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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一章 查证

    寿王坐了下来,他看着孩子那小小的睡脸婴儿长得很快。眼见的功夫,比刚生下来时已经大了几乎一圈儿。

    寿王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这么仔细的注意孩子的成长。怪不得旁人总说,刚落地的孩子,一天一个样。

    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看着,这孩子也有所感觉似的。他小嘴呶呶,小眉头皱皱,粱氏把他放在榻上,这孩子被抱成个蜡烛包,寿王小声问:“是不是包得太紧了?”

    “不会,嬷嬷她们都说,这样包着才能长得好长得直。”

    寿王抬头看看着粱氏。

    因为妊娠和哺育的关系,粱氏现在又白又胖。

    刚成亲,寿王挑开盖头的时候,见到的是一个有着尖尖的下巴和锐利眼神的新娘,因为新娘那个妆容的关系,看上去非常俗艳,而且一开口就显得盛气凌人。

    那个第一印象真是太糟糕了。

    粱氏现在一点儿尖酸劲都没有了,她目光柔和,脸上甚至常带着笑容,整天和孩子在一块儿,身上闻起来是一股好闻的奶香气。

    寿王忽然把刚才进来时的话题抛开了。

    粱氏知道不知道那件事,现在似乎不重要了。寿王感觉她现在又有了儿子,连丈夫她都不在乎了。

    这大概是做母亲的天性。寿王记得他有一回看见不知哪一处养的狗,下了一窝小狗崽。可能因为一直要守着崽子不去觅食,那只狗瘦得都快皮包骨了。它舔着小狗的皮毛,显得特别温柔,甚至显得很虚弱。但是当人一要靠近,那只狗顿时目露凶光,全神戒备,感觉时刻都会暴起伤人。

    粱氏应该是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谁是害死她孩子的元凶和帮手,绝不会还象现在一样在这儿悠闲的奶孩子。

    也许,她不知道,也好。

    现在她过得平静而满足。

    寿王低下头看孩子,有些没话找话的问:“他什么时候长牙?”

    “还得再过一个月吧?”粱氏也不是很肯定:“这个有早的也有晚的,不一定。”

    寿王渐渐缓过神来。

    他刚才一直觉得心里发冷。

    他一直喜欢的人,信任的人,宠溺保护着的人原来并不是他一直以为的那个样子。他觉得她柔弱,可是她用柔弱做为保护色一不,她甚至已经精明到,把柔弱当做一件武器来使用。而他一直吃她那一套。他觉得她除了他再也没别人可依靠,除了他没有人能保护她,关心她……

    现在想想,她用她的这件武器,打败了宋婵和其他女人,打败过粱氏,而寿王自己,更是她死心塌地的俘虏。

    “折子递上去了?皇上的意思呢?”

    寿王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他递折子的时候决心十足,现在却觉得自己挺傻的。

    他就象是一个竭力想维持平衡的走绳的人。他给粱氏世子1而给含薰的是侧妃。两边放的重量也许并不持衡,但是寿王已经尽力了。

    可是他现在发现,自己不过是一直被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谁真的需要他的保护,他的庇估?

    寿王觉得心里乱糟糟的,要待不信,可是人证物证都在,一切都严丝合缝。要信寿王只觉得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难道这么多年,她待他的情分全是假的?这么些年,他的温存宠爱全都扔进了水里?

    以前遇着什么不快的事,寿王常会找他的四弟去喝一场酒,喝完了,烦闷也倾诉出来了,顿时觉得轻快了不少。可是现在不成,一来,诚王已经是皇帝了。二来,这种涉及到身边女人的事情寿王无论如何也觉得开不了这个口,这种家丑,即使是兄弟,也没办法说。

    寿王觉得这件事情,简直把他过去这些年的认识全颠覆了。

    他不知道还有什么人是可以相信的。

    这事就象一大团乱麻,塞在他的喉咙里头,既咽不下,又吐不出,堵得他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他觉得自己象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被他素来宠着护着,觉得没有本事的女人欺瞒利用。这不仅让他愤怒,也让他觉得羞辱。

    哪怕别人都不知道内情,或是说,装着不知道,在他面前不提起来。他自己都没法儿面对自己。

    不愿意去想,可是又不能不去想!

    寿王既没歇在粱氏那里,也没有去西院儿,而是在前院儿歇下了。

    这一夜翻来覆去没有睡好。他吩咐了管事秘密去访查另两个也涉及到这事情里的人,一个是过去陆皇后身边的女官魏凌,另一个也是青阳观的人。

    青阳观今非昔比,昔日门前车水马龙,达官显贵络绎不绝,自从先帝服药驾崩事发,青阳观也受了牵累,十来个有名望的道士都处了刑,还牵连出不少旁的事情来,因为涉及豪门阴私,所以并没有大肆张扬。现在青阳观门上的封条刚揭去不久,道士们夹着尾巴老老实实的混日子,门前冷落已久,当然更不敢得罪寿王。

    而另一边,因为得了确实的消息,含薰这边院子的人,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起来了。侧妃比王妃低一等,可也有凤冠霞帔,是大红色的,试制的衣裳冠带含薰一试,两个绣娘赞叹地说:“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一穿上这身衣裳,您简直跟天仙下凡一样。”含薰对着镜子有些出神,摸了摸领襟,又抚了抚凤冠,没有说话。

    绣娘半蹲着替她理裙角,做了记号:“这裙腰还得收收,您看,是收一寸合适还是?”

    含薰眼帘微垂,轻声说:“收五分吧。”“成。”她把衣裳脱下来绣娘又拿去改,贴身丫鬟明芝看她并无喜色,坐在那儿半晌都没说一句话。

    其实绣娘一开始是量过含薰的尺寸的,但是衣裳做出来,裙腰又大了一含薰这些日子瘦了不少。旁人或许会觉得,她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再说天热,人瘦些也没什么。她应该是快活的,有什么理由不快活呢?王府里的女人最终巴望的,她马上要得到了,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在妒羡想巴结呢。

    可是明芝却知道,含薰这些日子话少,动静也少,饮食更少,脸都瘦了一圈,下巴显得更尖了。

    与她相对的是,王妃粱氏越发富态了,简直象是含薰掉的rou都长到了她身上去一样。

    而且王爷也来得少了,这几天请封的好消息已经传开了,可是王爷一次也没来过。

    明芝觉得有些惶惶不安…再想想那天在茶房里事,不不,不能多想。

    明芝光看着含薰瘦,殊不知旁人看着她也瘦了。这主仆象是约好一样,要瘦,就一起瘦下来了。

    潮生那里也得了消息一陆氏被废之后,她的掌事女官魏凌自然也失势了,潮生对这个人印象不深,还是问了掌事的女官,才知道她的下落。此人养尊处优多年,虽然只是个女官,可是因为陆氏信重她,所以魏凌比一般的低级嫔妃还体面还威风。现在却发到浣衣巷去了,干的就是潮生当年干过的最粗重的活计。

    “寿王的人打听她?”“是啊。”芳景小声说:“寿王爷打发的人托的的魏公公。听说,是为了寿王头前那个儿子天折的事情,魏凌脱不了干系。”

    早先的确有人猜测过,寿王的儿子天折,会不会有陆氏在里面做了手脚。毕竟那会儿昌王还没生出尼子来,长孙的地位,在皇帝心中还是很重要的。但那只是猜测,并无任何凭据,陆氏那时还是皇后,寿王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现在纵使查出来了,又有什么意义呢?陆氏已经被废了,罪名中还有一条就是谋害皇嗣。不管她谋害的是皇子还是皇孙,既然先帝已经明诏废后,就不可能再为这个给她加罪了。

    而且,为什么正赶在这个时候呢?

    潮生沉默了一会儿,芳景看她没有旁的吩咐,便把手里贴子递上来:“这是崔姑姑交来的单子,说是娘娘让她查的旧年一些支取开销。”潮生点了下头,没接贴子,只说:“你念吧。”

    芳景应了一声,打开贴子念了起来。皇后这份工,虽然说事情繁重,责任重大,但潮生也渐渐摸着了规律和脉络,越来越得心应手起来。

    芳景一边念,一边从贴子上缘看过去。

    潮生看起来好象有些心不在焉,芳景有些怀疑她是不是还在想刚才的事情,根本没听见自己都念了些什么。

    但是等她一念完,潮生就说:“殿阁修缮这一项单记下来,回头我和皇上商量一下。”

    得,这就是一心二用啊,一边走神,一边还不耽误听取汇报。芳景连忙应了一声。

    宫里常在夏季时修缮宫院殿阁。因为夏季往往闷热多雨,正是窗朽粱垮的多发期。没有人住的宫室,朽坏的尤其迅速。先帝常在夏季出去避暑,等回来时,该修缮的地方已经修完了。

    这修缮中间的猫腻也比较多,就拿粱木来说,既要好木材,还要雕huā描漆,一根的造价就往往成百、数百两银子。但是匠作监的那些人“偶尔”也会把还可用的旧粱木报个修换,但真换假换呢?旧的刷上新漆,也可以冒充换过了的,这一下工料钱能吞落不少。

    新帝一每克俭,皇后也不喜奢华排场,这一对夫妻和爱奢华爱排场的先帝、陆皇后截然相反。宫里大规模裁减了人手之后,用度俭省下不少,口舌是非也少了,但是各处的办事效率却一点没降,可见以前宫中人事的冗赘拖沓。

    这宫室修缮是笔大开支,这两口子必定又要想法子俭省起来,力争huā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

    肠胃不适这两天以喝粥为主。唉,爱吃的菜只能望而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