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听我细细道来
书接上文,孙悟空飞进门去,轻轻的落在她那乌云散髻之上,听她哭的什么。只见那娘娘失声道:“大王啊!我和你:前生烧了断头香,今世遭逢泼怪王。拆凤三年何日会?分鸳两处致悲伤。差来长老才通信,惊散佳姻一命亡。只为金铃难解识,相思又比旧时狂。” 孙悟空闻言,即移身飞到她耳根后面,悄悄的叫道:“圣宫娘娘,不要害怕,我是你国差来的神僧孙长老,未曾受伤丢命,只因性急,妆台偷了金铃,你与妖王喝酒之时,我却脱身出了前亭,忍不住打开看看,没想到扯动那塞口的绵花,那铃响一声,迸出烟火黄沙,我就慌了手脚,把金铃丢了,现出原身,使铁棒,苦战不出,恐遭毒手,故变作一个苍蝇儿,躲到现在,那妖王愈加严紧,不肯开门,你可去再以夫妻之礼,哄他进来安寝,我好脱身行事,再找我师伯救你。” 娘娘一闻此言,战战兢兢,虚虚怯怯,泪汪汪的道:“你如今是人是鬼?” 孙悟空道:“我也不是人,我也不是鬼,如今变作个苍蝇儿在此,你休怕,快去请那妖王。” 娘娘不信,泪滴滴悄语低声道:“你莫变成鬼吓我。” 孙悟空道:“我干嘛吓你?你若不信,展开手,等我跳下来你看。”那娘娘真个把左手张开,孙悟空轻轻飞下,落在她玉掌之间,好便似: 菡萏蕊头钉黑豆,牡丹花上歇游蜂;绣球心里葡a萄落,百合枝边黑点浓。 金圣宫娘娘抬起玉掌,叫声神僧,孙悟空嘤嘤的应道:“我是神僧变的。”那娘娘方才信了,悄悄的道:“我去请那妖王来时,可该怎么行事?” 孙悟空道:“古人云,断送一生惟有酒,又云,破除万事无过酒,你只以饮酒为上,你将那贴身的侍婢,唤一个进来,指与我看,我就变作她的模样,在旁边伏侍,却好下手。” 那娘娘真个依言,即****娇何在?”那屏风后转出一个玉面狐狸来,跪下道:“娘娘唤春娇有何事?” 娘娘道:“你去叫他们来点纱灯,焚麝香,扶我上前庭,请大王安寝。”那春娇即转到前面,叫了七八个怪鹿妖狐,打着两对灯笼,一对提炉,摆列左右。 娘娘欠身叉手,那大圣早已飞去,展开翅,径飞到那玉面狐狸头上,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变!”变作一个瞌睡虫,轻轻的放在她脸上。 那瞌睡虫到了人脸上,往鼻孔里爬,爬进孔中,就瞌睡了。那春娇果然渐觉困倦,立不住脚,摇桩打盹,急忙寻着原睡处,倒头只情呼呼的睡起来。 孙悟空跳下来,摇身一变,变做那春娇一般模样,转屏风与众妖排立站好。 却说那金圣宫娘娘往前正走,有小妖看见,即报赛太岁道:“大王,娘娘来了。” 那妖王急出剥皮亭外迎接,娘娘道:“大王啊,烟火既息,贼已无踪,深夜之际,特请大王安寝。”那妖王满心欢喜道:“娘娘,刚才那贼乃是孙悟空,他败了我先锋,打杀我小校,变化进来,哄了我们,我们这般搜检,他却渺无踪迹,故此心上不安。” 娘娘道:“那厮想是走脱了,大王放心勿虑,且安寝去。” 妖精见娘娘侍立敬请,不敢推辞,只得吩咐群妖,各要小心火烛,谨防盗贼,于是就与娘娘径往后宫。孙悟空假变春娇,从两班侍婢中出来跟入。 娘娘叫道:“安排酒来与大王解劳。”妖王笑道:“正是正是,娘娘说得对啊!快拿酒来,我与娘娘压惊。” 假春娇即同众怪铺排了果品,整顿些腥R,调开桌椅。那娘娘擎杯,这妖王也以一杯奉上,二人穿换了酒杯。假春娇在旁执着酒壶道:“大王与娘娘今夜才递交杯盏,请各饮干,穿个双喜杯儿。”真个又各斟上,又饮干了。 假春娇又道:“大王娘娘喜会,众侍婢会唱的供唱,善舞的起舞。”刚刚说完,只听得一派歌声,齐调音律,唱的唱,舞的舞。 于是妖王他两个又饮了许多。娘娘叫停了歌舞,众侍婢分班,出屏风外摆列站好,惟有假春娇执壶,上下奉酒。 娘娘与那妖王专说得是夫妻之话,那娘娘一片云情雨意,哄得那妖王骨软筋麻,只是没福,不得沾身。可怜!真是猫咬N胞空欢喜! 叙了一会,笑了一会,娘娘问道:“大王,宝贝不曾伤损么?” 那赛太岁闻言道:“自然可以给娘娘看,只是我这宝贝乃先天抟铸之物,虽然不会损坏!但难以驾驭,刚才被那贼扯开塞口的绵花,烧了豹皮包袱,现在要是晃动,恐出意外。” 娘娘说:“那该如何是好?” 妖王道:“也无妨,这金铃是我,我带在腰间,过一会儿就稳定了。” 假春娇闻得此言,即拔下毫毛一把,嚼得粉碎,轻轻挨近妖王,将那毫毛放在他身上,吹了三口仙气,暗暗的叫“变!” 那些毫毛即变做三样恶物,乃虱子、跳蚤、臭虫,攻入妖王身内,挨着皮肤乱咬。那妖王燥痒难禁,伸手入怀揣摸揉痒,用指头捏出几个虱子来,拿近灯前观看。 娘娘见了,笑道:“大王,想是衬衣脏了,许久不洗,生了这些虫子。”妖王惭愧道:“我从来不生此物,居然今日出丑。” 娘娘笑道:“大王为何说出丑?常言道,皇帝身上也有三个御虱哩,且脱下衣服来,等我替你捉捉。” 妖王真个解带脱衣,假春娇在旁,着意看着那妖王身上,衣服层层皆有跳蚤跳,件件皆排大臭虫;子母虱,密密nongnong,就如蝼蚁出窝中。 不觉的揭到第三层见R之处,那金铃上的虱子,也不胜其数。假春娇道:“大王,拿铃子来,我也与你捉捉虱子。” 那妖王一则羞,二则慌,却也不认得真假,将三个铃儿递与假春娇。假春娇接在手中,卖弄多时,见那妖王低着头抖这衣服,他即将金铃藏了,拔下三根毫毛,变作三个铃儿,一般无二,拿向灯前翻检;却又把身子扭扭捏捏的,抖了一抖,将那虱子、臭虫、虼蚤,变回毫毛,收了归在身上,把假金铃儿递与那怪。 那怪接在手中,朦胧无措,哪里认得什么真假,双手托着那铃儿,又系在腰上,又与娘娘叙饮了几杯酒,那娘娘对侍婢道:“净拂牙床,展开锦被,我与大王同寝。” 那妖王诺诺连声道:“没福!没福!不敢奉陪,我还带个宫女往西宫里睡去,娘娘请自安寝。” 却说假春娇得了手,将他宝贝带在腰间,现了本象,把身子抖一抖,收去那个瞌睡虫儿,径往前走,只听得梆铃齐响,紧打三更。 好个孙悟空,捏着诀,念动真言,使个隐身法,直至门边。又见那门上拴锁甚密,却就取出金箍棒,望门一指,使出那解锁之法,那门就轻轻开了,急拽步出门站下,厉声高叫道:“赛太岁!还我金圣娘娘来!”连叫两三遍,惊动大小群妖,急忙出去看,前门开了,即忙掌灯寻锁,把门儿依然锁上,让几个跑入里边去报道:“大王!有人在大门外呼唤大王尊号,要金圣娘娘哩!” 那里边侍婢即出宫门,悄悄的传言道:“莫吆喝,大王才睡着了。” 孙悟空又在门前高叫,那小妖又不敢去惊动大王。如此三四遍,俱不敢去通报。那孙悟空在外嚷嚷闹闹的,直弄到天晓,忍不住手轮着铁棒上前打门。慌得那大小群妖,顶门的顶门,报信的报信。 那妖王一觉方醒,只闻得乱哄哄的喧哗,起身穿了衣服,即出西宫之外问道:“嚷什么?”众侍婢才跪下道:“爷爷,不知是什么人在D外叫骂了半夜,如今却又打门。” 妖王走出宫门,只见那几个传报的小妖,慌慌张张的磕头道:“外面有人叫骂,要金圣宫娘娘哩!若说半个不字,他就说出无数的歪话,甚不中听,见天晓大王还不出来,正在打门,马上就打进来了。”
那妖道:“且先把门顶住,你去问他是哪里来的,姓甚名谁,快来回报。” 小妖急出去,隔门问道:“打门的是谁?” 孙悟空道:“我是朱紫国拜请来的外公,来取圣宫娘娘回国哩!”那小妖听得,即以此言回报。 那妖王来到后宫,想像娘娘查问来历。原来那娘娘才起来,还未梳洗,只见侍婢来报:“爷爷来了。”那娘娘急整衣,散挽黑丝,出宫迎接。 才坐下,还未及问,又听得小妖来报:“那来的外公已将门打破了。” 那妖王赶紧道:“娘娘,你朝中有多少将帅?”娘娘道:“在朝有四十八卫人马,良将千员,各边上元帅总兵,不计其数。” 妖王道:“可有个姓外的么?” 娘娘道:“我在宫,只知内里辅助君王,早晚教诲妃嫔,外事那么多,我怎记得名姓!” 妖王道:“这来者称为外公,我想着百家姓上,更无个姓外的,娘娘赋性聪明,出身高贵,居皇宫之中,必多览书籍,记得哪本书上有此姓吗?” 娘娘道:“只有千字文上有句外受傅训,想必就是这吧。” 妖王喜道:“定是!定是!”即起身辞了娘娘,到剥皮亭上,披挂整齐,点出妖兵,开了门,直至外面,手持一柄宣花钺斧,厉声高叫道:“你就是是朱紫国来的外公?” 孙悟空把金箍棒攥在右手,将左手指着道:“贤甥,叫我怎的?” 那妖王见了,恍然大悟,心中大怒道:“你这厮:相貌若猴子,嘴脸似猢狲,七分真像鬼,大胆敢欺人!” 孙悟空笑道:“你这个诳上欺君的泼怪,有眼无珠!想当年,九天神将见了我,无一个老字,不敢称呼,你叫我声外公,哪里亏了你!” 妖王喝道:“快早说出姓甚名谁,有些什么武艺,敢到我这里猖獗!” 孙悟空道:“你若不问姓名犹可,若要我说出姓名,只怕你立身无地!你上来,站稳着,听我细细道来: “生身父母是天地,日月精华结圣胎。仙石怀抱无岁数,灵根孕育甚奇哉。当年产我三阳泰,今日归真万会谐。曾聚众妖称帅首,能降众怪拜丹崖。玉皇大帝传宣旨,太白金星捧诏来。请我上天承职裔,官封弼马不开怀。初心造反谋山D,大胆兴兵闹御阶。托塔天王并太子,交锋一阵尽猥衰。金星复奏玄穹帝,再降招安敕旨来。封做齐天真大圣,那时方称栋梁材。又因搅乱蟠桃会,仗酒偷丹惹下灾。太上老君亲奏驾,西池王母拜瑶台。情知是我欺王法,即点天兵发火牌。十万凶星并恶曜,干戈剑戟密排排。天罗地网漫山布,齐举刀兵大会垓。恶斗一场无胜败,观音推荐二郎来。各逞英雄施变化,天门三圣拨云开。老君丢了金钢套,众神擒我到金阶。不须详允书供状,罪犯凌迟杀斩灾。斧剁锤敲难损命,刀轮剑砍怎伤怀!火烧雷打只如此,无计摧残长寿胎。押赴太清兜率院,炉中煅炼尽安排。日期满足才开鼎,我向当中跳出来。手挺这条如意棒,翻身打上玉龙台。各星各象皆潜躲,大闹天宫任我歪。巡视灵官忙请佛,释伽与我逞英才。手心之内翻筋斗,游遍周天去复来。佛使先知哄骗法,被他压住在天崖。到今五百余年矣,解脱微躯又弄乖。特保唐僧西天去,悟空行者甚明白。西方路上降妖怪,哪个妖邪不惧哉!” 那妖王听他说出大闹天宫,于是道:“你原来是大闹天宫的那厮,你既脱身保唐僧西去,你走你的路去便罢了,怎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替那朱紫国为奴,到我这里寻死!” 孙悟空喝道:“贼泼怪!说话无知!我受朱紫国拜请之礼,又蒙他管待之恩,俺老孙比那王位还高千倍,他敬之如父母,事之如神明,你怎么说出为奴二字!你这诳上欺君之怪,不要走!吃你外公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