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桑田
这座石堡就是帝都城防军的大本营了,城防军统领铁狮勋爵正滋滋有味的品尝着美酒,这可是保释孩子的富商送来的美酒,他喝得一脸醉意。 虽然大陆目前烽烟四起,但帝都还是比较太平,城防军的生活相对而言也就很惬意了,然而这样的惬意并不是人人都想要的,至少在铁狮勋爵看来,这样的惬意就意味着清淡,能捞的油水自然少的可怜,所以当所有人都在为贵族学院事件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的时候,我们的铁狮勋爵却一个人在暗地里偷着乐。 如他所愿,那一拨拨无辜的学生们成了他手中的摇钱树,惹不起的贵族子弟首先被他恭敬的送回了自己家中,先博得了上司们的赞誉。接着,那些富商子弟暂时扣留下来,等着那些富的流油的阔佬们送银子上门。至于那些没有背景的小家伙们,只好打进牢房,做替罪羊好了。 “这真是一瓶好酒啊!呃,也许应该让那个阔佬多送几桶过来。”铁狮勋爵喃喃自语,晃了晃手中的琉璃杯,里面红色的液体旋舞起来,有几滴酒液不小心溅到手上,他小心翼翼的舔干净,满意的靠在虎皮椅子上哼哼着小调。 当西寻被带进来的时候,铁狮勋爵还以为又是那个阔佬跑来送银子,微醉的眼睛疲惫的眯开个小缝,打量了一下门口的西寻,才略感失望。不由得皱起眉头,懒散的说:“什么事?” “禀统领大人,这个小子是漏网的贵族学院学生,今天被我们发东门口发现的。”卫兵恭敬的回答。 “喔?漏网之鱼?”铁狮勋爵强打起精神,将搭在桌面上的靴子放下来,对其中一个卫兵勾了勾手指,那个卫兵受宠若惊的凑到铁狮勋爵的身边。铁狮勋爵低声问:“什么来路?” “听他自己说是个自由人。”卫兵附耳说道。 “自由人?”铁狮勋爵不觉来了精神,双眼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又是一只到手的肥羊啊。他手拈着下巴上寥寥无几的胡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西寻。”西寻微声道。 “去,把他的档案找来。”铁狮勋爵对身边的卫兵说道。贵族学院的每一个学生都有一份档案,上面纪录着该学生的一些基本信息以及家庭背景。在查封贵族学院后,这些档案自然就落在铁狮勋爵手里。 片刻之后,卫兵就从厚厚的档案中翻出了西寻的那份,恭敬的递给铁狮勋爵。铁狮勋爵随便翻了几页,眉头就皱了起来。 “妈的,这叫什么档案?”铁狮勋爵不由心里骂了一句,这份档案估计是他见过的最简单的一份,里面除了名字和年龄,其余什么都没有。铁狮勋爵一般都是通过档案来判断该学生是否有油水捞,但这样简单的档案让他没了头绪,只好有些恼怒的问道:“你的家庭背景呢?上面怎么没有?” “我没有家庭,怎么会有家庭背景啊。”西寻郁闷的回答。 “那你如何进入贵族学院的?要知道贵族学院可不是一般的自由人可以进入的,更何况高昂的学费也不是一个没有家庭支持的自由人所能承担的。”铁狮勋爵有些纳闷。 “是飞扬侯爵保送的,连学费都是他垫付的。” “啊?”铁狮勋爵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眼前这个学生似乎不像是在说谎。于是马上收敛起轻蔑的神情,换而心有惶惶的问:“你和飞扬侯爵是什么关系?有什么凭证没有?” “朋友关系。”西寻想了想,似乎也只有这层关系,接着说,“我的自由人契约是飞扬侯爵立的。” 铁狮勋爵示意卫兵走过去,在西寻的指点下从怀中拿出契约,递给了铁狮勋爵,勋爵看着契约上显眼的金印,如同被掴了两个耳光,不知所措。 朋友关系就能替他垫付高昂的学费?看来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啊,飞扬的父亲飞武公爵可是自己上司的上司,撇开这曾关系不说,单单现在红极一时的飞扬侯爵也是自己绝对不敢惹的角色。看来眼前这个学生还比较棘手。铁狮勋爵转着眼珠权衡着,最后有了主意,一脸谄笑地说:“不知道您是飞扬侯爵的朋友,刚才有所冒犯,还望见谅啊。” 这突然的变化让西寻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看样子眼前这个满脸胡子的大家伙似乎很忌惮飞扬,这倒是让西寻安心不少,知道了这点,西寻不免有些狐假虎威起来,语气也硬朗多了:“既然大人和飞扬兄这么熟悉了,那么我这身上的绳索……” 西寻故意称飞扬为兄长,自然是想把关系拉的再密切一点。果然,铁狮勋爵脸色变的跟猪肝似的,急忙跑下台来,亲手给西寻解开绳索,连忙赔礼道歉:“哈,都是手下的饭桶无知,冒犯了阁下,今晚我设宴替阁下洗洗晦气。” 即便是飞扬的朋友,对方作为一名城防军统领,又是有爵位的贵族,似乎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卑躬屈膝吧,西寻思索着。 看来哈巴曾经说的那些话一点都没有错,虽然是一个身份低微的自由人,但只要有帝国当红人物——飞扬侯爵这个活招牌罩着,就算是贵族,也得给七分面子,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城防军统领。西寻活动了一下几乎麻木的身体,倒也不客气,爽快的答应下来。他有他自己的打算,首先自己自从清晨出门就再没进食,肚子早已经抗议起来;其次关于贵族学院的事件,他还是一头雾水,也正好借此机会打听一下,顺便查一下老康和穆轩的下落 日落西山,帝都上下笼罩在一片血色的斜阳下,有些萧瑟,但这并不妨碍帝都的奢靡,街巷上逐渐亮起了各色的琉璃彩灯,如同点点繁星。 得意楼算得上帝都比较有档次的酒楼了,富丽堂皇的雕花大门前两排大红灯饰张扬而又排场,楼内杯觥交错,生色犬马,一看就知道是普通百姓望而却步的地方。铁狮勋爵虽然身为贵族,但这种地方也不是随便能来得起的,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在得意楼遇到大公爵之类的人物都不是什么希奇的事情,这里随便吃顿饭吃掉自己一个月的俸禄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所以,虽然豪气冲天的请西寻到得意楼,自己心里却如同刀割了一样。 在比较偏僻的小阁厅里,铁狮勋爵一脸微笑的端起杯子,向西寻敬酒赔罪道:“真是有眼无珠啊,没想到小兄弟和飞扬侯爵这么熟,有得罪的地方还望老弟多多包容,我先干为敬。” 这声老弟叫的极为亲热,似乎和西寻关系突然变的很熟一样。 铁狮勋爵说罢,琉璃杯一扬,暗红色的酒液顺着杯壁灌进口中。西寻也客套起来,虽然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过看看这气势就明白绝对不是一般地方,既然人家这么有诚意,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也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几杯下肚,西寻的脸就红的如同楼外的大红灯饰似的。西寻的酒量不行,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在学院的时候,虽然校规明文规定不准酗酒,但穆轩还是时不时不知从拿弄来几坛好酒,和西寻饭后偷偷灌上几口,西寻几乎是每饮必醉,为此没少被穆轩嘲弄。 铁狮勋爵喝的豪爽,装上的酒基本上都装他一人肚子里了,估计是报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态,想把花出的钱财吃喝回来。西寻看他喝的差不多的时候,开始问他一些关于贵族学院的事,铁狮勋爵的话自然像是决了堤的洪水,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说起来贵族学院在帝都也算是声名显赫,而且院长梵天更是国王陛下的老师,谁都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学院里竟然藏有帝国严禁流传的禁书,更不可思议的是陛下的老师、大陆赫赫有名的大学者梵天竟然窝藏帝国通缉了几十年的要犯。这两件事随便挑一件都是掉脑袋的事啊,梵天院长看来是老糊涂了。” 铁狮勋爵话语之间还有些惋惜,转而突然又问到:“咦?老弟你不是贵族学院的学生吗?怎么会不知道这么大的事呢?” “我是事发之前离开学院去治病了,没想到回学院的时候就被卫兵拦了下来。”西寻黯然道。 “难怪你还敢往帝都跑,原来你不知情啊。”铁狮勋爵释然道。 “对了,那禁书是什么书?还有那窝藏的要犯是谁啊?”西寻心里七上八下,他怀疑铁狮勋爵口中的禁书正是自己当初看过的那本《魔法师传记》,而要犯有八成可能是蓝奴,毕竟他神神秘秘的,嫌疑应该最大。 铁狮勋爵顿然清醒过来,探头探脑回顾了周围,然后嘘声说道:“小声些,这事是不准随便议论的,被人听到会有麻烦。而且这关系到机密,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具体也就不怎么清楚了。” “噢,原来是这样。”西寻点了点头,接着问:“我还有个仆人,不知道大人有没有关押起来?” “仆人?大多数仆人都关押在牢房里呢,不知道老弟说的是谁?” “他叫老康。” “老康……”铁狮勋爵回忆着,茫然道:“没什么印象,等回去我给你查查,要是在的话就给你带来。” “那最好不过了,还有一个人,叫穆轩的。不知道大人记得吗?”西寻接着问。 “穆轩……穆轩……这个名字好熟悉,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铁狮勋爵拍着脑门,思索着。 “就是南公爵大人的儿子。”西寻提示道。 “噢,想起来了。穆公子啊,他早就回云之城了,还是我亲自安排人护送的呢。原来你和他也认识啊。”铁狮勋爵瞪大瞳孔,不可思议的说。 “呵呵,他是我学院里最好的朋友了。”西寻笑了笑。 “哎呀呀,老弟和两大公爵的儿子都是好友,真是有面子啊。”铁狮勋爵陶醉般地附和道。 西寻本来还想询问一下红颜的状况,不过看铁狮勋爵的样子,不用问也知道自然不会有事,说不定现在早已在千里之外的北方了。想到这里,西寻心里有些彷徨起来,喃喃的自言自语:“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她。” 铁狮勋爵哪里知道西寻的心思,说道:“云之城距离这里并不遥远,老弟想见穆公子还不容易。” “呵呵,也是,也是!”西寻讪讪笑道,也不解释什么。 “不知道老弟今后打算去哪里?”铁狮勋爵突然问道。 今后的打算?这个问题西寻一直在想,从有了自由人之身就开始思索了。然而这个世界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得多,也复杂的多。开始的时候,当他踌躇满志地和老康想好好过日子的时候,才发现所有的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甚至离开飞扬就有些不知所措,以至于从暗月城到帝都再进入贵族学院都是飞扬一手cao办的。而这一切都让西寻有些迷茫,这难道就是自己想要的自由吗?像鱼儿一样的自由吗?他甚至连点自己的主见和想法都没有。
西寻考虑着这个问题,贵族学院是不能回了,估计现在已经被封了起来,飞扬也离开了公爵府去了北方的寒武郡,而穆轩则回到南方老家云之城。看来自己又要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了。还是先找到老康,两人也好做伴相依为命,实在不行就去凰尾山给神医做徒弟去,这样至少不会风寒露宿、挨饿受冻。想到这里,西寻说:“先找到我的仆人,然后再看吧。” “那也好,回去后我就马上派人给你把仆人找到。”铁狮勋爵信誓旦旦道。 …… 从得意楼出来,已经是夜晚了,帝都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这条街是帝都最繁华的街市,街道上车水马龙,两旁斑斓的灯饰将整个帝都照耀的格外璀璨,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甚至比大白天还热闹。 西寻无暇欣赏路边美景,匆匆回到城防军堡垒,等待着老康的消息。 那些卫兵对西寻非常恭维,谁都知道这个学生摸样的人是连统领大人都惹不起的人物,见到西寻一个个点头哈腰,寻找老康的工作效率自然而然快了很多。 当西寻看到衣服破烂,满脸污垢的老康时,突然有种久违的亲切感,这个样子的老康和当年还在做奴隶时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体态稍微胖了点。老康也绝对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见到西寻,他正莫名其妙的思索卫兵为什么把自己的枷锁打开,带他到这里来的时候,就突然发现西寻站在他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老康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嘴巴夸张的愕着,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是西寻?真的是西寻?” “是啊。好久不见,想死你了。老康!”西寻笑着,但眼中含着泪花。 “呜……”老康顿时蹲在地上嚎哭起来,声音苍老哑涩却悲切至极,那种乐极生悲的感觉被他表现的淋漓尽致。 西寻也被感染了,走过去扶起老康,百感交集不知到如何安慰,只是轻轻的拍着老康的肩膀,如同哄着一个孩提睡眠一般。 铁狮勋爵不失时宜的走过来,也好像被感动了似的,硬是挤出几滴眼泪,嘘唏的说:“好感动啊,多慈善的主人和忠实的仆人啊。现在好了,终于团聚了,应该高兴才对。” …… 西寻和老康回到房间里,稍后铁狮勋爵又亲自送来两套衣服,一套绸制锦袍,做工精细,另一套普通的灰色粗布衣服是为老康准备的。 “现在老弟可不能再穿着贵族学院的学生袍走动了,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套便衣,希望你喜欢。”铁狮勋爵说罢将衣服递给西寻,走到门道:“就不妨碍老弟休息了,晚安!” 西寻目送铁狮勋爵出门,老康嘶哑的声音就在西寻身后响起:“那个人不是这里的头头吗?怎么对你这么客气?” “还不是因为这个……”西寻拿出自由人契约,在老康眼前晃了晃。 老康如梦方醒般的一拍脑袋叫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啊,早知道我也把我的契约拿出来给他们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学院到底怎么了?”西寻迫不及待的问。 “我们也不知道啊,你走后的第四天,我们正高兴欢呼呢,整个学院突然就多了很多卫兵,把学院里三层外三层给围了起来,然后不由分说就开始抓人,导师、学生一起抓,整个学院都乱成了一团。”老康看来也是一头雾水。 “你们高兴什么?我不在你们很开心是不是?”西寻愤然道, “胡说什么啊。”老康白了一眼西寻,继续说:“你走了之后,学院就宣布勒令莽熊退学,而且还撤消了牛津主管的职务呢。这当然是一件值得欢呼的事啦。” “这和牛津主管又有什么关系?”西寻不解,他脑海中涌现出那个总是一脸笑意的人影。 “听说牛津主管收了莽熊的不少好处,替他捏造了许多对你不利的证据,不过没有得逞,都被院长给发现了,活该!”老康嘿嘿一笑,一付罪有应得的表情。 原来着牛津主管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原来也是如此货色,西寻心里不由骂了几句,有问:“那院长呢?也和你们一起被抓来了?” “这倒没听人说起过,我们抓进来的时候都是分开囚禁的。不过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院长大人。”老康端详着西寻的眼睛,问:“对了,你的眼睛治好了啊?这段时间你又发生了些什么事呢?” 于是西寻就把这一个月在凰尾山以及回城时被扣押的事简略的叙述了一遍。 老康“哦”了一声就再也没有说什么,两人沉默着,突然又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接下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