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注定
“大姐,前面那是什么地方?”小夏指着不远处那些稀稀拉拉的破败房舍。 苏菲儿刷刷地翻动着手里的盗贼手册:“嗯……好像,哦,这个镇子的名字叫恰特,不过其他的就没有什么说明了,大概是因为地方太小,没有什么价值吧。” “在这里过一夜,明早再走好了。”伯爵轻轻地弹去落在衣领上的沙尘。 没有异议,于是三个人拉起骆驼沿着不甚平坦的路面向镇里走去。 从骆驼背上爬下来的艾米尔却没有跟在后面,只是神态虔诚的面对着夕阳下的那一片金色的苍茫跪倒,嘴里不停的呢喃着什么。 “喂!艾米尔……”小夏刚要张口喊他过来,可是想了想又闭上嘴巴,在路边的大石上坐了下来。 伯爵看了看远处跪在地上礼拜的男孩:“我以为你不会等他呢。” 小夏只是把头扭向一边,冷冷地哼了一声:“神气巴拉的小鬼,又擅自行动,呆会儿非教训教训他不可。” “噢~”伯爵拂弄了一下头发,微笑着说道:“我拭目以待呢。” “小夏,一会到了镇里买几件衣服给你换上吧,你的衣服实在是太显眼了,现在是战争时期,免得被人把你当做魔族的间谍扣起来。”苏菲儿边收拾着骆驼身上的东西边对小夏说。 小夏心不在焉的随口答应着,这时候艾米尔已经站起身,慢慢的走了回来。 “我说艾米尔,我现在是不是你的主人?”小夏脸上尽是古怪的笑容。 男孩愣了愣:“是的,你,是,艾米尔的,主人。” “主人说的话,你是不是要听呢?” “是的,主人的话,艾米尔要听。” “那么艾米尔如果不听话,是不是要受到惩罚呢?” “是的,可是,艾米尔没有,不听,主人的话。”男孩一脸认真的样子。 “不对不对~”小夏不停的摇头,他甚至开始学着艾米尔结结巴巴的语调说话:“刚才,你都没有问我,就跑到那边去跪拜,这,是不对的,知道吗?” “可是,可是……”男孩着急地分辨着:“刚才,是因为,要离开家乡,艾米尔向安拉大神,祈祷,爷爷和部落的人,都平安……” “可是,你没有,问过我,对不对?而且现在,你又和我,顶嘴,对不对?”坏心眼的小子一步也不放过纯洁的小孩。 “…………”艾米尔的小脸涨得通红,他猛地抬起头,一脸坚决的说道:“艾米尔,错了,主人,请您,惩罚我吧!” “哈哈哈~!”小夏大笑着一把把艾米尔从地上拎起来按在自己的膝盖上:“臭小鬼,给你个教训!以后要听我的话,知道吗?” 说完他照着艾米尔的屁股上劈里啪啦的抽了几巴掌,又轻轻地把他放回地上。 “以后要听我的话,知道吗?”他jian笑着抓了抓艾米尔的小脑袋:“不然的话,嘿嘿嘿嘿嘿~” 男孩一声不响地低着头,慢慢地,两滴泪水落了下来。 “喂喂,没这么夸张吧,打了你两下屁股你就哭鼻子啊?”小夏有点厌烦的站起身来。 “……呜呜,不是的,艾米尔……好高兴……”男孩轻轻地小声抽噎着。 “啥?高兴?”小夏一脸狐疑的蹲下身摸摸男孩的额头:“难道发烧了?没有啊?” “……爸爸mama……很早死了,爷爷,没时间管我……呜呜……部落里……没人跟我玩……”艾米尔说到这里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喂喂!我说……靠!你哭啥嘛!”小夏手忙脚乱的给男孩擦着眼泪:“……真是麻烦的小孩!不许哭了!” “……呜呜呜呜……艾米尔……以后一定……听主人,的话……” “那你先停下来不哭了行不行?” “是的,主人……艾米尔不哭了……呜呜呜呜……” “靠,你不是说不哭了吗?” 苏菲儿:“……我开始觉得长老让孙子跟着他是个愚蠢的决定。” 伯爵:“……也许是吧。” 很多年以后当艾米尔长大的时候,某个毫无节cao的家伙还常常拿这件事出来糗他。自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在镇子里的裁缝店随便挑了两套冒险者制式的衣服,小夏和艾米尔各自换上了。艾米尔显然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一副十分新鲜的样子,不停的举腿抬臂,欣喜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装束在原地走来走去。 “讨厌的臭小鬼,刚才还哭鼻子呢,现在又一脸笑嘻嘻的死样子……哼!”小夏气哼哼地收拾着自己的装备,匕首还是按老样子绑在腿上,PDE-5装在肋下的枪套里,外面在加上一件冒险者们常穿着的厚麻布斗篷……嗯,感觉还不错,走到试衣镜前转了转身,很标准的一个冒险者形象嘛,他满意的笑了起来。 “请问这镇上哪里可以买到马车的地方?”伯爵彬彬有礼的向头发花白的老裁缝微微鞠躬。 老裁缝吓得慌忙给伯爵大人还礼:“老、老爷,正如您所看到的,我们这里只是个穷镇子,这里是没有马车的,我们这里只有手艺人和农夫……” “那么,哪里可以找到餐馆呢?” “老爷,这镇子上只有红鼻子波可开的唯一的一家小酒馆……当然,他那里是弄不出什么像样的饭菜来的,是的……就是这样……”老裁缝诚惶诚恐地说着。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伯爵又像老裁缝微微躬身,然后转身走了出去:“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大家都饿了吧?” “废话,啃了好几天干粮了,我要好好吃一顿!”小夏嘴里大声吵嚷着跟了出去。 艾米尔望了望脸绿绿的苏菲儿,想了想,还是跟在小夏的身后跑了出去。 “……这几个家伙!当我是活动的钱袋吗?!我那可都是血汗钱哪!他们怎么可以花的那么心安理得?”为自己的腰包默默流泪的盗贼小姐只好万分不情愿的掏钱付账。 屋子里只剩下紧紧攥着手里钱币愣在原地发呆的老裁缝:“天,贵族居然会向我这个平民行礼……我是不是眼花了?” 事实上小镇上只有一条街道,在街道的另一头很明显的可以看到一个上面画着酒杯的破招牌在风中晃来晃去,发出一阵刺耳的呻吟声。 看样子小镇上平时很少有外人来,风度翩翩神态优雅的伯爵走在街道上,总是有平民恭敬地向他行礼,而伯爵也都客气的一一回礼。虽然恰特只是个破败不堪的小镇,却让人感觉到了这里的民风纯朴,百姓们对贵族更多时候表现出来的态度是尊敬而不是仇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克斯特南·吉姆·凯因男爵无疑功不可没。 来到了小酒馆的门口,伯爵却停下了他的脚步,他翘起眉毛指着那扇黑糊糊脏兮兮的、并且半截还陷在地下的看上去似乎像一扇门的东西:“你们谁能告诉我,那令人恶心的玩意是什么?” “嗯,阿瑟,据我的观察,那应该是一扇门。”小夏一本正经地托着下巴:“不过我还怀疑它有另一种用处——狗洞。” “噢!太让人恶心了!”伯爵尖叫起来:“我绝对不会走进那里面去的!绝不!” “你们去吧,我会自己找些东西来吃的。”伯爵整了整衣服:“我会来找你们的,不必着急。”说罢转身就走。 “那个……大人,您要到哪里去找吃的啊?这个镇上不是只有一家酒馆的吗?”盗贼小姐顺嘴问了一句。 “这个,您想知道吗?”伯爵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在落日的余晖中烁烁放光。 “啊……那个,不必了,不必了……嘿嘿,大人,您请自便~自便~”望着伯爵远去的背影,盗贼小姐暗自摸了一把冷汗,好险好险,这些天相处在一起,自己几乎已经忘记了身边这位货真价实的夜族伯爵大人,她摸摸自己脖子,竟然全是冷汗。 “哇——!”当小夏钻进酒馆那扇低矮的门后,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一边长着耀眼金发的男子,他突然大叫一声。 本来就神情紧张的金发男子被这他这一声大叫吓了一跳,腾地一下从长凳上跳了起来,伸手就去拔腰间的配剑。 “哎哎哎,朋友,别紧张!别紧张!”看到金发男子这么大的反应小夏也很有点意外,他眨了眨眼睛,打着哈哈说:“没什么事,我只是想跟你说,你的头发很漂亮啊!嗯!真的很漂亮!” “什么?”金发男子几乎是哭笑不得,看着眼前这个黑发黑眸的少年,他忽然泛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黑色的头发和眼睛?似乎从未见过呢?”他这样想着,慢慢的放下了搭在剑柄上的手,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轻声抚慰着受惊了的女伴。 小夏却是神态自若,似乎刚才的事完全没有发生,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之后便拍着桌子大叫:“老板!老板!老板呢?他妈的,人都死绝了啊?” “来了来了!”老波可气喘吁吁地从厨房里跑出来,他自己还暗暗纳闷着:“怪事,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有这么多客人上门?” “尊敬的客人!您想要点什么?”波可满脸堆笑着问道。 小夏好奇地望着波可那红红的酒糟鼻,看样子恨不得上去捏上一捏:“老板,你的鼻子是真的假的?” “啊?”波可怎么也没想到面前这个黑头发小子会提出这样的一个问题,愣了半天之后他才摸着自己的鼻子讪讪地说道:“这个……嗯,差不多……大概是真的吧?” 小夏嘿嘿笑了,波可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也只好尴尬地跟着赔笑起来。 “老板,你这里都有什么好吃的啊?”小夏托着下巴,眯着眼睛看着波可。 “啊,这个,本店的特色菜是……”波可刚要开口介绍,小夏忽然又一挥手打断了他:“算了算了,你也不用介绍了,把你的拿手菜一样给我来一份吧!” “啊?!”波可又在原地发起呆来。 “老板!”小夏奇怪地在他的面前挥挥手:“你不要紧吧?” “啊,啊,不、不要紧的。”波可下意识地回答。 “那你还不快去做饭?!”小夏敲着桌子大叫起来:“你是不是要把我们饿死呀!?” “是!好的!请您稍等!”波可像是被小夏吓到了一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厨房里。 小夏看着波可狼狈不堪的样子嘿嘿的偷笑起来。不过上一秒钟还在诡笑着的他下一秒钟已经被一边含恨已久的盗贼扯住耳朵按到了桌上。 小夏扯着嗓子尖叫着:“啊啊!疼啊!大姐!你放手啊!又怎么啦?我没干什么呀?!” “哼哼!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点了所有的招牌菜呀?那个人好大方呀?不过,这位慷慨大方的先生,他有钱付账吗?” “嘿嘿嘿嘿~菲儿大姐,你看,凭我们之间的交情还需要谈钱吗?”少年一脸贱笑。 “什么交情?我认识你吗?臭小子你以为你是谁啊?本大小姐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我捏死你~!” 就在此时,外面冷清的街面上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 金发男子一跃而起,几步窜到了门口,略微向外面一探头,不由得浑身一震。 “……早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们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长叹一声,原本英气逼人的他像是陡然苍老了许多,转过身来慢慢的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一会,那边便传来女子低低的抽泣声。 “亲爱的,放心,他们暂时还不会对你怎么样……”男子低声安慰着哭泣着的女伴。 “可,可是……他们终究会……” 苏菲儿望望那边抱头痛哭的一男一女,又望望无聊地沾着口水在桌上划圈的小夏。 她忍不住悄悄伸手推推小夏,向那边的两个人努了努嘴:“……要不要帮他们?” 小夏兴趣缺缺的向那边瞟了一眼,又扭回过头来继续在桌上画圈圈:“不要,我又不认识他们。” 苏菲儿呆了一下,正想要还说什么的时候,酒馆的那扇破门已经在外面挨了一脚,发出凄厉刺耳的声音轰然倒地,激得本来肮脏的小酒馆里更是尘土飞扬。 三个全身黑色礼服外罩黑色披风的人鱼贯而入,当先的那人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一边的金发男子。 “啊,尊敬的玛斯塔法先生,您和明妮小姐不辞而别,这叫我们这些人很难做呢!”他向两人深深一礼。 “什么事?什么事?”老波可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嚷着:“噢!我的门!天哪!” “先生!”黑衣男子声音冷得像是冰块一样,他的眼睛仍然死死地盯着金发男子和他身边的女士:“如果你再继续吵闹下去的话,落在地上的就不止是你那扇破门了!” 波可吃了一惊,连忙缩回头去。 黑衣男子满意地环视了一下屋内的其他人:“很好,聪明的人可以活得久一点。”他向身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好了,玛斯塔法先生,我们大家的时间都很紧张,还是请您快一点吧!” 另外两个黑衣人大步上前,粗鲁地将那位黑纱覆面的女士从金发男子的拉了起来,粗手重脚的他们让娇弱的女子发出痛苦的尖叫声。 金发男子愤怒地跳起身来:“佛朗格!我还以为你是一位绅士!你的手下竟然对明妮小姐如此的粗鲁!” 一柄透着森森寒气的细窄长剑已经指在了金发男子的下颌上,被称作佛朗格的男子冷冷地说道:“对不起,委托中只要求将明妮小姐带回去,并没有包括您,所以……” “不!玛斯塔法!不要!!!”女子徒劳而绝望地尖叫着,可惜她的挣扎在两个健壮男子的挟持下显得那样的徒劳无力。 “……哼!”苏菲儿看看一边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依旧在桌上画着圈的小夏,暗骂了一声没胆鬼,她探手摸向了腰间的*…… 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那么的奇怪。一个偶然出现的人,一件本不相干的东西,甚至是一个偶然发生的小小意外都有可能改变整件事情的结果。后世的历史学家们常常争论,当年在通古里斯沙漠边缘小镇恰特的那家不知名的小酒馆里,假设那个可怜的家伙不是踩了“深渊仲裁者”大人一脚的话,接下来的历史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呢? “喂。”小夏语气平淡的对着已经拖着那位女士走到门口的黑衣人说:“你刚才踩到我的脚了。” “你说什么?”黑衣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小夏伸手指指自己的鞋面上,那上面印着一个很明显的脚印痕迹:“你踩到我的脚了。” 一时间,屋子里的几个人全部都用一种怪异的、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他,就连从刚刚还在挣扎哭叫的那位明妮小姐也呆呆地看着这个一本正经的黑发少年。 挟持着明妮小姐的两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问:“小子,你想怎样?” “道歉啊,你踩到了我的脚,给我道个歉就行了。”小夏还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看不出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佛郎格皱了皱眉:“这位小兄弟,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小夏笑嘻嘻地回答:“我不想知道你们是什么人,给我道个歉,你们就可以走了,我绝不拦着。” 佛郎格的瞳孔慢慢地在缩小,那双恶毒的眼睛就像是躲在草丛中的毒蛇发现了猎物一样,每个人被他的目光扫过,都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艾米尔更是颤抖着缩回了小夏的身后,不敢探出头来。 “没出息!躲什么啊!?”小夏揪着艾米尔的领子把他从自己身后拎出来。 “可,可是,那个……那个叔叔,的眼睛……好可怕……”艾米尔畏畏缩缩的小声说道。 “有啥可怕的?不就是一双死鱼眼吗?眼睛能杀人吗?”小夏指着鼻子骂他。 “臭小子!竟敢对佛郎格大人无礼!你活得不耐烦了吗?”门口的一个黑衣人咆哮着抽出了自己的佩刀。 “最好不要随便乱动哦,不然要是发生意外我可不负责~”小夏回过头来,脸上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黑衣人平时可能是嚣张跋扈惯了,何曾被这样讥讽过?他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举刀便砍。 “碰!”地一声巨响,黑衣人像半截木桩一样沉重地摔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少年好整以暇地将右腿放回地面:“我都告诉过你不要动了~” 另一个黑衣人有点惊慌地弯下身去搀扶倒在地上的同伴:“卡洛?你不要紧吧?快起来!”佛郎格则是厌恶地啐了一口:“呸!没用的东西!” 那个人忽然惨叫起来:“大人!卡洛……卡洛他死了!他的脖子断了!” “什么?!”佛郎格顾不得自己剑下的玛斯塔法,反正他也跑不出自己的手心,呆会再收拾他也来得及,卡洛虽说笨了点,但怎么说也还是自己选出来的手下,怎么可能这么怎么轻易的死掉?。 虽然心里还存在着一丝怀疑,但眼前的一切不得不让佛郎格相信,卡洛真的是死了。侧面挨了重重的一击,他的颈骨断了,头颅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扭曲着,眼睛还没有闭上,呆滞而空洞的目光似乎在看着地面上肮脏的尘土。 “你、你这个杂种!你竟然杀了卡洛!”旁边的男子似乎失去了理智,抽出长刀狂叫着冲了上去:“我要杀了你这婊子养的!” 和上次的情景几乎是一模一样,在男子刚刚一冲前的时候,少年立刻小跨了一步飞起一腿,速度快的就像是巨大的弹簧被压紧之后猛然弹射出去一样,眼前只能见到淡淡的黑影一闪而过。 佛郎格并没有扭过头去看已经倒在地上无声无息的辛格,他知道辛格肯定也已经完了。 心跳好像变得越来越快,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好像很多年以来都是自己掌握着其他人的生命,看着他们在自己的手下呻吟着乞求饶命,然后自己慢慢地割开他们的喉咙,看着鲜血一点一点的洇湿他们身下的地毯,每当在这个时候佛郎格总会感到无比的满足。 唯一的烦恼就是事后还要换掉那些被鲜血弄脏了的地毯。 但今天不同,他本能的感觉到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追逐、猎杀的对象,那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感和兴奋感充斥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每一条肌rou都在颤抖着,吟唱着……佛郎格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满足过,也许这才是自己所追求的。 佛郎格发出一声压抑的嗥叫,像条扑食的饿狼一样向前窜去,手中的细剑由下向斜上反切上来!这是很阴狠的招式,专门袭击对手的下腹,对方也很难格挡,因为想要格挡那种来势,很容易手脚先被划伤,一般只能后退或闪躲。 佛郎格笑了,他似乎已经看到那个黑发少年在后退闪开他这一剑,接下来自己如同疾风暴雨般的快剑将把包围起来,切开他的身体,让他的鲜血像那些人一样慢慢地流出来……佛郎格很想知道在那个时候他的脸上还会露出那种可恶的笑容麽? 于是屋子里的人都看到黑头发少年又动了,他像是根本不在乎受伤似的朝着那阴毒的一剑直迎上去,不闪、不避也不挡,还是原样不变的一脚扫过去,依旧是快得基本让rou眼无法看见。 佛郎格先是感觉到一种撕裂的感觉和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然后这些感觉都消失了。光亮逐渐消退,本来炎热的天气好像变成了寒冷的冬天,一块地板飞了起来,啪地一声打在他的脸上,其实是他的脸撞到了地板上,知觉迅速消失,先是大腿和肚子,然后是胸部和脖子。他最后的感觉是嘴里涌起一股咸味,就跟他少年时候在海边游泳时尝到的海水滋味差不多,一些五彩斑斓的玻璃似乎在自己的眼前爆裂开来,接着只剩下一片黑暗。 戴黑纱的女士呆呆地望着地上毫无生气的三具尸体,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惊呼着像受惊的小鹿那样逃回到同样目瞪口呆着的金发男子的怀里。她的恋人现在正费力的把自己的目光从地上挪开,一脸震惊的盯着那个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的黑发少年。 “……非常感谢您的仗义出手,我,我是说……”金发男子终于意识到无论如何自己也应该向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年表示感谢,像刚才那样傻呆呆的站着实在是太失礼了。 小夏无聊地用手指敲着盘子:“唉~饿死我了……老板!你他妈死到哪里去了?你的店里饿死人啦!你没看到啊?” “在下玛斯塔法·德洛·加西亚,我以及我的家族都十分感激阁下方才的义举……”自称玛斯塔法的男子向黑发少年深深鞠躬:“今后阁下但有所命,加西亚家族一定全力以赴,供您驱策。”
“法拉特斯家族也是一样。”那位明妮小姐也跟着行了个礼。 小夏依旧在不停的敲着盘子,根本没有要理身边这对男女的意思。这两位平时也都是发号施令惯了的人,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两人站在原地坐也不是,走也不是,若不是看在小夏是救命恩人的份上,说不定早就恶语相向了,一时之间气氛尴尬的要命。苏菲儿在一边看不过眼,站起来让座,两人这才勉强坐下。 “两位别见怪,这家伙的脾气就是这样,你们习惯就好了,哈哈。”感觉到气氛的尴尬,盗贼小姐赶忙开始打圆场,两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小夏则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艾米尔从刚才就一直呆呆地望着小夏,他忽然伸手拉了拉小夏的袖子,怯怯地小声说道:“主,主人……你好厉害,可,可不可以,教我?” “可以啊!”小夏笑着抓了抓男孩柔软而卷曲的头发:“不过学这个很辛苦的,你不怕吗?” “不,不怕!”听到主人肯定的回答,艾米尔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我说小夏,你好像很那个……很擅长……啊?”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三个死鬼,苏菲儿小心翼翼地看着少年的脸色。自从上次的谈话之后,盗贼小姐就开始注意自己说话的语气,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刺激这小疯子?开玩笑!谁知道他会不会又拿出那恐怖的东西乱扫一气?我还没活够呢!” 出乎意料的是小夏对这个倒是很无所谓,甚至是一脸轻松地说:“嘿,这算什么,像他们这种水平业余又业余的家伙,我就是闭着眼睛都可以宰掉他们!” “业余?”叫做玛斯塔法的金发男子夸张了惊叫了一声:“您难道不知道,‘黑腹蛇’佛郎格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吗?” “啥?什么黑腹蛇?”“黑腹蛇?刚才的那个人?”小夏和苏菲儿同时叫了出来,不过前者只是抬起眼皮随便问了问,后者则是吃惊的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黑腹蛇’佛郎格·索尔,他是大陆职业刺客工会排名第九的人啊!”苏菲儿惊叫道:“天!你真的把他杀掉了?” “他是排名第九的?”小夏一脸怀疑,接着他突然暴笑起来,他一边狂笑着一边擦着自己的眼泪:“就他这种烂水平都可以做第九的话,那我不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刺客了?哈哈哈!开玩笑也找点别的!”他轻蔑地踢了踢软瘫在地上的佛郎格·索尔:“他真的是排名第九的刺客?刚才他不是还蛮神气的?原来死了的样子不是也和别人一样嘛~” 除了还是个小孩子的艾米尔依然是一脸崇拜的望着冷笑着的黑发少年,其他人都不由得全身都泛起了一阵刺骨的阴冷感觉。就像是冬天的第一场雪融化之后,不论你把衣服掖得多紧,那种潮湿和寒冷的感觉都能无孔不入的渗透进来,让你瑟瑟发抖。实际上在座的几个人都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身处这个乱世,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亲身经历或者目睹过一些血腥的杀戮场面,即使是久居深闺的千金小姐也不例外。 令他们感到害怕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看到少年那如同雷霆一般快速直接的杀人手段,但恐怕更多的还是少年面对被自己杀掉的人时那种谈笑风生的态度。大家的心下雪亮,一个人之所以能够变成这样,答案恐怕就只有一个…… “老板!快点拿东西来吃啊!对了,把地上这些东西都清理干净哦,看着很碍眼的。”小夏重新坐好,继续无聊地敲着盘子。 波可战战兢兢地端上端上一锅热气腾腾的炖菜:“……让,让您久等了……这是老头我、我的手艺……土豆炖小牛rou,您、您尝尝……”可怜的老头已经吓得站都站不住了。 小夏早已经抓过一把铜勺,舀起一勺rou香四溢的nongnong的牛rou汤,美美地喝了一大口,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满足的笑容来,就像是小孩子终于吃到了心爱的糖果一样。 坐在对面的两位贵族男女明显是陷入了大脑短路的状态当中,从他们失态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到,历来在他们心中出现的冷酷的刺客形象已经被眼前的这个个子不高的少年彻底地颠覆了。印象中的刺客都是些性格残忍并且有些古怪癖好的家伙,但现在面前这个瞬间杀死了大陆排名第九的刺客的家伙,竟然会因为喝到一口牛rou汤而露出那样……白痴的笑容……他真是个让人看不透的人啊! 苏菲儿和艾米尔对这样的小夏却不是很吃惊。毕竟几天下来,大家多少也都有了一些了解,这小子对于所有的食物有着近乎于变态的执著,用他的话来讲这个世界的食物即使是生吃也比他那个世界的要好上一百倍!所以每次吃饭的时候他都高兴得像是个过节的孩子一样,有时候吃到特别好吃的东西,甚至还会高兴得哭起来。 虽然明知道这样肮脏的小店里是做不出什么太好的东西,但是看着锅子里面的牛rou土豆和汤汁飞快的减少,两人还是明智的加入了抢饭的队伍当中去。“开什么玩笑?钱都花了,我要是吃不到东西那该有多亏啊!”这是盗贼心里的唯一想法。 “喂!臭小子!把你那恶心的嘴从锅里拿开!” “……呜呜……哼……泥(你)柔(又)……必(比)呜(我)号(好)堵(多)扫(少)?” “艾米尔!不可以学他!把嘴巴拿出来!” “……啊,仇(臭)泥(女)银(人)!……窝(我),窝(我)滴(的)饿(耳)堵(朵)!” “……” 黑色的面纱后传出一丝低低的笑声,明妮小姐凑到玛斯塔法的耳边小声说道:“……这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的确是……”金发男子缓缓点头,脑海里却飞快地转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这个少年是谁?以他可以一击杀掉佛郎格这样的身手,没有道理是默默无闻的啊,可是自己所知道的大陆上比较著名的武者或是骑士,似乎都是些中年大叔,最年轻的据说也有三十多岁,而看这个少年大概最多不过二十岁的样子,大陆上什么时候冒出个这么厉害的家伙?还有,这个少年有着漆黑的头发和眼睛,自己幼年时也曾跟随祖父和父亲远洋过其他几个大陆,阿斯蒙迪奥大陆上更是没有自己自己陌生的地方,但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黑色头发和眼睛的人种?莫非……他有什么图谋不成…… 就在玛斯塔法先生还在考虑着的时候,桌子上的食物已经被扫荡得一干二净。心满意足的小夏随手随手抓过盗贼小姐的披风擦了擦油乎乎的嘴巴,接着飞快的跳到门口,笑嘻嘻地朝正凶狠的盯着自己的苏菲儿做了个鬼脸。 “……那,那个……先生,这些……怎么办?”躲在厨房里的老波可终于鼓起勇气探出头来问道。 “什么?” 老波可指着地上的几个倒霉家伙:“……就,就是这几位先生啊!” “噢!”小夏看了地上:“这个,我不知道啊!你喜欢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要不……把他们放到锅里炖一炖?也许会很好吃也说不定啊!”少年望着老头红红的鼻子,又开始诡笑起来。 “哦!天啊,他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他、他一定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望着少年脸上邪恶的笑容,波可愈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玛斯塔法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他竟然要走么?他竟然没有向自己提出任何要求?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吗?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完全忽视了的感觉…… “等等!”他猛然跳起身来有点失态地大叫起来:“阁下真的没有什么我效劳的吗?加西亚家族虽然算不上富可敌国,但是……” 接下来的话已经全部堵在嗓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玛斯塔法一向认为自己有着极其坚韧的意志和精神力,而以往自己的表现也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一些熟识的魔法师甚至还夸奖自己具有丝毫不逊色于他们的意志力。虽然并没有修习魔法的打算,但能被魔法师这样夸奖,心里多少也还是有点飘飘然的。 但当自己对上黑发少年那双如同深不见底的水潭般幽黑的眼眸时,玛斯塔法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自大,又是多么的可笑。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瞳仁里的幽深似乎要把人扯入无穷无尽的深渊里,从那里面看不到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属于人类的感情,只有冰冷的像如同某种远古的可怕生物,充斥着可怕的戾气和狂暴的杀意……那一瞬间,玛斯塔法的脑海中只反复地回荡着一个念头:“……他要杀我了……我就要死了……” 腿一软,玛斯塔法无力的跌坐回长凳上。背上怎么会这么凉?……原来只是短短的片刻,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惊出的冷汗给浸透了…… “亲爱的玛斯,你怎么了?”看到那恋人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明妮小姐惊呼着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玛斯塔法想开口告诉明妮自己没事,张了张嘴,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杂乱而毫无意义的荷荷声。天哪,自己现在的样子简直太丢脸了!该死的!该死的!玛斯塔法努力的把脸转向明妮小姐,他清楚地听到自己僵硬的脖子在转动时发出的嘎嘎声…… “……亲、亲爱的,我……没事……”玛斯塔法觉得现在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刚刚被人捞起来的溺水者那样狼狈。 “走啦,阿瑟那家伙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小夏看也不看呆坐在椅子上的两人,转头便走,人出了门外才甩下一句话:“这顿你们请。” 听到不用自己掏钱,盗贼小姐也飞快地拉起还在舔着锅子里残汤的艾米尔,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一对发呆的人,还有正在发愁三个倒霉鬼要怎么处理的老板。 让后世的史学家们争论不休的“第一次会面”就这样草草的划上了句号。“深渊仲裁者”大人在宰了玛斯塔法大人一顿饭之后,很不负责的走掉了。当时的两人也许都没有想到能有机会再次相遇,大概就像是许许多多的传记中描述的那样,由于命运的安排或者什么宿命的重逢,两人的再次相见已经是三年零六个月之后,而地点则是变成了松蓝帝国的帝都——圣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