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雪岭沟谷
“啊啊啊这山壁实在太滑了爬不出去哪!!!” 雪岭南面,一方山与山的凹谷处,一望无垠的白雪上露出硕大的一个窟窿,黑黝黝地望不见底,从下方隐隐传出女娃娃清脆的喊声。 紫衣的小丫头垂着脸站在乱石堆上,两眉往下耸拉:“好不容易追上了木蚕,看见它往雪岭里面飞进去了,以为很快就可以见到师父和小云子了,没想到被他们害的困在了这里……”紫衣丫头回头瞪了身后的三人一眼,嘴巴扁了起来。 叶兰被阿悦扶着靠在谷底一块巨石上,听见那小丫头的话脸色凝成了冰,咬牙一次次地想要站起来。“你……我一定杀了你个臭丫头!” 阿紫拧眉嘟起嘴:“你这人真奇怪,一路追在我屁股后面不就是为了抢乖黄么?我说分你半只你也不要,喂给你吃你还要吐出来,那你到底想要干嘛呀?” “我想杀了你!!” “咦~”阿紫嫌弃地皱起鼻子:“你武功这么差,掉下来还摔断了腿,又笨又弱的,怎么杀我呀?” “你再说一遍!”叶兰脸色铁青,一口血涌上胸前,呼吸不稳,险些气血攻心。 公输泉忍不住道:“掉下来的时候叶公子拉住了叶悦姑娘,本可安然落地,若不是小meimei你半空中在他背上踹了一脚,应该不会摔断腿的。” 叶悦蹲在叶兰身边,想要察看他腿上伤势:“四哥伤的可重?” 紫衣丫头灵动的大眼忽闪着:“哦……我没看清嘛,以为是块石头可以借力蹬上去嘛。”语声一低,她嘟囔道:“谁知道蹬了还是上不去……” 叶兰冷戾道:“此仇我会与你算清!” “四哥,你先莫与她呕气了。”手握长剑的红衣少女忍不住忧声道:“先把断骨接好,否则怕是不妥。” 叶兰冷冷睇目于不远处的小人儿。久久方应:“……嗯。” 阿紫嗫嚅半晌,不怕死地迎视了叶兰目光,嘟着嘴道:“是我踹了你才害你摔断了腿,作为补偿我帮你把断骨接好好了嘛。” “你……会接?”叶悦迟疑。 “嗯嗯!”阿紫眯眼儿笑着重重点头。 “你让她过来!”叶兰眼露寒光,不动声色。 那身穿小紫袄一脸烂漫天真的小丫头忙蹦蹦跳跳地凑了过来。 见她当真近身来,叶兰掩在黑色立襟绒领后的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悄然握爪如鹰。 “是这只腿是吧?” 只? 不远处的公输泉闻言微愣。 叶兰趁她近身,夜鹰手直指来人心门,正欲探出。 紫衣的丫头低着头蹲在他面前,两只爪儿毫不顾忌地摸上了他的腿,口中喃喃道:“是这只吧?还是这只?断在哪儿?这里?这里?” 越摸越上,手速飞快。 叶兰脸色倏变:“你干什么?!” 小丫头抬头来圆溜的大眼直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四目相对,天真烂漫:“给你接骨哪!” 大眼无邪,映着黑衣男子清晰的轮廓。 叶兰被她看得一愣。 “是这里吧?那我接了哦。”小丫头自顾嘀咕一句,低头便欲动手。 叶兰立时回神,正欲探爪出手。“咔咔——”一声,一阵剧痛自左腿传来。 叶悦直感手里扶着的人全身一僵,慌忙来看。 “你你……你接错地方了吧??我四哥脸都绿了!” “不会的吧,我给雪娃儿接过,麻溜儿着呢。” “肯定不对!和另一条腿都不对称了呀!” “……哎好像是哎,那我换换。” “啊——” “你拧错方向了吧!我四哥都叫出声了!!” “啊啊那我再换换!” “啊——” “你你……你往哪拧呢!”叶悦都快哭了。“我四哥脸都紫了!” “那这样?” “啊——” “你……你快住手!” “这样??” “……” 叶悦青着脸色。 “这次总归对了吧??”阿紫抬头紧张地看着叶悦。 阿悦僵了半晌,探头来看:“好像是对称了……四哥?” 不远处的公输泉咽了咽口水:“叶公子好像昏过去了……” “四哥!四哥?!” 蓝衣少年默不作声地抹去了额上的汗。 阿紫呼出一口气,“好像是接上了,应该是接上了……”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蓝衣少年,小丫头两眼放光道:“我记得你也扭到了脚踝是不是??” “没有没有!!”公输泉惊跳起:“我一点事都没有!” 阿紫垂头:“哦……” …… “宗主,青娥舍的传书回复!”一身着云纹黑袍的弟子手握书信快马驰向最前首的墨衣男子。 马上之人闻声回首,面容静无微澜,脸色于风雪中泛出些许寒白,揉在俊雅温柔的眉目间,隐约可窥出一丝沉冷峻意。 伸手接过传书,展开一看,修长冷白的手指一颤,墨衣之人眉间震色:“墓蔹花……真是此物……” 骑马随于墨白长衣的男子身侧,蓝苏婉听闻此言,脸色也是一变:“我师父当时所闻,确实就是墓蔹花之毒?!”脸上一震,少女蒙然:“那岂非……” “墓蔹花寒力与她身上霜夜寒花余毒相叠,寒上加寒,一身水迢迢之力势必倾覆,若再遇此地冰雪,绝活不过二十日。” 师父! 蓝苏婉一瞬间面白如纸。 墨然眼望连绵不尽的冰雪,素来清雅柔和的目中畜满深忧哀意,顿了一顿,极轻声道:“她身中墓蔹花之毒,若无解药,我等便是在余下十数日内找到了她,也已来不及救她。” 蓝苏婉刹时僵在了马背上。 不知过了多久,蓝衣少女喃喃道:“墓蔹花的解药……有一味草是必不可少的……”蓝衣的人霍然调转马头,往岭外西南方向急疾而去。 遥遥千里,早已不及。 策马扬鞭,蓝衣少女霍然想起十年以前,荒郊野林之中,自己满身是血被母亲藏在马车内的横榻下,脸上身上都是父母及来犯凶徒的血,小小的年纪,呆滞吓傻的眼神,缩在马车底座下瑟瑟发抖。 时值深秋,黄叶飘满,那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拂开染血的车帘,满目轻悯地伸手予她。 当时师父说的是:“别怕,自今日起,由为师护你。” “师父……”蓝苏婉哑声喃一句,眼泪自眼角滚出散落在风中,夹马长喝,一人一马急速奔向雪岭下的西南远道。 漫漫轻雪纷落。早已不及。 墨然看着蓝衣少女策马而去,眼神深幽而凝重,隐隐肃杀。 雪色的纶巾飘摇在风里,墨衣上云纹繁复,大朵大朵的祥云铺开在衣襟袖领处。男子垂目少许,翻掌递出一物给了左手边始终垂首未抬过的宗门弟子。
“附影。”淡淡道了两字,墨然眼望远处。 “是。”那人伸手恭敬地接过了男子递来之物,低声应了一字,而后调转马头迅速驰远了。 墨白长衣随同风雪辗转扬落,马上之人面朝雪岭,更加急切地策马疾驰而入。 小师妹,八年前你知我救不了你,宁可独自去往连城。此一次……又如何?! 风雪凌然。 …… 雪岭寒天,窑洞内火光轻曳,不时传出木炭被烧裂的噼啪声。 篝火一侧,少年人小心地取下瓦罐里的rou汤,倒出在木制的旧碗中,端起欲喂怀中之人。 坐在少年斜侧的粉衣男子蓦然勾唇,轻声冷笑:“小子,你还是莫要浪费了。” 云萧抬头来冷冷瞥了他一眼,并不理会。慢慢将碗中rou汤吹温,便欲喂进女子口中。 那娃娃脸的男子便斜眼静静看着。 少年人甫将汤碗拿近,怀中女子便微微蹙起了眉,而后无力却本能地别过了脸。 云萧一愣。 篝火那一侧的男子挑眉邪笑。 云萧再试了一次,将木碗拿近欲喂,女子昏沉中仍旧会别开脸,碗中汤汁晃动,溅了一些在女子唇上,怀中之人眉间便蹙得更紧,白着脸垂首紧抿双唇。 云萧怔怔地看着她,只是惑然。 篝火那一面的男子笑意更深,眼中邪气而轻蔑。 青衣的人蓦然将碗中rou汤喝下,低头间以口渡喂,哺给了怀中女子。 脸色骤然一变,赫连绮之眼见两人双唇相贴,猛地站起了身来。“你做什么!你师父食不下荤味你这都不知么!”大步走近,男子伸手一把拉起少年。 云萧转腕拂开男子,牵动左腕静脉上的伤口,顿时疼意甚剧。精致绝伦的脸上沁出冷汗,面色寒白。 赫连绮之被云萧拂开一步,面色也冷。 另一面篝火旁的少女警告般地瞪了粉衣男子一眼,而后便有些莫明地垂了首,未多言。 赫连绮之直视少年,两人四目相对,都是冷面寒目。 洞内冰雪晶莹,炭火幽然。 云萧怀中的女子蓦然转面,将少年人喂来的一口rou汤又吐了出来。回首间气息微弱,昏然无觉。 云萧震了一下。 自己虽知师父食素……但此前也能喝下自己的血……便以为…… 青衣的人伸手轻轻擦去女子嘴边汤水,抬眼间冷冷看向嘴角隐有冷笑的男子,“你怎会知晓我师父的事?你到底是谁?”语声幽冷。 赫连绮之蓦然扔过来一方水袋,冷面寒声:“喂她喝些水。” 云萧接过水袋,眉间蹙地更紧,仰首间自己先喝了一口,看见男子转目瞪来,只当未见。 但觉水无异状,才慢慢喂女子喝了一些。 赫连绮之冷笑一声,慢慢道:“体内有霜夜寒花余毒,又中墓蔹花之毒,寒上加寒。元力倾覆,经脉逆乱闭塞,多处已断,内伤甚重。”勾唇轻轻一笑,粉衣男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眨了一眨:“这个女人,本已活不过十日。她又天生矫作,难食荤味,我看再有一日,你就可以埋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