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
凌冽的寒风吹压着本已在冬天的欺凌下变得枯黄的小草直不起身子来,没有几片叶子的枯树也随着寒风的呼啸而发出“吱呀,吱呀……”的叫声。尽管天空中悬挂着一轮金日,但在一遍又一遍的寒风吹刮中,湘滨城内的人们并没有感觉到太阳的温暖。而这并没有降低人们的热情,因为今天是玥国一年一度的月祭节,传说中就是在这一天玥国开国勋主创立玥国,带领着开国元勋东征西讨,创下这万世之基业。每逢这一天,玥国上下都举国同庆,欢度佳节,是玥国最为隆重的节日。 湘滨城中,几乎万人空巷。但阶级之分不论在哪都是存在的,无论是多么繁华的城池,地域,总会有贫富之分。湘滨城西,就是城中庶民、奴隶、各种三教九流混杂之地。尽管今天是玥国普天同庆的日子,但这对于还在为下一顿而奔波的穷苦大众来说,生存比过节还更为重要。所以城中繁华之处已是人头攒动、擦肩接踵,各处载歌载舞、欢声动天,但城西的贫民窟相对而言则是一如以往,毫无生气。 在城西的贫民窟街角处,一所由破木搭建而成的勉强能称之为房子的建筑物里,一名齐膝而断双腿的老者躺在禾草堆积而成的床上,岁月在其脸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满脸的褶皱,双目浑浊,花白短发。身上盖着一张碎布缝成的被子,整个人看上去犹如随时被风吹灭的残烛似的,不定什么时候会泯灭。床前,一名十岁左右的少年跪在地上,少年眉弯似月,月下是清澈中略带深沉双眼;五官完美的布于瓜子脸上,一头乌黑的长发及肩而止。可惜的是,几条纵横在脸上的淡淡的疤痕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少年衣着简朴,但浆洗的很干净。双手紧握成拳,隐隐的,还能看见从指甲处流出淡淡的血丝。 “孩…子,戒…指……”老者的舌头已不听使唤,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老者用尽全力伸出枯槁的左手,双目尽睁,看着跪在床前的少年,似乎要把少年的容貌开得更清楚,把之刻于脑海。 “爷爷,爷爷”少年紧忙回应,握成拳的双手也随之松开,双手托着老者的左手,目光定格在左手无名指的一只纯黑色的戒指,“戒指在呢。” “戒……指……”老者重复了一次之后,双目渐渐的失去了神采,嘴角微微的翘起,又一次重复“戒……指……”。 “爷爷,爷爷,爷爷”少年看着老者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轻声的呼喊着。若有旁人在听,一定能听出少年语言之中压抑着的情感。然而老者并没有回应少年,老者的脑海之中不断的播放着一生之中的片段。 “孩子,慢点,慢点,不要急,还能赶上。”街上车水马龙,行人道上大人手牵着小孩,或急或缓的前行着。这是第一天上学,自己背着喜羊羊与灰太狼的书包,挣脱牵着自己左手的母亲的右手,欢快的向着学校奔跑。母亲在自己身后,追赶着自己。这时,自己六岁。 “清雅,我喜欢你,你能做我女朋友么?!”学校门口,同学们成双结对的往家赶。这是第一次表白,自己双手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花,对着面前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表露自己的心意。这时,自己十八岁。 “我毛雍愿意娶你于清雅作为我的妻子。我内心知道,你将成为我终生的朋友、伴侣、我唯一的真爱。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在上帝面前,我将我的承诺给你,我承诺,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永远在你身旁做你的丈夫。我承诺,我将毫无保留的爱你、以你为荣、尊敬你,尽我所能供应你的需要,在危难中保护你,在在忧伤中安慰你,与你在身心灵上共同成长,我承诺将对你永远忠实,疼惜你,直到永永远远。”庄重的教堂里,一排排的贵宾在礼台下噤坐着,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青年右手压在圣经上。这是结婚典礼上,对着身穿白色婚纱的妻子,自己的誓词。这时,自己二十一岁。 “下面,请获得今年最佳科学研究奖的毛教授为大家讲话!”华丽的舞台下,无数的长枪短炮对着舞台上的中年人。这是颁奖典礼上自己的“关于平行空间”论文获得最佳科学研究奖。这时,自己三十六岁。 老者似乎脑海中播放着一些痛苦的事情,胸口不断的起伏,嘴里喘着大气,随着身体的细胞散发着最后的能量,又平静了下来。身体不动了,不过嘴里却在不住的呢喃着,呢喃着……少年的目光从黑色的戒指转到老者颤抖的身体,又转到老者微动着的嘴唇。身体前倾,低下头,把右耳附在老者的嘴边,听着老者最后的遗言。或许老者身体内的能量不够,又或者老者并没有说什么,少年没有听到任何属于老者的声音。 魔法,武者,君主专制……周围的一切是原本只能在历史和小说出现的场景,没有热武器、没有汽车、没有电脑……一切的一切完全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这时,自己四十岁。 战争、魔兽攻城,到处都是鲜血,残肢。整个天、整个地、城墙、人,都是红的,红的,整个天地在眼里只有这一种颜色。受伤而痛的凄厉的惨叫声、在尸体旁呼唤尸体名字的悲痛声、军官指挥士兵的咆哮声,耳边不断的萦绕着这些声音。这时,自己四十六岁。 刚会走路的婴儿,蹒跚着脚步向自己走来,摇摇欲坠;嘴里喊着:“爷爷…爷爷。”而自己则在不远处半蹲着,手里拿着糖,面对着孩子开心的笑着。这时,自己五十一岁。 整个大院都是人,仆人们仿佛是被惊吓的蚂蚁,四处乱串;官兵与护院在门口、院子、大厅内乱斗着,各种炫丽的魔法在空中纵横,年仅四岁的孩子在自己的怀中不断的颤抖着,颤抖着。对着在大厅中身穿将军战袍的青年男子嘶喊着:“爹!爹!”男子挥舞这手中的武器,逼退身边的官兵,回过头来,满脸的血污,身前的战袍被劈砍得支离破碎:对着自己以及怀中的孩子,咆哮着:“走!快走!”。这时,自己五十四岁。
自己断着双腿躺在木板上,盖着柳絮被芯的被子,看着天空旋转着飘落的雪花。木板前,一名少年左肩牵着一条绑在木板的麻绳,在雪地中缓慢的前行着。嘴里,还不断用略带欢快的语气述说着一路的见闻。这时,自己五十九岁。 老者用着残余的力气,睁动着遮挡眼球的眼皮,渐渐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眼球被眼皮慢慢的蚕食着,视网膜中似乎又出现了自己的父母、妻子、孩子、朋友……那些原本已经消失的音容笑貌又一一出现在眼前。少年放弃了倾听的动作,直立起身板,双手托着老者的左手,目光紧紧的盯着老者的眼皮,看着它慢慢的下滑。 中午时分,城中的节日气氛似乎已到最高点,人们愉悦的欢呼声由城中向四周扩散开来,城西贫民窟的人们也被这代表着欢快的声音,催动着有了些笑容。屋内沉重的气氛并没有被吹散,老者在着欢声笑语中,彻底的闭上了双眼。少年泛红的眼眶内满是水汽,水汽聚集在一起,形成水珠,从眼眶中滑落。顺着脸颊,流到嘴角,再从嘴角,沿着下巴的弧度,滴落到地上。 少年左手托这老者的左手,右手拇指与食指搭在老者无名指上的戒指上,生怕自己的动作把老者弄疼,慢慢旋转着戒指,直至把戒指从老者的手中褪出。少年把褪出的戒指庄重的放在右手旁的柜子处。把老者的悬于被子外的左手塞入被子之中,少年直立起身子,双手捻着被子的两角,缓缓的拖曳被子,直至盖过老者的头顶。 寒风扬起了额前的刘海,少年静静的坐在门槛上目光停留在那张多彩碎布被子上,耳边充斥着人们的欢歌笑语,毫不在意寒风吹落的叶子刮打在脸上,心随着老人的的离世而渐渐不复以往的活力。傍晚时分,夕阳映红了湘滨城上空的晚霞,辽阔的天空上炫丽多彩的晚霞伴随着寒风不断的变幻流动,瑰丽无比。而这美好的一切在少年的眼中是无比的讽刺,老天也为爷爷的死而泣血么?落日的余晖从云彩间隙中穿透,缕缕金黄色阳光透过破木房子的缝隙照射在碎布被子上,更多的阳光洒落在屋外,把周围渲染成一片金黄。这是上帝的接引么?少年脑中突然想起爷爷给他讲过的光怪陆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