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宣布有罪
这几天身体一直不好,工作安排得很满。昨天接到通知,这本书准备签约,正在考虑签约的事宜,只能暂时先更新一章,等到周日或者下周一恢复更新。敬请见谅。 ———————————————————————————— 两天之后。 喜东来酒楼的第二任老板娘,曾经风头无两的女主人——方小翠,在病床上苟延残喘了五个日夜,终于伤重不治。 听到消息,羽东来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想起几天前被方小翠抽得十几个嘴巴,满意地点了点头。 羽东来实在是太了解方小翠这个女人了。 如果说羽德裕因为血脉关系,对羽东来多多少少还有些未泯的良心的话,那么方小翠就完全是********地欲置羽东来于死地而后快! 她先是借口羽德兴一家死于流疫,愣说是羽东来招来的瘟神,将年仅三岁的羽东来撵到下人房居住。等到羽东来年纪稍大一点,方小翠看他又呆又哑,又造谣说羽东来有疯病,发起病来见人就咬,伙计们晚上睡觉都提心吊胆。就这么着,又把羽东来关进了东院的柴房。 当时正是寒冬,羽东来在柴房里饥寒交迫,如果不是四婶念着羽东来母亲的旧情,偷偷照顾他,几乎就死在里面。 后来许是羽德裕见婆娘做得过火,担心羽东来死在家中名声不好,这才将羽东来放了出来。从那以后,羽东来白天就在街上游荡,靠好心人施舍点吃食度日,晚上则回到小院,在角落一个堆草料的窝棚里睡觉。 即便到了这步田地,方小翠仍然不肯放过他,总觉得他是眼中刺rou中钉,时不时地弄出点花样来,不是打,就是骂,甚至暗地里下药的事情都做出来过。 说来也怪,羽东来虽然看着是疯疯傻傻的,偏偏方小翠不知使了多少下作手段,都被他无巧不巧地躲了过去。就仿佛这孩子有一种奇怪的本能。 想到这里,羽东来不由心中哂笑。他又哪里有什么特异功能,不过是见识了太多的阴谋算计,久病成医罢了。 像方小翠这样的女人,虽然她能够爬到主母的位置上,但是骨子里,她仍然是个丫鬟。那种下作的处事方法,决定了她永远不可能做出什么大事来。 所以羽东来并没有喜悦。 对于他来说,方小翠的死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就如同在打扫房间时顺便踩死的蟑螂,不过是动动脚的事,仅此而已。要知道,他身体中不知有多少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灵魂,更不用说刘邦、朱元璋这样大名鼎鼎的流氓皇帝,整死一个对手,即便是一个女人,也是一件再微不足道的事。 厚黑二字,也许对别的人来说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但是对于羽东来,那不过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方小翠的死没有在喜东来酒楼内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酒楼仍然开门营业,没有香烛纸钱,也没有设立灵堂,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 这样的事情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生,没有验尸官和政府部门前来干涉,只因为这里是——唐人街。 生死由命、自生自灭,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七八个伙计带着铁锹镐头还有裹在席子里的方小翠,悄无声息地出了后门,准备按照羽德裕的吩咐,到城外找个荒郊野岭埋掉尸首。 清晨的雾气仍旧没有散去,弥漫在华埠内仿佛一层揭不去的面纱,让人感觉阴郁、烦闷。街口的方向,依稀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迎面走来,只是隔得太远,还看不清楚。 领头的伙计也没有在意,指挥剩下的人将尸首装上了车,挥起鞭子就准备上路。 忽然,浓雾中冒出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大鼻子,深眼窝,蓝色的眼珠和褐色的头发,竟然是一个洋人! 他穿着黑色的制服,胸口佩戴着美国警察标志性的六角星徽章。在他身后,一大群身穿各种制服的洋人小跑着跟在后面,个个脸色严峻,有的还拿着手枪。 “你们这帮猪,给我站住!” 还离着老远,大鼻子就用尖利的声音咆哮道。 伙计们被这阵势吓得愣住了,保持着各自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唐人街向来是无人管理,洋人们也很少进入这个区域,更别说是这么一大群穿着制服的洋人。他们出现在这里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出了事,天大的事。 领头的伙计下意识地就想招呼众人将尸体扛回去。然而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那个大鼻子已经几步冲到他面前,手中的警棍没有任何停滞地砸到他的脸上。 领头的伙计闷哼一声,仿佛一节树桩般砰地摔下了车。他紧紧地捂着脸,鲜血从指缝间汩汩地流出。一个高大的白人从背后狠狠地拧住他的双手,让他痛苦地蜷曲起来。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他略懂一点英文,当下惊异不定地问道。 那个大鼻子白人连瞧都没瞧他,上去就掀开席子,随即倒吸了一口冷气。 “上帝啊,这是……”他转过头,瞪大了双眼在几个伙计身上扫过。 “真是一帮魔鬼!”他嘟囔着,眼里充满了厌恶的神色,“威尔斯,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其他人跟我进去!” 被称为威尔斯的白人神色冷酷,沉着脸点了点头,转头吩咐了几句。 几个伙计立刻被按在地上。白人警察仿佛对待死狗一样,用力地将他们的胳膊扭到身后,全然不管伙计们痛苦的闷哼。 大鼻子带着剩下的人,从侧门直接冲进了酒楼。几个正在后院忙活的伙计立刻就遭了秧,不是被一把推开,就是被打倒在地。 院里的嘈杂声很快惊动了酒楼内的人们。 羽德裕目瞪口呆地看着冲进大堂内的白人,心里咯噔一声,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关在柴房里的赵大海。 他寻思着是不是动私刑的事被有心人传播了出去。美利坚国不同于中国,滥用私刑是个挺严重的罪名。虽然在这件事上自己占着个理字,但方小翠死了,赵大海也只剩下半条命,如果洋人真要是较起真来,恐怕他羽德裕也难逃一劫。 直到此时,羽德裕也万万没想到,赵大海居然会垂死反扑,将作假帐的事抖搂出来,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定了定神,羽德裕招呼过来一个伶俐的伙计。 “万秀,你去问问,究竟是咋回事。” 伙计名叫周万秀,年纪不大,倒说得一口好洋文。听了羽德裕的吩咐,他连忙收拾好惊愕的神情,笑眯眯地凑到大鼻子面前。 “您好,尊敬的警官先生,请问您究竟出了什么事?” 大鼻子本来已经举起了拳头,听到周万秀居然会说英文,才悻悻地放下手,用下巴扫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傲慢地问:“你是这里的老板?” “我是伙计,员工……” “叫你们老板出来!马上!” 大鼻子一把推开周万秀,傲然地走到大堂中间,对着酒楼内茫然无措的人们吼道:“我警告你们,黄皮肤的狗杂种,任何人都不许离开这里,否则就是逃犯,我会把他的腿打折,我发誓!” 酒楼里的华人只有少数能听懂他的话,不过大部分人还是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不动。而一两个想要偷偷溜回屋子的人,也马上被赶来的白人制服。 羽德裕知道自己没办法再躲下去了,他慢吞吞地走出柜台,佝偻着腰,用蹩脚的英文谦卑地说:“长官,我,我,老板,请问,嗯,你们有什么吩咐?” 羽德裕是农民出身,来到美国后又好吃懒做。羽德兴在的时候自然饿不着他,等到夺了喜东来酒楼,迎来送往的事情都交给方小翠打理,他自己并不怎么会讲英文,因此说得有些磕磕巴巴,尤其是“有什么吩咐”这几个字,却是用中文讲的。 大鼻子警官用眼角瞥了他一眼,“你就是老板?” “嗯,是。”羽德裕的腰弯得更厉害了。 “很好。” 大鼻子满是横rou的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的微笑。他绕着羽德裕转了一圈,似乎在打量一头待宰的牲口。 直到羽德裕的冷汗渐渐打湿了衣衫,大鼻子警官才脚步一顿,将阴鸷的目光牢牢地钉在羽德裕身上。 “那么,就是你这头猪在盗窃合众国的财产?” 羽德裕听得不甚清楚,求助地看了一眼周万秀。年轻的小伙计连忙凑到他的耳朵边上,将大鼻子的话翻译给他。 “不,没有的事,绝对不可能,我是良民,我没有偷过东西。” 周万秀的翻译让羽德裕吓了一跳,他挥舞着双手一个劲地辩解,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他这几年来的确没有作jian犯科,但刚来美国那会可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情,难不成大鼻子竟然是个神捕,把几年前的案子翻出来了? 还不容羽德裕细想,大鼻子接下来又说出一番话,差点没让他昏死过去。 “闭嘴!你这头猪!你用可耻的方法盗窃了合众国的财产,就像一只该死的老鼠。没错,你偷税漏税,违反一名公民所应该遵守的最基本的法律——哦不,你们这些黄种人压根就算不上是公民,你们只是一群小偷,流氓,社会的垃圾!不管是什么,总之你享受了合众国给你带来的美好生活,却没有缴纳应该缴纳的税赋。美国法院正式委托我,公正的怀特曼警官来拘捕你,没错,亲爱的,你会被宣布有罪!”
怀特曼的口水几乎喷到羽德裕的脸上,但他却一动也不敢动,耳边只有周万秀一句一句的翻译,仿佛一声一声的炸雷,震得羽德裕肝胆俱裂。 他的眼前猛然浮现起赵大海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以及最后一次见到他时狰狞的笑容。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笑容里的含义。 他,羽德裕,唐人街里数得上名号的大老板,从这一刻起,彻底的完了。 “我,我没有,我,不是这样,不是,长官,我冤枉……” 羽德裕结结巴巴地嘟囔着,声音小得连他自己都听不见。他无法辩驳,因为一种心底的直觉告诉他,任何狡辩都已经没有意义。 偷税,如果是在大清国,也许只是被拖到衙门打个半死,交点赎金或者勤加打点,总还能度过难关。但这里是美利坚,一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地方,偷税等于是在偷美利坚人的腰包,更何况羽德裕自己知道他偷逃了多少——那是足够他被关一辈子大牢的钱! 做了这么多年的老板,羽德裕是知道后果的。他会被罚得倾家荡产,然后被送进大牢,甚至是被驱逐出境。到时他就会变回那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在臭气熏天的乡下窝棚里度日如年,看地主老爷们的脸色,像一只臭虫似的被人瞧不起…… 羽德裕没有听清大鼻子接下来的话,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后悔过。他后悔不该让赵大海多活了几天,让他把自己给咬了出来。他后悔不该听方小翠挑唆,鬼迷心窍地鼓捣假账。他后悔不该贪心无度,得了酒楼又想赚更多。他甚至觉得自己当初就不该要这酒楼,转手卖给别人的话,如今也不用受这些煎熬,该有多好…… 不对! 羽德裕感觉脑袋里一个念头猛地闪过,仿佛一阵电流,让他激动得浑身颤抖。 “不!不对啊长官!” 羽德裕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疯狂地比划着。 “长官,这家酒楼他不是我的,不是,真的不是,我只是个掌柜!” 怀特曼正在吩咐手下封锁酒楼的资产,被他突然做出的举动吓了一跳,有些疑惑地望着周万秀。 年轻的小伙计赶忙将羽德裕的话翻译了过去。 只听羽德裕继续说道:“长官,这家酒楼是我哥哥的,他死了,我只是代管,执照,执照上不是我的名字。” 不等怀特曼发话,羽德裕已经一阵小跑进了柜台,翻找了半天,才从一个犄角旮旯里拿出一本发黄的证书。 “您看,这不是我,我叫羽德裕,不是羽德兴,我不是老板,偷税的人不是我!” 怀特曼听着周万秀的翻译,疑惑地接过证书,皱着眉头翻看了一下。 这是一本营业执照,已经有些年头,发黄的纸面上有不少虫蛀的痕迹,不过字迹倒是仍旧清晰。 “Yue……De……sing?” 怀特曼喃喃念道,用探询的眼光看向身旁的一个白人。 那个白人接过执照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说的没错。”他朝怀特曼点了点头。 怀特曼的五官几乎拧到了一起,他愤怒地甩手给了羽德裕一个耳光。 “你这头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想要欺骗我吗?该死的,你的哥哥死了,这很好,那么你是他的弟弟,也就是他的继承人,这总该没错。你还想抵赖吗!” 羽德裕被打得原地转了个圈,却顾不得眼冒金星,急忙道:“不是这么回事啊,我只是个掌柜,老板不是我,我哥哥还有一个儿子,对,还有一个儿子,他才是老板。这些假账都是他叫我弄得。” 砰砰砰。 怀特曼坚硬的鞋跟在地板上狠狠地跺了几脚。 “安静,你这个傻瓜!” 他恶狠狠地打断羽德裕的话,环视四周,仍旧是那副趾高气昂的腔调。 “你们这些猪猡,劣等种族,该死的杂碎,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在耍什么花招,但是没用的,我,公正的怀特曼警官,一定会查清楚真相。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不许离开,相信我,不管你们的老板是谁,我都会抓住他,将他送上法庭,让法官宣布他有罪,有罪!” 看着酒楼内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怀特曼满意地点了点头,倨傲地行了个礼,转身走出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