的是:游击陈慎,字慎之,别号楚滨;游击刘国华,字初云,别号小楼。

    刘六的名字是明磊特意起的,本来想叫国庆、卫国之类更俗的,阎尔梅就是不答应,只好取中华建国之意了,刘六很满意,但陈慎还是觉得太怪了,一个劲地摇头,依旧刘六、六哥地浑叫,死不悔改。

    明磊和陈慎商量,刘六最近迷上下围棋,只是水平一直没有长进,明磊管他叫臭棋篓子,于是依着陈慎起了别号小楼(小篓)。这样,陈慎台面上称呼刘六为国华,私下里,刘小篓的称呼在军营中广为流传,刘六也不以为意。

    这时,从北方逃来的流民还是不少的,许多有经验的散兵也混杂在其中。明制,卫所的编制是五千人,也就是说指挥使所辖的士兵不能超过五千人。但明磊告诉刘六诸人,枪杆子里头出政权,要他们多多招兵。当然还要守住宁缺勿滥的原则,多留心流落来的李自成的旧部和明朝的边兵,毕竟只有这些人的战斗力和素养在当时汉军中才可与关宁铁骑抗衡。

    一开始,刘六他们进行得并不顺利。明磊灵机一动,命令士兵委员会负责招兵事宜,还让他们找了些能言善辩的组织了宣传队。还别说,有他们到流民中去现身说法,效果出奇的好,一时间,竟有了两三千人的规模,士兵委员会的规模也同时扩大。

    刘六很是好奇,就拉上明磊换了身破旧衣裤,偷偷溜出营寨,缀在一支宣传小分队后面。只是走上这一趟,明磊就觉得受益斐浅,刘六一定是个侦察兵出身,什么地方要急跑,什么地方要猫腰,甚至趴下,真是进退有度。明磊一个劲地夸奖,刘六的黑脸不觉犯了红光,平地里,跟骑兵要离着多远,跟步兵要多远,象这样的丘陵,又应该怎么办,刘六是越说越来了精神,俩人不觉跟出了十里地。

    爬上这个土包,下面是一个大镇子,恐怕有千户人家。从高处看,迷宫般的村内,密布着百条以上的街巷。两侧房子高大而封闭,巷子窄而幽深。一律的****墙,黑黑的黛瓦。刘六笑了笑,“这镇子大概是以五行九宫布局的,里面以前一定出过高人。”

    “你行阿!真知道,还是蒙我呢?”

    “你懂不懂排兵布阵啊!这有什么啊?瞧,镇子口的那个高塔叫抟云塔,旁边的院子准是文昌阁和土地祠,这些都是乞求文运而建的,那里准出过当大官的。”

    明磊暗付道,原来小子还留一手,以前从没听他提过布什么阵啊!

    两个人走到镇子口,院门的匾额印证了刘六的预测,小子的嘴又咧了起来。这里已经聚集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下千人,一看就是逃荒的,在那里吵吵嚷嚷,最前面是四五十个大汉,手持兵器,从后面看不到脸。十来丈外的镇子口立了两排圆木栅栏,二百来号男丁手持兵刃站坐一团,怒目而视,一声不坑。

    明磊手下的这十来个军士,站在中间,把这两伙人隔了开来。明磊他们听了听,原来,镇上的人不许难民进去,而难民中有一伙散兵,也不是好相与的,明磊的人正在两旁解劝。

    果然,一个个小嘴叭叭儿的,动之以礼,晓之以情,明磊听着不住地点头。特别是为首的青年,二十岁不到的年纪,一嘴浓重的河南腔,微黑的窄脸,脑门不宽,一双小眼睛却分外有神,微微的胡子查,大嘴巴、薄嘴唇,还有些地包天,反而显得十分的执拗和坚毅,个子中等,很结实,一身哨长的打扮。

    刘六小声告诉明磊,他叫陈锦泽,陈慎的小老乡。家里算是小地主,读过私塾,后来饥荒来了,家道也败了,是自己的老部下了。明磊不知怎地就冒出一句:“原来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就笑得前仰后合,反倒把刘六弄楞住了。

    这个陈锦泽做事很有层次,先对镇上的民团连打带吓唬,逼得他们老老实实地答应,现在就支粥棚,保证这些难民到明天都有粥喝。他又安抚这些难民,“这么多人进人家镇子,确实不太好,无非是为了填饱肚子,镇里吃,镇外吃,又有什么区别呢?而且,谁都不容易,人家也没有财力管上几天。扬州城已经不远,史阁部就坐镇在那里,那可是咱们弘光朝的大清官,断是爱民如子。大伙只要投到扬州,必定就有了着落,不会再颠沛流离了。”

    一席话,稳住了难民的情绪,他们安静下来。不一会的工夫,都找了干松的地方,撂下不多的家当,有歇息的,有去水塘洗脸的,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聊天,顿时热闹的像个集市。

    明磊的眼睛一直就没离开过陈锦泽,见他跑到那几十个大汉那边,和他们高声谈笑。这小子特意提到士兵委员会,“全天下也就我们营中独有,专为所有兄弟们排忧解难,要是大伙对营中的什么事情有看法,都可以和将军们提,只要说得对,就没有不听的。”

    “净瞎吹!天底下哪有当官的听当兵的!”

    刘六这时又趴在明磊耳边说:“多机灵,这么大声!这不,把人全招来了。”

    果然,听这里说得新鲜,镇上的民团,加难民围过来不少人。陈锦泽又大声说:“叫你们长长见识,举个例子。”

    只见陈锦泽一努嘴,一个士兵就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明磊听他熟练地讲故事,就猜到这是事先安排好的。果然,一个讲完,另一个讲,其间还鼓动他们发表自己的见解,很有参与感,直到粥都熬好了,大家才意犹未尽的散了,看来,这几十个家伙是跑不了了,兴许很能捎带几个民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