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久别重逢
我叫张扬,出生在平度这个山东省东部的小县城,父母都是教书匠,赶上过最后一段时期全国上下兴起的批判知识分子臭老九的浪潮,在那场全国人民都为之激愤昂扬的热潮中,老两口受尽了折磨与侮辱,经常课上到一半就被学生们拉出去集体批斗,整的老两口整日提心吊胆,又不敢辞去工作,归隐乡间。在那样一个群情激愤的岁月里,辞职就等于逃避,等于不认真、不彻底的交代自己的错误,不认真悔改。一旦被揪斗出来,后果将更加严重,甚至有丢掉生命的危险。所以老两口也只能苦水往自己肚子里咽,恨自家祖坟埋错了地方,每天就如提溜着棉裤过冰河,战战兢兢,如履别冰。 话说,时间能够打败一切。一九七五年以后,整个社会环境有了一个积极的好转,老两口的生活环境也有了一个不错的改善,最起码不用害怕课上到一半就被拉出去批斗。老两口也终于敢开始考虑传宗接代的问题了,于是就有了我,此时老两口也已年近不惑,不可能再继续生育,因此把我这个唯一的儿子视作掌上明珠,凡是宠着惯着,尽量提供给我优裕的生活。紧接着改革的春风吹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我也在这个开放的时代慢慢的长大。当然小时候及之前年月的事情我不可能知道,这些都是后来我老爹告诉的我。 小时候的我一直品学兼优,属于班上的尖子生,重点培养对象。当然这也与我父母也是老师有很大关系。因为这个原因,小灶对我来说成了家常便饭。经常在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之后,父母再给我辅导一会儿功课,或是再给我布置一部分作业,因此我优异的成绩是建立在我多付出的基础上。但我骨子里却是个比较叛逆的人,老幻想着挣脱老师的束缚,父母的怀抱,真正的自己去闯一闯,历练一番。 一九九四年,我考入了西南师范大学土木工程专业,这所位于祖国西南重镇重庆的大学,正好让我远离父母的影响,放开手脚去做一些自己期望很久却没有机会实施的事情。到现在我都记得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老爷子那气成了猪肝色的脸。老爷子一直想让我去北京上大学,用他的话说,那是中国几千年文化的中心。填报志愿的时候,我骗他说报考的是北京邮电大学。可在我心中,北方一直都算作家门口,坐几个小时的火车就到了,而南方则不同,天高地远,尤其是巴蜀一带,崇山峻岭,交通不便,一直是我远游的理想之地。因此别说老爷子脸气成了猪肝色,就算气成了茄子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大学四年,我过的可谓是风生水起,逍遥自在。在这期间,我认识了刘静,这个改变了我一生的女孩。 刘静是个土生土长的重庆妹子,性格活泼、热烈,思维缜密,反应敏捷,加上重庆妹子一贯的好身材,好脸蛋,因此刘静一直是系里的明星人物。她主修的是考古专业,这与她爸爸有着莫大的关系。刘静的爸爸叫刘业兴,是重庆市考古协会副会长,擅长青铜器及更早石器时代的历史研究与文物发掘,曾参与过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的考古与发掘工作,在考古界也属于一方泰斗式的人物。刘静选择考古专业显然是想女承父业,在考古界闯出一番天地。 与刘静的相识是在一个哥们儿的生日聚会上,刘静作为我那哥们儿女朋友的闺蜜参加了那次聚会。与一般考古系或历史系学生的古板、内向相比,刘静显得更加活泼,语言表达能力也非常突出,丝毫不弱于我们那些胡吹海侃的大男子。我因为一直属于寝室的活跃分子,室友们于是就撺掇我和刘静合唱卡拉OK,于是在一片起哄声中,我和刘静合唱了一首当时流行的成龙和陈淑桦的《明明白白我的心》,效果不错,于是彼此认识,熟悉,偶尔还一块吃个饭。 期间寝室哥们儿多次怂恿我将刘静拿下,我也能感觉出刘静对我表达出的好感,但我这人就是这样,要让我真正跟刘静确定关系,又感觉自己受到了束缚,没有自己一个人自在,所以一直也没将这个事情挑明,就这么一直保持着这份若有若无的关系,直到毕业。 毕业时我已二十三岁,我家老爷子也已年当花甲,老爷子下了死命令让我回老家,不得已我只能收拾行囊,准备打道回府。 临走前,寝室里给我举办欢送会,刘静也参加了。几瓶啤酒下肚,想到自己大学这四年只顾着玩儿,什么也没做成,并且马上就要离开这四年朝夕相处的兄弟们,不免有些伤感。期间几次看到刘静眼睛里含着泪光在默默的注视着我,我这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几次想借着酒劲向这个暗恋我将近三年的女孩子表白,但想到马上就要离开,终究还是忍住。 回到老家平度,老爹已经托人给我安排好了一份工作,在一个建筑公司做设计深化工作。我不愿整日对着图纸做那些枯燥、乏味的工作,于是向领导申请调到了销售业务部。刚开始的一段时间,觉得这份工作还是挺不错的,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陪着房地产开发方的老总吃吃饭、泡泡脚,哼着小曲搂搂腰,没有什么压力。但是时间一长,也是感觉十分的疲惫与颓废,有时与客户喝酒到晚上一两点钟,第二天大清早还要再去接另一个外地客户来当地旅游。这种生活让我产生了一种前途渺茫的感觉,并且这与我追求的生活背道而驰。我理想的生活是每天面对不同的挑战,需要我不断的奋斗,提高自己、战胜困难,但现在的工作与生活让我感到了阵阵的无望。并且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是祖国房地产大发展、起步与腾飞的时代,各种建筑公司如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我们公司面临的生存压力变得更加严峻,相应的我们销售业务人员的指标也重了起来,看着每个月那天文数字般的指标,我甚至都会产生一种无法发泄的愤怒情绪。 终于有一次,因为销售指标完成的太差,销售部长在公司开会时受到了公司老总的训斥,那厮会后竟然将那股火发到了我们几个销售业务的头上。我一气之下按耐不住,拍桌子与其争吵起来,甚至于要动手。虽然后来被其他人拉住,没有发生什么流血冲突,我也自觉无法在这里继续做下去,于是递了辞职报告,回家待业。
我的行为将老爷子气的火冒三丈,直骂我没担当,大丈夫能伸能屈,吃这点气就受不了,以后怎么能成大事!我心里本来就憋着一股火,听他这么骂我,张口就来了句:“像你一样能屈,在牛棚里住了两年,一声没吭!”老爷子听我这么一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用手哆哆嗦嗦的指着我,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我妈看我们闹得僵了,怕老爷子气背过气去,赶紧出来打圆场,“两个大老爷们儿,要吵出去吵,在家里嚷嚷什么!” 我那话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些太过分,但那个形势下也无法当场道歉,于是借我老妈的台阶说“晚上不用等我吃饭了,我自己在外面吃点行了。”于是便出了家门。 在外面溜达了一会儿天不觉就黑了,刚刚的事情搅得我也没心情吃饭,于是就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小餐馆随便叫了两个小菜,要了两瓶啤酒,也没要主食,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几杯冰凉的啤酒下肚,感觉刚才那堵着的心情稍微有了一点点放松。这个时候,我忽然觉得喧闹的餐馆里,后面一桌的一个声音有些耳熟,不免转头看了过去。只见后面的桌子正冲着我坐着一个彪形大汉,黝黑的皮肤,留着大背头,穿一件不知哪个地摊上买来的西装,还纪了条不伦不类的领带,最吸引我让我觉得好笑的是,明明是晚上,那厮竟然还带了一副大黑墨镜,我心想大哥你这身打扮也忒潮流了,搁洋人堆儿里保证也能一眼认出你来。 那厮本来正唾沫横飞的向左右两边的人说着什么,连比划加引导,大有唱京剧武生的架势。忽然意识到对面桌有人转头看他,不免停了下来,直勾勾的看着我,老长时间不动。我心想坏了,在家里没干起来的架,在这要补上了。果然那厮突然一下站了起来,直直的朝我走来,我不自觉的把手摸到了屁股下的板凳,准备情况有变之时用来自卫,给他一下子。正当我蓄势待发之际,那厮也走到我的面前,伸手摘掉了自己的大黑墨镜,同时张口喊道“老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