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愤怒与理智
各位书友如果看着不错,请帮忙推荐收藏,心不在焉在此多谢。 ———————————————— 金黄的热狗散发着浓郁的芳香,甜蜜的犹太圈饼松软可口……大片培根rou、香醇的果酱还有脆嫩的腌黄瓜,把它们塞进嘴里的时候难以形容的美妙滋味。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做梦一般诱人。 “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小九嘴里大口地咀嚼着,含糊不清地说道。在他身旁,阿雄附和地点了点头,塞满面包和奶油的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吃相稍微好一点的是西蒙斯,但即便是他,也在忙于消灭眼前的食物。 托那张绿油油的百元大钞的福,连西蒙斯在内,十三个孩子头一次能坐在椅子上,尽情地享受没有馊味和恶心的口水的食物。 对于大部分孩子来说,这无疑是他们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刻。 羽东来看着狼吞虎咽的孩子们,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他只是稍微填饱了肚子,就将剩下的食物推到其他孩子面前。 “吃吧,累了一个上午,都多吃一点。” 几个年纪稍大的孩子怔怔地看着羽东来,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小九犹豫了一下,一咬牙将手上的面包塞给了旁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喏,你吃吧。” 那孩子有些懵懂地接过面包,也来不及多想,就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羽东来心中暗暗点头,他要的就是这样的团队,只有大家相互照顾,同心协力,这些无依无靠的孤儿们才能在这冰冷的异国他乡生存下去。 “真有你的,东来!”小九擦干净嘴,一把抱住羽东来,兴奋地说道:“一幅画就能卖一百美元。你要多画几幅画,那不是发了?” 阿雄把嘴里的烤rou咽了下去,插嘴道:“我就知道东来哥有办法。嘿,这烤rou的味道真香!” 一听这话,小九可不同意了。 “去去去,马后炮,刚才你还不是在担心回去讨不到饭吃?” 阿雄嘿嘿一乐,不急不恼的,也不搭理他,低头继续吃东西。 小九冲着羽东来继续道:“东来,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我们的福星。你放心,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照着干。要是其他人不听你的话,我就帮你揍他!” “九哥,歇了吧你。东来哥要揍谁还用你帮忙?一声令下,我们就先上了,是不是啊?” “可不是,以后我就听东来哥的,东来哥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几个大孩子在一旁争着抢着表决心,倒把小九晾在了一边。小九却也不恼,只是挠着头嘿嘿地傻笑着。 羽东来微笑道:“都别再说了,快点吃吧,吃完了我们接着练。” “好嘞!”孩子们轰然叫道。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听从羽东来的话是因为想学功夫。那么经历了这次卖画事件之后,羽东来已经成了他们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偶像。即便是那些十一二岁的孩子,对于年仅七岁的羽东来也只剩下佩服和崇敬了。 那可是一百美元!即便在偌大的华埠里,也从来没听说过哪家人能够在一天里挣够这么多钱。而有了这些钱,至少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孤儿们再也不用靠讨饭为生了。 这种强烈的崇拜心理在下午的训练中显露无疑。吃饱饭的孩子们几乎是忘记了辛苦,不知疲惫地练习着,以至于羽东来不得不强制性地中断了当天的训练,以免他们因为运动过度而造成损伤。 晚上,和孩子们一起吃过晚饭,羽东来留下了小九、阿雄和西蒙斯三个人,让其他孩子先回去休息。 西蒙斯一个下午都没有做声。对于羽东来,他只觉得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这个谜一样的男孩所表现出来的能力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所谓的功夫和绘画天赋就不提了,单单是他拿到百元大钞后淡然的神情,就让西蒙斯佩服不已。西蒙斯不像华人孤儿们那么孤陋寡闻,他可是知道一百美元即便对于中等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而羽东来却仿佛毫不在意似的随手就塞进了口袋。 此时,感觉到羽东来从对面投过来的目光,西蒙斯原本准备好的解释再也说不出口。他低着头,揉搓双手,犹豫着不知该从何说起。 羽东来也并不着急,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似乎能从他的眉眼间读出什么一样。 终于,就在旁边的小九感到不耐烦的时候,西蒙斯喃喃自语般地开了口。 “其实,我,我是一个华裔。” “啥?你是华人?” 小九腾得站了起来,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阿雄也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冲着西蒙斯左看右看,似乎想在他长满雀斑的脸上找出点跟自己相像的地方来。 只有羽东来好像心中有数一般,面无表情地等待着西蒙斯的下文。 “我的祖父是一名华人,而我的祖母是一名白人。当时华人来美国不久,他们很受欢迎,不像现在这样被人欺负。报纸上总是说,华人和白人是好朋友。不少女孩也对华人很好奇。也有和华人结婚的,虽然很少。我的祖母就是其中之一。” “祖父和祖母很相爱。他们生了三个孩子。但是没多久,白人们就开始讨厌华人。他们觉得华人是吸血鬼,抢走了工作,污染了城市……” “放屁!”小九愤怒地打断了西蒙斯的话,“你们才是吸血鬼!懒鬼!好吃懒做的猪!” 西蒙斯出奇地没有恼火,任凭小九对他一番痛骂,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直到羽东来轻轻摇了摇头,小九才悻悻地坐了下来,眼神里却兀自带着怒气,恶狠狠地盯着西蒙斯。 西蒙斯继续道:“后来很多华人被殴打、赶走甚至是杀掉。祖父于是带着一家人,穿过沙漠,来到了纽约。三个孩子只剩下一个,那就是我父亲。” “过了几年,祖父在街上遭到白人毒打,很快就去世了。我的父亲承担起照顾家庭的责任,但日子却过得很艰难。他那张类似于华人的面孔总是惹来麻烦。尽管他聪明、勤快,但是没有工厂愿意聘用他。白人们也总是想方设法地欺负他。只有我的母亲除外,她爱他。” “他们生下了我和弟弟詹姆。我们身上的华人血统已经很淡,肤色和头发的颜色都跟白人没什么两样。父亲常常对我们说,要记住自己是华人的后裔。但是我从来不敢对别人说自己是华裔,因为我不想被别人歧视。” “我的父亲不久前去世了,跟我的祖父一样,挨了白人的拳头。我的母亲疯了,被送进了疯人院。而从那时候起,我就厌恶自己的血统。它就像是原罪一样,总是招来痛苦和不幸,让别人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我们。所以我告诉自己我不是什么华裔,我是一个白人,和其他白人一样。我从来不说中文,还改成了母亲的姓氏。没多久,就成了一群流浪儿的头头。” “直到前几天,另外一伙孩子的头——红头发乔治-彼得森和我打赌,看谁有胆子去唐人街冒险。我本来不想答应,但他说谁认输就要让出地盘。没办法,我只好带着伙计们去找……找你们的麻烦。” 西蒙斯说完抬起头,有些不安地看着羽东来,“这就是我的故事,没什么隐瞒的了。” 小九和阿雄早已经听得愣了,瞠目结舌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们经历过西蒙斯所说的不幸,因此更能体会到他内心的纠结。如果换成是他们,也许同样会选择隐瞒自己的华裔身份。 羽东来沉默着,手指不停地敲打在座位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你的名字……” “我现在叫埃文-西蒙斯,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埃文。我还有一个中文名字,是父亲起的,叫王爱文。” 羽东来点点头,心中盘算了一番,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么现在,你仍然痛恨自己的血统吗,埃文?” “我不知道。” 埃文-西蒙斯摇了摇头,眼中流下痛苦的泪水。 “我爱我的父亲,也为自己身上流着他的血感到自豪。但是我不想忍受别人的白眼,不想被人骂作是猪猡。我很矛盾……” 小九走了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想要安慰他,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阿雄看了看埃文-西蒙斯,又看了看羽东来,犹豫着开口道:“东来哥,你看埃文他……该怎么办?” 羽东来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在昨天中午的那场较量中,他跟华人孤儿们交谈的时候,西蒙斯古怪的脸色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从那时候起,羽东来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整个事情的脉络。然而此时听埃文-西蒙斯亲口说出来,他却依然感到强烈的震撼。 炎黄苗裔、华夏儿女,五千年来傲然屹立于世界之林的****子民,如今竟然沦落到这般田地! 羽东来感到脑海中的灵魂们一片悲哀愤懑,强烈的负面情绪让他忍不住想要流泪。 小九和阿雄自然不知道他心理上异于常人的复杂变化。只是见他的脸色沉郁下来,原本坚毅的眼神变得凄凄切切,仿佛是在一瞬间换了个人。 而更让他们惊骇不已的是,这样的神色在羽东来的脸上转瞬即逝,他忽然笑了起来。 “不见南师久,谩说北群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且复穹庐拜,会向藁街逢。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这首《水调歌头送章德茂大卿使虏》是宋代陈亮的一首词。小九他们自然是听得不大明白,但即便如此,仍然被其中慷慨激昂的气势所感染,不禁听得悠然神往。 羽东来大笑着念完这首词,还没等小九他们喝彩,忽然又流下泪来。 “家国不幸,家国不幸啊!”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然而只过了一会儿,又倏地勃然大怒:“不肖子孙!毫无廉耻!活活气死寡人……” 他越说越急,手脚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脸颊上的肌rou不停地抖动着,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住嘴!都给我闭嘴!” 忽然,羽东来一声大叫,扑倒在地上。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头发,身体剧烈地颤抖。 小九和埃文-西蒙斯都吓得愣住了,茫然地看着在地上翻滚的羽东来,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只有阿雄为人机灵,略一寻思,惊叫道:“东来哥的癔病犯了!快,过去帮忙!” 小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和阿雄冲了上去,紧紧抓住羽东来的手脚,不让他继续踢打。埃文-西蒙斯也终于回过了神,不停按摩羽东来的胸口,保证他呼吸顺畅。 这样折腾了大半天,直到三个孩子的力气都消耗得差不多了,羽东来才停止了颤抖,呼吸渐渐变得平静。 小九和埃文-西蒙斯赶忙扶着羽东来坐好,又帮他拍打掉身上的尘土。 阿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惊胆战地看着羽东来。 “东来哥,你可吓死我们了。没事了吧?” 羽东来睁开双眼,眼神中尽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他点点头,冲着三个孩子微微一笑。 “没事了,放心吧。谢谢你们。” 看着三个孩子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羽东来的心里却没这么轻松。 在刚才那一瞬间,潜伏在他精神层面的灵魂们受到愤怒情绪的刺激,几乎是同时涌了出来。他们在羽东来的大脑里咆哮着、争吵着,甚至隐隐有和主体意识分离的迹象。如果不是羽东来在最后一刻强行将一些不安分的灵魂压制下去,那么现在的他不但会重新变成痴呆,而且以后都再也无法恢复正常。 想到自己变成一具行尸走rou,羽东来就有些不寒而栗。他不怕死亡,但绝对不允许自己失去灵魂。 平复了一下心情,确保自己不会再次失控,羽东来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对埃文-西蒙斯道:“埃文,你先回去吧,明天早点过来,跟我们一起学习。相信我,我一定会为你解开疑惑。” 埃文-西蒙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这个名叫羽东来的男孩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他究竟得了什么样的病。但是有一种模糊的直觉告诉他,他的选择并没有错。想要解开自己的疑惑,得到人生的答案,他就必须得到羽东来的帮助。 看着埃文-西蒙斯的背影消失在街转角,小九破天荒地叹了口气,“这个埃文,挺可怜的。” “是啊,原来他也是孤儿。”阿雄小声地说道。 羽东来点了点头。华裔,不管是黑头发黑眼睛,还是黄头发白皮肤,在这个时代,都仿佛是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一般,经受着无尽的折磨。 不过他并不为埃文-西蒙斯担心。从明天开始,他将会给孩子们讲授文化知识。相信任何一个华人孩子,只要了解了中国上下五千年的浩瀚历史,身上的血脉就会自然而然地觉醒。 而对于羽东来心中所规划的复兴大业来说,一个有着白人面孔的华人后裔,实在有着很大的用处。 不过埃文-西蒙斯的事情急不得,还要慢慢地打算。今天叫三个孩子留下来的主要目的,却是为了羽东来的家事。 “小九、阿雄,你们知道喜东来酒楼的事吗?” 羽东来凝视着眼前的两个孩子,淡淡地问道。 小九是个直性子,立马回答:“知道啊,不就是你叔叔把酒楼抢去了吗?怎么着,东来,你是不是想揍他一顿,放心,我找几个人在背后给他一板砖……” “好了,不是这个意思。”羽东来哭笑不得地打断他。板砖?这东西似乎等到网络时代才大规模流行吧。 “我是想要教训他们,不过不是这个方法。” 羽东来看了看附近没什么人,这才冲两个孩子招了招手,“来,你们两个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