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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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盆大雨转瞬即至,芦苇荡中烟雾迷蒙。雨点像鼓点一样,敲打在芦苇叶子上,敲打在水面上,然后化成细小的水雾,弥漫开来。 血水很快被冲淡,气味也很快消失了。尸体被缇骑带走,现场被清理过后,除了砍倒的芦苇不能复原,再也找不出一丝痕迹。 谢神策抬脚上岸,回头看着大片大片的芦苇,想到那个在西北被王青盐收拾的很惨的女人,微微摇头。 见不到总要少些头痛。 能躲一时是一时。这就是谢神策的应对之法。 不然……还能怎么办? 岸上也尽是淤泥,谢神策不是亭亭玉立的荷,做不到出淤泥而不染,于是下半身满是恶臭的泥巴。 是谁选择在这片河滩上岸的?谢神策有些气结。 上得黄沙石子铺就的大道,前方一骑奔驰而来,是夏侯讌手下总司。 “提督大人。”那人翻身下马,抱拳道:“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了。” 谢神策满意的点了点头。 夏侯讌办事,他是放心的,除非秦国的每个动作都像上次大白鱼骑兵孤军深入一般,否则夏侯讌总能让谢神策满意。 而秦国不可能每次行动都完美无缺——缇骑也同样不能,所以夏侯讌的作用在西线无可取代。 既然已经都安排好了,那么谢神策来到一顶帐篷里面,换下了衣衫,披上防水雨具,在那名总司的带路之下,向着西北方疾驰而去。 在一道山坡上,谢神策看到了山下的一群人。 两百名骑兵围成一个大圆,将两个人围在中间。 桓石与方农时尽管能从十余支箭矢年前逃脱,也无法从谢神策布置的口袋中突围。 这是不可能的事,两人即便在大晋绿林中是一等一的好汉,但那也只是在绿林道上,在大晋乃至是天下最精锐恐怖的特务面前,草莽也终究是草莽。 在全盛之际,他们不是谢神策精打细算之后的对手,如今就更不是了。 有些劣势,自开始之前便已经注定,一旦显现,便永远无法摆脱。 自从他们注定要与缇骑对上的时候,这种失败就仿佛是能够预料到一样,只是他们本人不愿意承认。 此时谢神策看着尹中和带着两百斥候包围两个人的时候,想到了那个才高八斗的年轻人面对亲兄弟做的那首诗。 “相煎何太急……” 当然,这两方人的相煎并不是彼此谁主动,而是谢神策cao纵的结果。 “本提督是不是残忍了一些?” 谢神策回头问向身后的一名缇骑。 那名缇骑怔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提督大人会在这个时候问起这么多愁善感的话。 难道是下雨的缘故? 谢神策看那名缇骑不说话,于是说道:“看来你也是这么想的。” 那名缇骑赶忙说道:“其实提督大人这么是很……慈悲的。” 仿佛是怕谢神策不信,也可能是为了能让自己相信,那名缇骑于是重申了一遍:“是的,是慈悲,这是一定的。” 谢神策被逗乐了。 “哪有这样的说法?让人手足相残,竟然还是慈悲了?他们可是喝过血酒的八拜之交,本提督这么做……有违狭义,是会遭天谴的。” “但是尹中和一定会杀死桓石与方农时的,对不对?就算他不能,两百黑甲卫,也不会同意的。” 是的,两百黑甲卫。 尹中和带领的两百斥候,其实就是他缇骑司的黑甲卫。 换句话说,今天在山下,是谢神策逼迫尹中和对自己曾经大碗喝酒大口吃rou大称分金银的兄弟举起屠刀。 “所以怎么看,我都是一个恶人。” 谢神策给自己下了定义。 身后的缇骑们都不敢出声。 两百骑与两人对峙了一会儿,隐隐有喝骂声传来,大雨中听不清楚。 随后骑兵碾压,将两人淹没在铁蹄之下。 不久之后,尹中和提着两颗血淋淋的头颅,来到了谢神策的面前。 桓石与方农时死不瞑目。 “尹中和见过提督大人。特此复命。” 谢神策看着尹中和低垂的脑袋,感受着尹中和言语间的温度,随意挥了挥手,然后微提缰绳,从尹中和旁边走过,下山去了。 两百黑甲卫跟在谢神策后面,向南顺河而下。 夏侯讌手下的总司对尹中和说道:“尹校尉,提督达人之前吩咐过,对你有两个嘉奖,你可以任选一个。” “一个是,立即赶赴西北,任铁门关轻骑校尉。另一个,是继续留在运城,担任第三斥候营营长校尉。你可以任选一个。” 尹中和略微思考,然后抬起头,没有表情的脸上有一丝疲倦。 “属下选第二个。西北虽安逸,运城虽危险,但属下不想自己停下来。” 那名缇骑总司微微一笑,说道:“确实,只要忙起来了,有些事情也就自然没有时间去想了。提督大人早就知道尹校尉会选第二个。呵呵,不过提督大人倒更愿意尹校尉选第一个。” 尹中和抱拳道:“多谢提督大人厚**了。” “既然如此,尹校尉即刻上任吧。” 随后十余名缇骑互送尹中和南下,那名总司则是向夏侯讌复命去了。 回到营地之后,谢神策立即脱去了裤子与鞋袜,缇骑的医官马上上前,将谢神策脚上小腿上的七八条喝的圆滚的蚂蝗取下,然后清洗伤口,敷药。 蚂蝗这种……谢神策看着在白色瓷罐中的蠕动的东西,有些反胃,有看看自己腿上止不住流的血,于是让人拿来了一罐盐。 舀了整整三大勺盐在瓷罐中,看着那些渐渐死去的东西和变红的盐,谢神策有些恶心,让人将这些东西收拾下去了。 “让缇骑都休息休息。接下来……还有的辛苦。” 医官与传令兵都下去了,然后谢神策将双腿搭在桶外,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 等谢神策一觉醒来,雨已经停了。 接下来几天,黄河水位暴涨,将达到顶峰。 三天后,晋军对固守在山上的秦军打动了一次大规模的反击,在秦军奋力抵抗之下,最终无功而返,转而围山,企图将数万秦军困死在孤山上。 接下来几天,晋军只在山下叫战却不接战,每有秦军下山突围,却一步不退,每次都将秦军打了回去。 秦军危在旦夕。 白良玉与徐欢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如今的状况让两人心力交瘁。 谢衣对于战机的把握极为精确,不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置秦军于死地的机会。实际上要不是前几天不便行军,谢衣早就打过来了。 如今谢衣的大营就设在山下最为显眼的地方,从白良玉与徐欢所站的位置,就能看见那顶巨大的、黑色的军帐。 谢衣从来不愿意跟士卒亲近,不愿意忍受士兵军帐中的异位与肮脏,所以他的军帐,以及中军帐,都是与一般将校们分开的。 黑色,不如说是暗黑色——饱饮鲜血的暗黑,就是他的标志。 在谢衣营帐的周围,有一圈空白地带,那是将他与其他人分开的隔离带。 白良玉以及徐欢已经连续三天试着朝那座军帐发起攻击了,其中一次,连大白鱼骑兵都排上了,但还是没能成功。 要知道,那可是大白鱼骑兵啊!整个晋国都为之头疼的大白鱼骑兵,竟然没能攻下一座军帐。 一千大白鱼骑兵,五百陌刀手,差距如此悬殊,秦军竟然无可奈何。 究其原因,不是秦军太脆弱,而是晋军防御太坚固。 成方阵的拒马桩摆在谢衣的中军大帐面前,大白鱼骑兵又不是精铁打的,怎么敢往上撞。 至于其他方向,同样如此。 地势同样不利于秦军大方阵。 大方阵最好的状态的就是缓步推进或是不动如山,而此时的下坡路,就使得秦军大方阵的维持变得极为困难——山上还是有树木的。 这些树木是不能砍的,他是秦军阻力晋军的缓冲带。全部砍光的话,晋军上来就方便了。 而且,即便是对秦军弓。弩有利的俯角,也不能给准备完全的晋军刀盾兵予有效的打击。 连续攻打了三天,秦军损失惨重。 然而,这都不是秦军最困难的。 最困难的是补给。 秦军的军粮,只够使用十天的了。 十天!!!! 这几乎等于断粮,也差不多是宣判死刑了。 谁都知道,光是黄河水洪峰过去,就还需要至少十天。 白良玉与徐欢同时升起nongnong的无力感。 当初打出过境,将战火燃烧到敌国这种极为振奋士气的举动,如今看来,居然是自掘坟墓。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条河。 一条泛黄的河。 难道……我白良玉和一千大白鱼骑兵竟然要葬身敌国了么? 和他想的不一样,徐欢则是悲哀夹杂着愤怒。 战敌于国境之外,本是一条十分英明的策略,他当时则是同意的。但是他当时就有预言,需要严防雨季的到来,结果竟然是没有一个人认真听取。 没有认真听取也不奇怪,因为包括白良玉在内,都不会认为战争能持续打到雨季。 他们认为雨季之前战争就能结束。最不济也得是在雨季的时候谈判——当然是关于晋国对秦国的战争赔偿。 徐欢如今愤怒就愤怒就在,即便是当初没人听他的话,在秦军与晋军相持不下的时候,在雨季来临之前肯定打不完的情况下,他再次重申了预防雨季的话,还是没有多少人认真对待。 这不,雨季来了,一些人等闲视之的大水,就要了他们的命。 ps:这是昨天的,因为回老家了,网络不通,没办法发布,所以今天补上。今天四更!!!..