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心散怕有萧墙祸 绸缪未雨事难为
老猫走过去挑了挑灯芯，屋里顿时明亮了起来。金百一脸严肃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手下几个弟兄汇报山里山外的情况。 自从甘海龙两人下葬之后，甘天龙一直无心打理山寨的事情，于是当家的重担全部撂给了金百。这些日子，金百殚精竭虑事必躬亲，尽力把山寨的大小事务处理妥当。他劳心劳力却在山寨的众多下属中留下了大权独揽的印象。一些骨干对此颇有微词，私下里议论纷纷。好在还有老猫等人听金百吩咐，在一旁帮衬着，否则金百真就陷入孤掌难鸣的尴尬境地。 过了五七之数，甘天龙还是情绪低落，每日必醉，醉后除了打骂手下就是跑到甘海龙的坟前哭诉。虽然寨中弟兄都知道，大当家的弟兄两个从小相依为命，感情甚笃。开始时都觉得大当家甘天龙正是痛苦之时，对他无端发火和打骂还能原谅，可日子一长，难免有些怨言。几个在寨中算是有头有脸的骨干也经常因为一言不合，便遭大天龙打骂。因此甘天龙的威望日渐低落，有些骨干开始不听号令，暗地里各自拉拢亲近的人。好端端的天龙寨竟然在一个多月之后，面临分崩离析的危局。 金百苦苦谏言，可甘天龙依然我行我素，醒了就开始喝酒，醉了就又去哭坟，经常是被弟兄们从坟地里抬回来。山中潮气非常重，甘天龙突然之间患上了风湿，双膝至脚腕处肿的比碗口还粗，已经没有办法下地。即便如此痛苦难当，甘天龙依旧每日要到弟弟坟上去转一圈。几天前，甘天龙瞒着金百，偷偷派燕子刘带了五个人下山，命他们进城想法刺杀龙长兴，把他的人头带回来祭奠甘海龙。 燕子刘几个人下山后，躲在县城里寻找机会下手。可龙长兴出入都是汽车，而且身边始终有近一个排的兵力保护，燕子刘试了几次，始终没有万无一失的机会，于是在县城里逗留了起来，也不敢回山。因为空着手回去复命简直是找死，甘天龙的脾气越来越古怪，行为也越来越粗暴，很难说他不会在盛怒之下开枪杀了自己，现如今已经没法把甘天龙当成一个正常人来看。因此燕子刘等人商量，既然刺杀不成就想能不能弄点治安军的东西回去。钱也好，枪也罢，总之是不能空手而归。 这几个人的去向，最终还是让金百知道了。金百当即就找到甘天龙，气急败坏地数落一通，说他这是让仇恨冲昏了头脑，白白让弟兄们去送死。甘天龙这时卧病在床，这时虽然不能像对手下人那样打骂金百，但也是嗷嗷乱叫毫无理智，摸起什么来就拿什么往金百身上扔。金百虽然气恼，但由于一直对甘天龙心存感激，所以依然尽力维护他，支撑着危机四伏的天龙寨。 天龙寨内部的矛盾渐渐显露，金百不得不动用些非常手段，从自己的心腹之中挑出一些人来，暗中留心查看天龙寨的那些骨干的言行，以免祸起萧墙时没有准备。天龙寨内部不和的事情也不知怎么流传到了外面，周边一些有点实力的杆子开始蠢蠢欲动，都盯上了天龙寨这百十号人枪，大有要取而代之之势。 听着手下人挨个汇报，金百的心情越来越沉重。甘天龙一撒手不管，事情居然恶化到这种程度。一个金百视为心腹的弟兄报告说，虎旗、豹旗的弟兄最近几天都在议论是去是留的问题，虽然大多数人还是坚持留在山上，但明显已经信心不足，都盼着甘天龙能重新执掌山寨。龙旗的弟兄人数最多，而且大多跟了甘天龙多年，情况稍好些。龙旗旗主马未然给手下人定了规矩，不准手下蛊惑人心，更不许做出不忠不义之事。因此龙旗的人心也最稳定。 虎旗和豹旗的人数都不多，但若合在一处却占优势。这两旗人马都是在天龙寨站稳脚跟之后投奔来的，人心也最不稳。金百能理解他们的处境，本来他们就是为了找个安稳的靠山，才上山来投，现在想要另寻出路也是人之常情。但现在的天龙寨却是不允许有人开这个先例，否则就如同山陵崩塌一般，一发而不可收拾。金百最担心的也是这些。 “还有什么？继续说下去！”金百黑着脸沉声问到，话音中透着无奈，也有一丝威严。 “山上的情况差不多就是这些，”刚刚汇报的这名心腹总结道，“有个事情，金爷还要再想想办法，咱们天龙寨的人分散在几处，虽然相隔不远，但想要传递消息却只能靠两条腿。如果使用响箭，又怕因此惊动了他们。若是虎旗和豹旗的人有异动，龙旗大寨这边怎么才能及时得到消息？” “嗯，你说的不错，”金百微微点头赞同道，“，既不能让两旗弟兄觉察咱防着他们，又要保证万无一失，确实有些难，这事情我再考虑考虑。其他人还有没有要说的？”金百扫视一番面前的几个人，继续问道。 “我还有个情况，不知道能不能说，”坐在抹三儿身边的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弟兄道。 金百催促道，“好吧，大溜子你拣些重要的说来听听，天色不早了，弟兄们还要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时间长了怕是要引起别人怀疑！” “是这样的，我一直待在龙旗旗主马未然周围，虽然有他镇着，龙旗的人还算安分。可马未然每天都要带不少人到山下去转一圈，一般都是天黑之前才回来，我不能跟着去，所以也就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下山，”大溜子说完捻着自己的山羊胡看着金百，似乎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没等金百开口，抹三儿有些不满地对他说，“金爷，你这么做有些过分了吧？龙旗的人也不可信么？”说完这些，抹三儿又对监察龙旗的大溜子说道，“你也是，龙旗的都是些老兄弟，你盯着他们做什么？” 那大溜子反驳道，“这是金爷给我的任务，又不是我想这么干！再说了，我也是龙旗的人，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啊？” “好了！你们俩就别相互掐了！”金百制止了两人再继续争吵，“抹三儿你长时间不回山上，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是我让大溜子去的。这个时候马未然那里更不能有什么差错！否则咱们怎么对得起大当家的？更别说要对得起老当家了！” 听金百这么说，大家都不说话了，有的闷头抽烟，有的把短枪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擦拭着。老猫给金百的茶碗里添上茶，轻声问道，“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亮了，除了大溜子，其他人还要赶路。金爷，我看今天就到这儿吧。” “好，今天到此为止，大家各回各的位置，散了吧！”金百把手轻轻一挥，站起身来。待众人散去，金百低声问老猫道，“马未然——你怎么看？” 老猫干咳了几声，诡秘地笑着，“金爷，这个事情我知道一些，你听了可别生气。马未然这老小子怕你知道了要罚他，瞒着大家又找了个女人，就安排在山脚下一个村子里。” “噢，是这样，”金百倒没感到惊讶，也没有发火，“他要只是为了去找那女人下山，倒没什么，就怕他是为了别的事情。那女人的来路清楚吗？” “呵呵，没问题，我打听过了，”老猫笑道，“是这老小子在路上碰到的，顺便就捡了回来！” “什么？捡来的？”金百疑惑地问道。 “那女人是前阵子济南府打仗时逃出来的，本来要到河西去。可是出了城就迷路了，不知怎么就到了山下，被马未然给撞见绑了上来，”老猫一边给自己装烟，一边叙述着事情的经过，“马未然看那女人打扮的像是有钱人的太太，就想弄点钱再把她放了。可那女人竟然赖着不走了，说什么她的丈夫和孩子前阵子都死在城里了。河西的亲人是孩子大伯，现在她的男人和孩子都没了，这大哥也不一定还认她，所以就死活赖着不走了。老小子听她说得可怜，就起了恻隐之心，在山下找了户人家安置了下来。一来二去的，两个人竟然勾搭上了。听说那娘们长得还不赖，便宜了这老小子了！” 金百微微一笑道，“噢，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让她上山也对，山上也不太平了！那马家大嫂怎么办？她能忍得下这口气？” “哈哈……咳咳……”，吸进去一口烟还没来得及吐出来，老猫听金百这么问，刚刚一发笑就被呛着了，抹着眼泪道，“金爷，这你真是外行了，这老小子能让大老婆知道？那还不得瞒得死死的！就算他屋里的知道了又能怎样？两人这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难道还能变回去吗？咳咳……” 金百会意也大笑起来，一边替老猫拍背一边叮嘱说，“虽然这事情清楚了，咱们也不能大意，回头儿你去跟马未然念叨一下，让他先忍一忍，先待在寨中不要下山了，等过一段时间山上太平了再说。若真有万一，怕是让他耽误了大事！” 老猫这会儿已经顺过气来，口中说着，“对对对，还是先顾着山上要紧。好了，金爷，我自己来！” 金百停下手又道，“天亮以后你就去堵他，把我的意思说给他听，风流快活也要看时候！” “好的，忘不了！时间也不早了，金爷你这二当家也早点歇着吧，白天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你呢！” “嗯，你也早点回去吧，”金百应道，又想起躺在床上的甘天龙来，顺口问道，“老猫你说这大当家的病怎么也不见好转呢？大夫来了四五拨，可没一个中用的！这附近还有没有更好的？” “唉，谁说不是呢，真愁死人了！要是大当家的能振作起来，咱们的压力也小许多。可是……”老猫欲言又止，“对了，听其中一个大夫说，小刘庙有个大夫不错，因为经常嘱咐病人不要第二次到他那里去，所以人们都叫他‘唐一趟’，要不我让弟兄把他寻来。” “好啊，你抓紧去办吧，记得客气一点，别让他以为咱们要绑他的票，再吓出个好歹来可就坏了！” 老猫叹服金百的细致，应声道，“金爷还真是心细！放心吧，我会客客气气地把他请上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