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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章 年份

    两个妖女笑靥如花,旁人全都一头雾水……

    等自己笑够了,白发琥珀捡起一根树枝,在地面上写下一行、三个字,随即问旁人:“可认得?”

    燕子坪里面没文盲,就算有也都跟着宋阳打仗去了,她写在地上的字大伙不仅认得,而且再熟悉不过,都是数字:柒、伍、叁。

    待众人点头之后,琥珀把树枝交给了苏杭:“下面你来。”

    苏杭笑眯眯地接过树枝,拉开架势,又在地上写了三个字,仍是‘柒伍叁’,只不过刚才琥珀是横写成行,苏杭这次是把三个字竖直写,列成竖排。

    不等苏杭问他们‘认得么’,旁人就纷纷点头,还是那三个字,别说只是横竖排列变化,就是写成个三角形大伙也识得。丰隆不解其意,搔着后脑勺呵呵笑问:“到底看出了什么?”

    苏杭又把树枝还给了琥珀,后者地对旁人道:“这三数字大家都识得啊,那我再写一遍,你们再来看看。”

    说完,琥珀笔走龙蛇,拿着树枝又在地上写了起来,仍是那三个字,仍和苏杭那样是竖列纵排,但她写成了‘花体’,字划走形得离谱,比如:‘柒’下面的撇捺远远撑开来,把下面的两个字都裹住;比如‘伍’的单立人真就被她画成了一个小人;比如叁的字头成了个中规中矩的‘圆’,等等等等,而且三个字之间的排列几乎全无间隔,其间还有共用的比划,等她这次写完再看,三个数字干脆就组成了一个新的、谁也不认识的、仿佛老道捉鬼时画出的那种赦令符篆……

    等她把这个字写完,众人面色皆做惊诧,她用三个数字拼成的‘画符’,明明白白就是天书上最后那个怪字。

    真相豁然。天书上拉出的长长算式到最后算出的结果,就明明白白地用汉字写在了最后,只不过三个字变形、扭曲、笔画夸张外加紧凑排列,由此拼凑了一个看上去好像是‘术符’的怪字,又难怪瞎子不识得它。

    其实这倒是顺理成章的,通判弟子在小岛上忙了整整十代人,就是为了给皇帝‘算算术’,依着苏杭之前所说,他们横是不能给万岁爷列出来一大堆式子,请万岁自己去推结果。而一模一样的道理,他们也不能给皇帝留个只有本门弟子才认识的‘术符’,那样的话,皇帝要想看结果,还得先拜入鬼谷或者通判门下去学这些术符怎么用。

    李大先生身后的李三又把天书抄起来,仔细看了看,跟着呵呵呵地笑了起来:“果然,就是三个数目字,好家伙,折腾了半天…通判弟子这不是、这不是蒙人嘛!”

    李大却摇了摇头,到底是皇帝,于‘心术’一项多少有些了解,开口道:“看上去就是个小戏法,实际这其中藏得苦心可不小嘞。”

    说穿了这整整一本书,连篇怪字都是在‘心理暗示’,落到不识术符之人手中,只会以为书上记载难以破解,哪会想得到最后一字、也是代表着结果的最关键一个字,居然就是个‘变形’字;

    就算这本书落入懂得术符算式之人手中也无妨,最后一个字他照样不认识,瞎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想知道结果,除非从头开始推算式子,而现在看来,那些式子恐怕也是‘驴唇不对马嘴’,未必就能算出正确结果的。

    又有谁能想到,结果几乎就是明白在那里的。对于了解这个秘密的洪皇后人来说,想要解开最后一个字就再容易不过了。

    现在大伙看清了这个戏法,再去看天书的最后一个字,怎么看怎么就是‘柒、伍、叁’,简单且清晰。

    不得不说,设计出这个保密法子的人,心思很是独到。

    后知后觉的丰隆爷把道理大概解释了下,又含笑走上前把小小酥抱了起来,接着笑道:“幸亏我们这里有个小宋…娃娃,童真朴实、童眼无邪,咱们这些大人都被迷惑、看不清楚的事情,小娃却看得一板一眼、看得直切要害…他的心中不存干扰,眼前自然清晰明白,‘伍’就是个‘伍’,写得再怎么花哨也还是个‘伍’。”

    事实也好道理也罢,丰隆都讲得没错,就是小小酥的‘童心童眼’,认出了其中一个‘伍’字,苏杭和琥珀这才得到启发,继而窥透玄机,否非如此,别说现在这伙人,就是宋阳带着其他好手都回来、再多的聪明人都凑到一起,也休想能认出那最后一个‘术符’。

    小小酥是个讲究人,丰隆抱他主动示好,他可不能没点表示,没的说,送了万岁一块巧克力……

    延续数百年,传承十代人的计算结果就摆在眼前,三个数字:柒、伍、叁。

    能够发现结果固然值得开心欢喜,但是也让苏杭等人更加勾起了好奇、更增加了迷惑,看上去再简单不过的数字,不过它代表的意义是什么,想要参透怕是不容易吧!

    李大、瞎子侏儒等人,之前一直跟随宋阳打仗,他们都能亲身经历过‘水淹多兰’之战,既知洪太祖留下的布置惊人,又怎敢小觑了眼前的这三个数字,若能加以破解,说不定又会给南理带来一场大胜,又或者是一支雄兵、一笔天大财富?

    瞎子咳嗽了一声,先开口:“通判弟子以‘纵’见长,他们在岛上观星而算,不外两个方向:一是想要算出未来要发生的某一桩大事;又或者…他们提前知道了将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是在岛上推算时间…推算这件事发生的时间。”

    琥珀点头:“既然天书的结果是数字,那他们推算的多半也就是后一种了…这三个字,是时间…是年份?”

    通判弟子在岛上一住几百年,算计未来的话应该不会用天或者月来做单位,那样说不通,如果他们推算的事情不太久远的话,怕是不等他们算完就那件事就该发生了。

    可是这一来便无从猜度了,这就仿佛宋阳突然收到了帛先生的传讯:燕顶就在我前方十步远处,快来报仇……前提是要宋阳知道帛先生在哪里才行,若他不晓得帛先生的位置,就算能上天入地,也休想找到燕顶。

    天书结果也是一样的道理,如果‘柒伍叁’代表的是七百五十三年,那么大家至少得先弄清楚这个七百五十三年是从何时算起的才行。

    “通判弟子是奉了洪太祖的命令去小岛的,他们所做诸事都也都得了大洪的鼎力支持,”丰隆开口说道:“既然如此,这个‘柒伍叁’很可能是从大洪元年、太祖开朝新纪开始算起的。”

    说完,丰隆也捡起一个树枝,蹲在地上写写画画,开始埋头苦算。他为了做好‘洪皇后裔’着实做了许多功课,对大洪朝的历史、年代颇为了解,现下他计算的就是从大洪开朝元年之后七百五十三年,到底是什么个什么年份。

    丰隆的说法有些道理,大伙也都升起了些希望,静静等着他的计算,半晌过后丰隆终于算计完毕,可眉头却皱得老高:“洪太祖登基七百五十三年…是十二年前。十二年前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发生么?”

    李公公急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说:“十二年前,万岁爷登基大典,君临南理,开年号丰隆。”

    万岁爷‘咳’了一声,对李公公的回答哭笑不得,就算丰隆一直都挺自信自己是个明主仁君、将来还是有机会做出一番大事业,他也不会觉得洪太祖会让通判弟子跑到岛上去专门计算自己的登基年份。

    更要紧的是,若天书结果真是按照洪元年起算,那么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结束了,就算‘柒伍叁’中隐藏了再多的秘密、玄机,也都没有用处了。

    对通判弟子算计的追查,至此也再无以为继,除非能找到新的线索。琥珀、苏杭兴味索然,其他人多多少少也都有些落寞,毕竟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不是经常能够遇到的。唯独小小酥兴致勃勃,随后几天里逢人便左手一拍肚子,右手五指摊开,大声吆喝一字:伍!

    事后丰隆命李公公修书一封,将小岛上的事情和通判弟子计算的结果仔细写下来,通过谢门走狗的路子遥寄宋阳,宋阳和蝉夜叉在一起,或许郑转能了解更多内情。这就要靠宋阳去探口风了,旁人帮不来什么。

    另外丰隆还特意叮嘱李公公,一定一定要在信上告知常春侯,苏杭身边还带了个‘小号宋阳’。

    中土各处战乱,官面上的邮路尽数瘫痪,谢门走狗的信道也受到了些冲击,远距离的传书不会十分通畅,小狗从李公公处领走信笺的时候说得明白,这封信要送到正在燕西打游击的常春侯手中,最快也得要一个多月的功夫。

    别说月余,就是一年也得等,没办法的事情,如今还能有通信联系,已经是托了谢门走狗的福气了。

    苏杭、琥珀等人也不再四处游荡,各处兵祸不断,就算大人无所谓,至少也得顾着孩子的安全,一行人就暂时落脚于燕子坪。

    平平静静地过了一个多月,住在燕子坪的众人忽然收到了来自左丞相的传书,要他们尽快撤进深山,且信上着重嘱咐,并非进入山溪蛮的地盘避难,而是去往蝉夜叉以前所在的那个隐秘山坳。送信的士兵也不是说放下信就回去,他们还要继续前进,进山去通知驻守于老巢的山溪蛮余部。

    至于原因,胡大人并未在信上多说,只是写明了,不久之后他也会带着小皇帝福原赶来汇合,具体缘由到时候再解释。

    其实就算不解释,丰隆等人也大概能猜到些原因,本就紧张的形式,如今变得更加恶劣了。

    就在燕子坪众人依照信笺嘱托,开始撤进大山的时候,远在睛城的燕皇帝景泰正在发脾气。

    景泰已经很久没有乱发脾气了,可是这次他没法不恼怒……

    当仁喀苦战爆发,回鹘大军进退两难之际,早就蓄势以待的大燕精兵西出雄关,日夜兼程急扑圣城,事情本来顺利得很,但是任谁也没想到的,就在燕军堪堪抵达目的地、前锋军团已经开始和回鹘军队有所接触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惊人消息:回鹘大捷,攻克仁喀!

    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啊。之前回鹘、吐蕃两军战况胶着,绝非短时间能够分出胜负的,如果燕人不参与,这一仗打上个三年两载也毫不稀奇,可它就真正发生了,一夜之间,城头变幻大王旗。

    圣城易主、神山沦陷、乌达战死,恢弘的七层柴措答塔宫变成了回鹘元帅临时的指挥部,尤其惊人的是,回鹘人攻克仁喀,对其城防竟然没有太大的破坏,现在还能拿出来对付远袭而来的燕军。

    根据城中逃出来的番兵所说,回鹘人让圣城‘内部开花’,当夜城中莫名其妙的、突然冒出了大批回鹘人的精锐战士,且不止一处,是城内诸多要害地方同时出现了强敌,吐蕃人猝不及防,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随即城内回鹘兵攻占城门,外面的重兵蜂拥闯入,里应外合之下圣城失守。

    洪太祖留下了一条路。宋阳告诉了瓷娃娃,瓷娃娃转告给大可汗。

    洪太祖留下了一条路,只有一个入口,但潜行深一段后便层层分岔,足足几十个‘出口’。

    城池攻坚,守军有许多办法查探敌人是否在挖掘地道,从而加以防备。但对于一条早就摆在脚下的兵路守军无从探知。

    柴措答塔本来在城内囤积了重兵,如果博结还在的话,就算圣城大门被迫,凭着守军的规模和战力,也未必不能和回鹘人一战,至少不会一夜间就溃败而去。可惜,大活佛死了,柴措答塔内斗激烈,因回鹘人到来而暂时罢斗、形成的联盟并不稳固,人人都有自己的算盘,士兵军心不稳。

    回鹘人在城外的时候还无妨,当他们突然现身城中,而且一下子冒出几十处,番兵就乱了...心思乱了,跟着阵容乱了,又何谈再拼命抵抗?

    回鹘人也并未全力剿杀,包围圈特意留出缺口,容敌人逃散、以免番子狗急跳墙奋起拼命。

    若以国都沦陷为亡国标志的话,中土五国中的第二国灭亡……这次不再是那个不起眼的、没实力没影响的小国南理,而是当世四座强国之一,雄踞高原、虎视天下的凶猛吐蕃!

    事到如今,就算傻瓜也能明白,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回鹘人的好算计,否则时机掐算得哪会这么精妙:若回鹘人早些日子破城,燕军大可暂停前进,另作其他打算;若晚几天破城就更不用说了,那样的话回鹘人就永远没有机会拿下仁喀,城内番军会和燕军内外夹击,大破回鹘。

    但他们不早不晚,就在燕人已经赶到、但还没来得及整备队伍、发动真正攻势的时候,拿下了仁喀。

    燕军进不得,现在回鹘人有后墙高城做掩护,冲上前燕兵伤亡惨重且多半徒劳无功;

    燕军退不得,远道而来一仗未打,就此转身撤走军心松动,回鹘人也指定会咬着屁股追上来,他们非吃大亏不可;

    燕军也待不得,圣城四周都是开阔地带,最合适骑兵冲击,大漠勇士的冲锋马队闻名天下,触了这个霉头任谁都吃不了兜着走,何况燕军在严寒之际千里迢迢的赶来,人困马乏而回鹘新胜士气高昂,即便回鹘人舍了圣城掩护出城来,两军就摆开阵势对打,燕人也凶多吉少。

    燕军主帅周景也有过人之处,闻听回鹘破城后,立刻调遣先锋,趁着回鹘人立足未稳对圣城发动猛攻,不计代价不计伤亡,但也不求能夺城,前锋只是个掩护,只求能拖住回鹘人一阵;同时燕军主力转向,扑向距离仁喀较近的另一座吐蕃大城,他们非得迅速要夺下一个能够用来固守的阵地,才能和回鹘人周旋、争取到时间等待国内的支援。

    可是这样一来,就完全违背初衷,燕军攻打吐蕃人的城池,就是直接和藩主开战了,至于周景派出去猛攻仁喀的先锋,干脆就成了炮灰。不得已而为之,形势比人强,谁让现在回鹘儿占了主动!

    大燕的西路远征军,要了命的被动。

    回鹘发动的战事,当然是提前就算计好的,瓷娃娃辞别宋阳,不顾身体又重新穿越高原去找大可汗,这一趟不是白跑的。整场战事的关键就在于回鹘能随时拿下圣城……有了洪太祖的那条路,大可汗就有了把握,就有了掌握主动的大好机会:能拿下宿敌都城、能把远袭的燕军陷入被动境地,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做的,哪怕冒险。

    何况这样做,引燕军出动的同时还给了宋阳的机会,让南火进入大燕。

    第二桩让景泰愤怒的事情便是南火了……竟然有一支南理的军队杀进了燕土,这支队伍规模不小,不容忽视;他们行动飘忽不定,神出鬼没,西疆兵马调动频繁,几次围剿却都扑空了;南理人作风狠辣,战斗之后从不留活口,每克一城或一镇后也绝不久留,大肆掠劫一番跟着便是一把大火将攻占地化作焦土。

    南火已经化身恶鬼,他们进入大燕不是来打仗的,真正的目的,早在发兵之前宋阳就说过,恶鬼于人间游走,只为四个字:寻仇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